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想要真实活着

皇上给语诗讲着自己儿时的岁月,语诗之前听太后说的那些已经觉得他很苦了,这会儿听他自己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因为父皇有意传位给五弟,朝中的大臣们就开始有人向五弟那边靠了,对于母后来说,我或者是五弟做皇帝都是一样的。可是从皇爷爷那一朝开始,为了储君的事闹出了很多案子,很多人都家破人亡,朝政也被荒废。薛老头他们也不想再折腾了,可能是看着我还凑合,他那一派的人根本不理五弟,后来父皇驾崩了,我就登基了!”他看着她,语气很是无奈,“我之前不觉得做皇帝怎么样,好还是不好,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选择。可是现在我想,如果把我和五弟换过来,我是不是过得更开心一些?是不是就会自由一些?是不是就能和你在一起?”

她听他如此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对视良久,她伸出手抚『摸』着他那经历无数风雨的脸庞,他长得很儒雅,虽说是养尊处优,从他的眼神里,她总是能看到那隐约蕴含的苍凉。以前她不是很清楚,眼中偶尔掠过的那一抹忧伤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为何他瞬间会有那种令人心酸的神情。她凝视着他的双眸,那眼眸中只有自己。

“你不要这样一副表情嘛,让人觉得,觉得,心里面好重!”她的语气中略带着哭腔。

“哈哈,”他转而大笑起来,仿佛方才的那种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被他的笑声驱散,她还是喜欢看他笑。他的笑容总是很复杂,或喜或悲,她经常会觉得他的笑容更加难懂。可是,在她面前,这笑容总是充满了温柔的力量,将她融化,令她陶醉。

“你这个傻丫头,”他把她搂住怀中,静静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这些事,现在对你说出来,心里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她不语,安静地听他说。

“对身边的人,不管是母后、妻子、兄弟、大臣还有内官,我都不能随便说什么,哪怕是心里的一个字都不能说,一个真实的表情都不能有。他们总会猜测我在想什么,我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喜爱或是厌恶。就是睡觉也不能说话!”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说这些我就觉得很放心,和你在一起,心里就很平静。不用在担心什么事,不必担心你是不是在算计我?”他微微笑道。

“你真的,真的这么放心我吗?”她问。

“嗯,”他十分肯定地答道,“我想做一个真实的人,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

身旁的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有种没有来头的想要守护的愿望,想要为他遮风挡雨的愿望。她想起太后对自己说的话,想起晋王说的,是呀,谁都在算计他,包括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可是,自己差一点也就加入了那个行列。突然之间,她想起了那个与世无争、经常焚香的李氏贞嫔,他喜欢她,常常去她的住处品香。他的心境,或许只有在她熏香的那一刻才能得到平静吧!

“贞嫔,哦,是李惠妃,”她支吾道。

一听这个名字,他的心头一颤,却旋即恢复平静,“怎么了?你从哪里听说她的?”

“以前在宫外听说有位娘娘擅长熏香,我想这样的女子必是不凡的,想要去拜访她,没想到,”她没有抬头,却感觉到他的手松开了,心想,这下捅到他的痛处了。见他不语,她又问道:“你很喜欢她,对不对?”

他坐起身,她惊愕地盯着他,他只是淡淡地说:“以后不要再提她了!”说罢,背对着她躺下。

“为什么?”她一直追问,“你明明喜欢她,她死得不明不白,你为什么不还她一个公道?你就——”她还没说完,他坐起身,盯着她,眼冒怒火,吼道:“叫你别说,你还老问那么多为什么?这些事是你该问的吗?”

“我是不该问,可是,你怎么能忍心对一个喜欢的人做出这种事?”她丝毫不怕他翻脸,也喊了出来。“还说什么‘我喜欢你’这种话,人一死,就提也不提,真是‘君恩薄如纸’!”

“你,你,你竟然敢说这种话,你就不怕朕治你‘大不敬’之罪吗?”他怒火冲天。

“亲王妃夜宿皇上寝宫,已经是死罪了,皇上要杀便杀!”她根本就没有被他吓住。

“你,你别以为朕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他怒道。她看了他一眼,别过头,闭上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靠在高枕上,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之后,把她拉在自己怀里,叹道:“以后,你不该问的就别再问了,你这个『性』子,万一真的得罪了什么人,谁来保你呀!”

她的泪水自眼角流出,他安慰道:“我不该冲你发火,明知你是如此不易,我还——不要再哭了!”听她停止了哭泣,他才说道:“那件事,以后再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记住了吗?”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她哽咽道。

“你呀,”他拿起她的纤手,两人十指相扣,“我告诉你,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并不是你双眼看到的那样!凡事你要多想想,不要被表面看到的所蒙蔽。宫里有很多的禁忌,任谁都不能涉及,你方才说的那件事就是。所以,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