清晨明媚的阳光抚散露水,清新的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望着龙泉山旁原野之上满是周辽两军兵卒的尸体,徐皓月不禁暗暗自责起来,紧握的双拳青筋爆现,他自诩算无遗策,但世间又哪有不犯错的人呢?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他被一系列的胜利所蒙蔽,多少有些沾沾自喜。就是他这所虑一失,差点酿成周军大军覆没的大败,或许更糟糕的是柴荣身死,大周瞬间就会分崩离析,那何时天下才能重新归于一统,就变得更加遥遥无期了。

徐皓月带着白甲军追杀辽军直到沙河岸边才停下,斩获辽军首级万余,耶律休哥、耶律沙、耶律敌禄、萧挞凛等辽将坐骑都是上好的良马,仗着马快引着数百骑逃遁,徐皓月怕过了沙河追击中辽军埋伏,便收军回幽州。

这一战辽军四万余骑差不多尽数覆灭,但周军损失也不小,而且折损了刘廷让这员殿前军大将,战死三万余人,大周皇帝柴荣还受了重伤。

柴荣肩窝处中了一箭,仍然在马上督战,强撑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援军赶到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昏死过去,被左右救回幽州城去急救。

徐皓月一路回军,命人收拾战场,收拢周军遗体,幽州城内的百姓们也出城帮着收拾,此地虽然被辽国统治十余年,但百姓仍是以汉人居多。整个战场方圆数十里,共收得上好铠甲数万副,弓矛刀剑旌旗无数,这些徐皓月还不怎么在乎,最难得的是得到了辽军的战马万余匹,这可都是上好的伊犁纯血马,个个都是神骏无比,赵顺平也说就算是幽燕之地也很少见这么好的马匹。徐皓月便命赵顺平、陈子剑二人收拢战马,招募幽州百姓中的养马人挑选上好马匹留下来育种,其余的战马先留在军中听候调用。

领兵回到幽州城外之时,却见韩令坤带着人迎了上来,在马上匆匆一礼后,徐皓月问道:“陛下伤势如何?”他听闻柴荣肩头中了一箭,虽然昏迷,但想着并非要害,而且孙庭运在他身旁,应该没有大恙。

果然韩令坤说道:“箭头已经取出,陛下现在醒了,命我诏你去见驾。”

徐皓月哦了一声,便和韩令坤并排同骑往幽州城内柴荣的临时行营而去。

骑在马上韩令坤说道:“陛下虽然已经醒了,但受创甚重,孙道长劝陛下将养数日后回京城静养,陛下日积劳累颇重,再也不能经受风霜之苦,所以最好銮驾回京静养。”

徐皓月微微一愣道:“那燕云之战怎么办?如今辽军新败,正是用兵之时。”

韩令坤点头道:“我猜陛下叫元宜过去,便是想问计于你,其实这几战下来,大家都看到元宜的战功,陛下若将燕云之事交托与你,我想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徐皓月微微一鄂,但随即想来柴荣若真是回京城去,燕云十六州尚未完全收复,还是要有人继续留在北地征战,诚如韩令坤所言,自己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且徐皓月自己也想留下来,亲自去完成这件事。

当下徐皓月微微颔首道:“若真是如此,在下一定替天下汉人鼎定北疆。”

韩令坤忽然说道:“我也想留下来,到时候还请元宜代为说项。”

徐皓月奇道:“北疆苦寒,韩大哥你怎么会想到要留下?”

韩令坤摇摇头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有时候戍守疆塞,远离朝廷那些是非总是好的。”

听韩令坤的语气似乎不愿意在京城这个大漩涡中,一路上徐皓月还在思索着韩令坤的话,他和赵匡胤一样算是柴荣提拔起来的殿前军大将,但却不是赵匡胤等人的结社兄弟,从前的官位和赵匡胤差不多,但如今已经隐隐被赵匡胤压在身后了。

徐皓月也知道如今大周军伍之中,分为两派,一派便是后晋、后汉便征战沙场,后来跟随郭威建立后周的名臣宿将,一派却是柴荣继位后,刻意提拔的新锐将领大臣,两派平日里虽然看似无隙无间,但私下里却是暗流涌动。

出征淮南之时,赵匡胤等新锐将领大出风头,张永德、李重进等大将却在白甲军面前屡吃败仗,这次伐辽柴荣更是一个宿将都没带,把张永德打发到西京洛阳做留守,李重进驻守汉周边境,向训去了西南防备蜀国,便说明柴荣不想张永德等老派将领坐大。柴荣回京,赵匡胤等定然也会回去,到那时候两派或许会有新一轮的争竞也说不定,韩令坤想要留下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正出神间,两人已经到了柴荣行营之外,柴荣的行营设在幽州城原辽国南京宫城内的喜宁殿。辽国设立了五京制,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南京幽州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辽国皇帝还是保持了原本游牧民族的风俗,每年便在这五京之中来回游走巡狩,“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这种巡狩制度又称为捺钵,捺钵便是汉语行营的意思。南京幽州府为五京之一,所以城内建有宫殿,供辽帝南来之时居住。

