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孟得鹿低语喃喃,蒋沉抻着脖子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勉强听清,“要,要这个干什么?”

孟得鹿的双唇又轻轻翕动几下,蒋沉一惊,不再多话,抽身离去!

整个下午,蒋沉带着两名兄弟跑遍了万年县所有屠户的家中才买齐了需要的东西,又风风火火赶回殓房。

仵作老法早就做好了准备,搬来一条长案摆在当院,又把蒋沉买回来的东西一条一条郑重地一字摆开,仿佛是集市上支起了一个最热闹又最古怪的肉摊。

白镜看得稀奇,拎起一条沾着鲜血的白花花的软骨边观察边问:“这是什么东西?”

蒋沉随口回答:“从现宰的牲畜口中剥下的上颚骨,有猪的,羊的,还有驴的。”

白镜“咦”了一声,嫌弃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回案上!

孟得鹿却不顾腌臜,从裙带上取下那枚蓝宝石金指环郑重地交给老法,凑在案边屏息凝神地看着。

老法在蒋沉的配合下用指环变换着不同的角度和力度划过那些牲畜的上颚骨,又将划过的上颚骨端进殓房和汪芷年上颚的伤痕进行了仔细对比,慎重得出结论。

“指环在牲畜的上颚骨上造成的伤痕和死者上颚上的伤痕高度一致!”

蒋沉如梦初醒,“这么说,那枚丢失的金指环很可能已经被钟汪氏咽到了腹中?可她闲着没事吞儿媳的戒指干什么?”

孟得鹿灵光一闪,“有没有可能……卢言真在公堂上曾经说过,她强迫钟汪氏吞咽香灰时差点把钟汪氏直接噎死,是她把手指伸到了婆母的嘴巴里才替她疏通了咽喉,有没有可能,钟汪氏正是在那时候顺势咬掉了她的戒指?”

蒋沉双目一亮,“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对死者开膛验尸,从她腹中找到那枚金指环,便能证明钟卢氏才是真凶了!”

白镜与众不良人面面相觑,脚下齐齐往后退了一步,“这话……谁敢去跟李县令说啊……”

蒋沉坦然道:“事情是我惹的,自然该我去说,明府若怪罪下来,你们就假装不知情,把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就是了。”

看着蒋沉大步流星地向三堂走去,白镜还是放心不下,拔腿追了上去,“算了吧!你那么不会说话,再把明府给惹毛了,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出白镜所料,蒋沉刚向李正冠禀报完毕,李正冠手中的茶盏就直接向他的脑袋摔了过来!

“那是侍郎夫人!给她开膛验尸,你是怕我这县令的位子坐得久了?还是嫌你脖子上的脑袋长得牢了?”

白镜眼疾手快,稳稳接住空中的茶盏,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明府别急,小的们还没有说完呢,明府仔细想想,那死者虽然是侍郎夫人,但牢里关着的可是侍郎的独子啊!夫人毕竟已经死了,如果舍得夫人的一具全尸就能救出他的宝贝儿子,钟侍郎未必不愿意,到时候,您可就成了侍郎父子的救命恩人了,这泼天的人情您不接白不接啊!”

李正冠皱成一团的五官微微舒展,声音也洪亮起来。

“虽然说是死者为大,但命案关天,查明真相,缉拿真凶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更是对无辜之人的交代,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去做,倘若遇到任何阻挠,自有本官为你们一力承担!”

白镜一跺脚,双手恭敬地将茶盏摆回桌案,“要么说还得是明府!那小的们就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言毕,白镜拉着蒋沉一路溜出了李正冠的书房,又商量着再去钟府报信。

蒋沉却胸有成竹,“不必了,想必趁这会儿工夫,得鹿娘子已经去了。”

“得鹿娘子?”白镜面露猜忌,“老大,那个小娘们儿和钟府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啊?”

蒋沉一激灵,反手在白镜后脑勺上拍了一把,“别瞎猜!她救过钟府的少夫人,所以在钟府上有点面子罢了。”

白镜将信将疑,只暗暗懊恼错过了向地官侍郎献殷勤的机会。

蒋沉怕自己情急之下的巴掌打得重了,又安慰地抚了抚白镜的脑袋,感激道:“阿白,刚才多谢你在李县令面前替我说话。”

白镜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咳,自家兄弟,客套什么。”

蒋沉自嘲地笑笑,“阿白,我这个人……是不是挺不会来事儿的?”

白镜万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嗯,老大,你要会来事儿,早不是今天这德兴了。”

蒋沉低头感叹,“这几年,也让兄弟们跟着我受牵连了……”

白镜一把扳过蒋沉的脸,认真地端详着,“老大,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了?你该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吧?”

蒋沉哭笑不得地打开他的手,转身向殓房走去,“没有,就是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夕阳将蒋沉的背影拉得很长,白镜第一次觉得“老大”的身影看上去有点伟岸。

“老大……”

“嗯?”

“其实,如果有机会,我也挺想试试当你这样的人的……”

果然,当二人回到殓房时,孟得鹿也正从钟府匆忙赶回,并带回了钟苑东盖过手印的文书,同意对钟汪氏开膛验尸。

得到了死者遗属和县令的允准,仵作老法带着一众徒弟们焚香烧香,浇酒祭奠,郑重地剖开了汪钟氏的遗体。

经过一番仔细地翻找,老法小心翼翼地从汪芷年的胃中取出了一枚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金指环,和钟望鹏指间取下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略小一圈。

“杀人真凶果然是钟卢氏!”蒋沉半是恍然,半是不解,“可钟家婆媳向来不和睦,汪氏死前为什么要故布疑阵,保护卢言真,帮她摆脱杀人嫌疑呢?”

猛然间,孟得鹿想起了卢言真怒目切齿地宣扬要让全天下知道她对婆婆恨之入骨的样子,又想起了阿娜依即便死也不愿意让别人识破自己男儿身的执念,一切困惑瞬间豁然开朗!

“人的妆容是一本账,所有的亏心事都写在里面……我知道死者想要保护的那个‘神秘的第三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