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一边往回走着,心里一边重演着刚才和丐帮的那场巷战:自己明明是三个人之中战力最强的,可丐帮帮众却既不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得鹿下手,也不主攻战力稍弱的蒋沉,反而得了什么命令似的专心围攻自己,招招致命,仿佛是想以“误会”为借口,成心置自己于死地……
从出生的那日起,他的人生便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
听义父说,他阿爷是位胡商,娘是大唐女子,依照大唐律法,前来大唐经商的胡商可以在大唐置田购地,娶妻纳妾,却不可以将大唐妻室带回本国,所以在他出生时,阿爷就抛下他们母子独自回国了,娘为了摆脱累赘,就把襁褓之中的他扔在野外,自己改嫁他人,幸亏被义父无意救下,他才捡回一条小命。
从那以后,他便跟在义父身边摸爬滚打地长大,继任鬼市之主的一路上,他躲过了太多明枪暗箭,但这一次,他心底的不安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强烈……
“极梦之舞!”他脑中没来由地想到了这件一直困扰自己的毒物,“会不会,这一切都跟‘极梦之舞’有关?”
蒋沉匆忙赶回蓝宅,却发现屋内院外都已经空无一人,就连小瞳娘也不见了去向。
他无处可寻,只得暂且回家,等明日禀报过县令再作决断。
天蒙蒙亮,“雍记”药铺的小学徒就抻着懒腰打着哈欠从门板中钻了出来,作为店铺里年纪最小的学徒,师兄们总是把每日清晨洒扫的苦差事都推给他,他敢怒不敢言,只得一边懒洋洋地系着裤腰带,一边慢吞吞地舀水,拿扫帚。
一只大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头上,他半醒未醒,正憋着一肚子闷气,以为是师兄成心捉弄他,便不耐烦地伸手去扒拉,不想那落在头上的手掌却没有一丝力道,轻飘飘地被他抓到了眼前。
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小学徒刚揉开了惺忪的双眼,困意立时吓得烟消云散——他手中紧紧握着的竟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掌!
头顶传来几声乌鸦愤怒的鸣叫,他惊得一激灵,抬头望去,只见自家招牌上淋着斑斑血迹,几只乌鸦瞪着乌黑的眼珠压着他的头顶低低地盘旋,抗议着他夺走了它们刚到口边的美食!
看起来,这半腐的断掌原来是挂在自家招牌上的,被那馋嘴的乌鸦一啄,才落到了自己头上!
“不好了!快来人啊!死人啦!”
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像在烽火台间传递的军令,在整个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药铺间传递开来,惊醒了全城还在酣睡的人们!
昨夜一夜之间,全城许多家药铺的招牌上都被同样地悬挂上了碎尸块,引得蚊蝇乱叮,人人避之不及,近郊一座寺庙外的旗杆上更是被挂上了一只男子的头颅!
蒋沉等人不敢怠慢,兵分几路,强压着胸中的恐惧和恶心,足足跑了大半天才把挂满全城的碎尸块全部运回殓房。
经验老到的老法面对这样的惨状也难免犯难,带着几名小徒弟拼一会儿吐一阵,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碎尸拼凑出八成模样,只是死者的头颅早被飞鸟啄食得面目全非,辨不清模样了。
蒋沉怀疑死者是小瞳的父亲,蓝达水,但他的娘子下落不明,蒋沉只得央求街坊四邻前来认尸。
邻里们得了消息,吓得退避三舍,家家院门紧闭,铁将军把门!
蒋沉等人连吃了一串闭门羹,只好再去蕉芸轩找小瞳认尸。
小瞳昨夜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人却吓坏了,如同惊弓之鸟,一夜之间从梦中惊醒数回,尖叫不止,漫香连给她灌了两碗安神汤也不管用。
孟得鹿担心小瞳再受刺激,自然不敢放她前去认尸。
“我去!”
小瞳不知已经在二楼的栏杆旁站了多久,看起来,她已经听到了蒋沉和孟得鹿的对话。
孟得鹿担心地迎上楼来,抚着小瞳瘦弱的肩轻声安慰,“小瞳,你真的行吗?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不,得鹿姐姐,我要去!”小瞳双眼通红,闪着坚定的光,“我要知道娘去了哪里,我还要知道……是谁让我阿爷变得那么坏的!”
殓房的光线总是昏暗的,似乎是上天垂怜遗属,才有意在那些逝者身上盖上一层朦胧的罩纱,让他们看上去能勉强不那么惨不忍睹。
当老法揭开盖在碎尸脸上的白布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孟得鹿紧紧搂着小瞳,生怕她晕厥过去。
小瞳却努力瞪大了眼睛,每当有泪水不听话地涌出来,她便使劲地摇摇头,把它们从眼眶中甩飞,以免影响自己的判断。
当把那血肉模糊的头颅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地审视一遍过后,她才咬牙点了点头。
死者身份得以证实,孟得鹿和小瞳又被带去班房盘问线索。
蓝达水的尸体七零八碎,也把案件的线索指向四面八方,众人决定还是先从“头”查起。
白镜率先提出疑问,“像蓝达水这种缺德带冒烟的玩意,肯定是不敬神佛的,他的脑袋怎么会被挂到寺庙外面呢?”
孟得鹿想起了什么,“那家庙里是不是有一名法号叫做‘无心’的高僧?”
负责盘问寺僧的不良人点了点头,“正是,你怎么知道的?”
孟得鹿答道:“当初,就是他替封家小公子操办的‘借寿’仪式,也只有他手里才有我们所有姐妹的八字。”
众人恍然,“怪不得寺里的僧人都说‘无心’大师又出去云游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这老秃贼,逃得倒快!”
蒋沉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看来,凶手是为了教训那妖僧搞邪门歪道,蛊惑人心,才故意用这样的手段报复!”
白镜又提出疑问,“那老蓝的碎尸块又为什么会被悬挂在那么多家药铺的外面?凶手跟他们又有什么冤仇?”
孟得鹿看了一眼小瞳,想起她阿爷总是逼着她娘喝药打胎的事情,心中有了八成猜测,“也许,此事跟蓝家那些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有关……蒋帅先把那些郎中招来问话,我带着小瞳躲在屏风后面,让小瞳认上一认,自然会有答案。”
钱进岱还没有松口恢复自己的实权,蒋沉只得看向白镜,白镜自然乐得顺水推舟,提议兵分两路,自己带队去四处搜寻小瞳娘的下落,蒋沉负责盘问各家药铺的郎中。
众兄弟整装待发,蒋沉又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忙提醒,“小瞳娘是位柔弱的妇人,又神志不清,凭她一个人绝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肢解老蓝,还把尸块挂得满城都是,凶手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有‘献祭’的意思,所以小瞳娘说的那位‘仙子’一定是‘炽凤枢’的成员,你们一定要加点小心!”
白镜点了头,率队出门,蒋沉也很快召齐了各家药铺的郎中,不出所料,他们众口一词。
“蒋帅,我跟那个老蓝没有半点恩怨,谁知道他的尸块为什么会被挂在我家店铺外面啊……”
“我也是啊!哎呀蒋帅啊,这么一闹,我药铺的生意都没得做了,求你了,赶紧把凶犯给捉住,好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就是,就是……”
躲在屏风后偷看的小瞳却忍不住叫出声来,“我认得那个人!他给娘诊过脉,娘还喝了他开的怪药!”
孟得鹿来不及阻拦,小瞳已经冲出了屏风,情绪激动地去揪一位郎中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