进到殿中,只见殿上满是随驾的文武大臣,各军之中只有徐皓月带兵去追击辽军,而其余的大臣将领则早早的护卫着柴荣回幽州,因为各部之中似乎也只有白甲军还跑得动了。

见徐皓月和韩令坤联袂而来,赵匡胤等将急忙迎了上去,赵匡胤急问道“战况如何?”徐皓月尚未回答,韩令坤说道:“赵将军,陛下还在内殿等候,让徐将军先进去见驾好了,战况我已经知晓,便由在下来说好了。”当下自有近侍引着徐皓月进内殿,韩令坤则留在大殿上向各人说战事。

进到内殿,徐皓月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却见孙庭运带着几名医官正在内殿一角煎熬着药物,内殿上宽大的床铺上,柴荣**着上身靠在床头,肩头包裹着厚厚的白纱,身旁十余名宫女近侍在一旁照料着,看这些宫女的服饰似乎还是契丹服色,想来是喜宁殿原本便有的辽国宫女。

徐皓月上前向柴荣行了大礼道:“末将追击辽军,护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柴荣面色虽然还是有些发白,但面上已经没有了痛苦之色,淡淡一笑挥退左右宫女、近侍,指着床边一张椅子说道:“坐下说话,战况如何?”

徐皓月坐下后,简要的将追击辽军的战果说了,接着说道:“幽州一役,我大周军和辽军苦战数日,杀伤辽军不下十万,又取下幽州城,可谓大胜,此乃陛下御驾亲征之功也。”

柴荣微笑道:“你莫要宽慰朕心,此战我军是惨胜,各部兵马伤亡过半,进兵乏力了。朕急着找你来,是想问下一步该当如何?”

徐皓月微微欠身道:“这要看陛下如何部署了。”

柴荣嗯了一声,面色冷峻下来,拿起床边台几上一支带着鲜血的箭簇,只见箭簇上两个半月型的倒钩看起来甚是险恶,柴荣皱眉道:“这上面的契丹文朕适才让人认过了,是耶律休哥几个字。”说着将箭簇递了过去。

徐皓月接过箭簇,果然见箭头上刻着几个契丹文字,只听柴荣续道:“朕打算回京休养身体,而且朕离京已久,需要回京处理国事。这燕云之事朕打算交托于你,这耶律休哥乃是此次辽国统兵大将,听你刚才说追击辽军未获敌首,这耶律休哥想来是跑了,朕要你生擒此人替朕报这一箭之仇!”

徐皓月心中暗想,果然是要他留下来,当下起身恭恭敬敬的领命,柴荣摆摆手让他坐下,缓缓说道:“朕便封你为燕云十六州招讨使,行营部署,判燕云十六州府事,总督燕云各部军马,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继续收复尚未攻克的各州县,直到辽国肯俯首称臣为止!”

“末将领命,定然收复我汉人河山。”徐皓月心中一阵激动,柴荣果真将燕云之事交托,而且给自己极大的信任,几乎将燕云十六州的大权都交给了自己,虽然各州府官员还是朝廷任命,但却是由徐皓月总制,一下子徐皓月便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了。

柴荣又道:“你属下的白甲军也可扩充至八万人上下,各级将校都按朕先前所说的得首功计赏,你将功劳薄送到范质那里,他会办理的。”徐皓月又拜谢了一回,想不到如今还是自己带着白甲军得了伐辽的首功,而且柴荣言出必行,更让徐皓月欣喜。

“你还有其他想要的么?”柴荣稍微动了动身体,马上龇牙咧嘴的吸了口凉气,似乎是牵动了伤口,徐皓月急忙起身想要去扶他,柴荣却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就说来。”

徐皓月想起韩令坤的话,急忙说道:“我想让韩令坤韩将军留下来辅助。”

柴荣微微一笑说道:“也好,韩令坤此战也立下功劳,朕便封他为幽州节度使,判幽州事,受你节制,如此可好?”徐皓月大喜便替韩令坤拜谢了。

君臣二人说了会儿话,柴荣忽然指着台几上一块绸布包裹着的物件说道:“还有一件事想问计于你,你先看看那东西。”

徐皓月起身将台几上那物件拿了过来,揭开绸布一看,却是一块黑得发亮的石木,只见上面刻着五个大字“点检做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