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婆媳过招

夏末,天气依旧让人感觉炎热。可是,今年,崇德二十年的这个夏末,却因为皇上突然的病危而变得更加烦闷。

慈宁宫里,太医们正在积极抢救,是柳惠之和李太医在负责,他们两个人组织了一个专门的小组来研究皇上的病,而且略微有些成效。

杨士奇和晏子奇以及廖全恩守在皇上身边,还有太后也在。寝殿外,皇后和后妃们都在那里焦急地等待。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没有一点点叫人宽心的消息。众妃嫔已经是慌作一团,坐在那里哭泣。

语诗的脚步一刻也不敢停,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爱人的身边。

等她跑到了慈宁宫的正殿,但见皇后等人在那里哭泣,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见她进来了,青莲推了推皇后,皇后这才看到了语诗。

语诗一步步地朝着寝殿走去,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站住——”皇后擦去眼泪,喝道。

语诗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皇后,皇后走到她面前盯着她。

“你还来干什么?走——”皇后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我要见皇上!”语诗答道。

“你还有脸说要见他吗?你明明知道皇上身体不好,你还天天缠着他?”

“容语诗,你,还嫌害得皇上不够惨吗?”

皇后说着,泪水又止不住的流出来。

语诗的眼泪也在眼眶打转,她吸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也哭出来。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也没有再理皇后,就往里面走,却被皇后一把拽住,她刚回头——

“啪——”大殿里响起清脆的一声。

语诗捂住自己的脸颊,被皇后这一巴掌下来,原本强忍的泪水流了下来。她知道那不是因为这一个巴掌有多疼,而是因为她的心痛再也无法抑制了。

皇后也是泪眼婆娑,两个人盯着彼此。

“容语诗,你记住,要是皇上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肖玉茹这辈子绝不放过你!”

“娘娘,要是,要是皇上他,他过不了这个坎,”语诗吸吸鼻子,可是泪水依旧不止,“不用您动手,我容语诗也会自行了断,随他而去!”

整个大殿被悲伤的气氛笼罩,众人皆擦去眼泪,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难以置信。

除了抽泣声,什么都听不到。

女人们,后宫里的女人,对于她们来说,此刻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那个男人就是她们的一切。即使得不到他的爱,却都盼望着他能活下去。

可是,没有谁会和她一样,与他同时赴死!

生不同床死同『穴』,历来只是诗人笔下的绝唱,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会真的殉情?

或许,过去的语诗不懂得那些为了爱人而甘心赴死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可是,当她自己走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样的心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的铺垫,自然而然就从心底产生了。要是他不在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吗?

据说世上有些动物,当爱人离去后,活下来的那一个也会很快死去。

卿忆我,我忆卿,此意绵绵情难绝!

卿怜我,我怜卿,此生相守死方休!

她苦笑了一下,擦去眼泪,准备进去陪着他。

就在语诗转身的刹那,皇后看到了她眼中掠过的意思决绝的神情,不禁惊呆了。

容语诗,你真的是那么爱皇上吗?皇后心想。

“谁让你进来?”太后的声音传了出来,众人这才看见杜明月搀着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把语诗『逼』了出来。

“请让我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吧!”语诗流泪道。

太后一步步往前走,『逼』得语诗一步步后退。

“皇上今日如此,你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吗,容语诗?”

“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说要见他?”

太后一字一句,一步步把语诗『逼』到了皇后身边,皇后扶着太后坐下。

“老佛爷,让我见见皇上吧!见他一面吧!”语诗跪在太后面前流着泪不停地叩头。

皇后等人没有想到语诗如此坚决。

语诗不停地叩头,可是太后根本没有理会。

她不知道他到底怎样了,自己又没有资格进去为他医治,只要见他,见他一面就好,那样的话,她就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或许,自己会随他而去,或许,会想办法来帮他。自己该怎么办,要看过他之后再决定。

——柳惠之,你一定能救他的,我相信你,一定要救他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来人——”头顶上传来太后冷冷的声音,从门外进来两个太监。

“把她赶出去!”太后这一句,众人皆惊住了,语诗停在那里。

“传哀家旨意,皇上病重期间,玉妃不得接近一步,否则,决不轻饶!”太后严命道。

语诗慢慢直起身,望着座上的太后,闭上眼睛擦去眼泪,站起身,缓缓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容语诗,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皇后说道。

语诗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闭上眼长长的吸了口气,就离开了。

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会伤心害怕,可是,语诗她伤的,不止是心!

对于她来说,他的离去,就是她的世界的崩塌,是她生命的终结!

今天,怎么这么冷?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冰透了,可是,她的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了。

——翊桓,你不要这么快的离开,好不好?不要让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好吗?

——要是就这样见不到了,来生,我们还怎么找到彼此?

慈宁宫的门,就这样将他们隔开了。

要是就这样生死相隔——

他在那里,还在和死神搏斗,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想要去另一个世界等他!

她的脚步好沉重,翠袖强忍着泪水扶着她回海澜堂。“主子,咱们快些回去吧,小公主可能要醒来了!”翠袖说道,她想用敏瑀来让语诗打消轻生的念头。

语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望着远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语诗完全不知道皇上的消息。她跪在自己房间的地上,手上捧着母亲给她的一尊玉观音,闭上眼在那里祷告。现在,她只能期待柳惠之可以把皇上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相信柳惠之,相信他可以的。因为,皇上自己也不会轻易放弃生存的意念。他一定可以活过来!

女儿还是和平常一样,她的『乳』母和嬷嬷们在一旁守着。

夜幕慢慢降临了,丝毫没有消息传来。

至少,没有消息就说明他还有希望!对,一定是这样的,他还活着!

可是,很快的,薛峰的到来让她的心情又跌倒了谷底!

“娘娘,臣奉旨送娘娘和公主殿下出宫!”薛峰行礼道。

——真的吗?翊桓,你真的要让我就这样离开你吗?

她努力扶着桌角站着,问薛峰:“皇上他,难道,过不了这一关了吗?”

薛峰也是压抑着内心的悲痛,说道:“请娘娘带上公主走吧!这是主子的旨意!”又对翠袖道:“去帮娘娘收拾东西!”

“翠袖,别去!”语诗道,翠袖站在那里望着语诗。

“薛统领,皇上他还健在,对不对?他既然还在,我,就不会离开他!”语诗的眼神和她的语气一样的坚定,“除非是我死了,否则,我容语诗绝对不会离开他!”

薛峰和翠袖都怔住了。

薛峰沉思一会儿,便对语诗道:“娘娘既然不愿离开,臣会派人严守海澜堂,绝不会让娘娘和小公主遭遇任何不测!”

“多谢你了!”语诗道,薛峰行礼退出,翠袖跟着送了出去。

语诗闭上眼为爱人祈祷,天空群星闪烁。

——星星啊,你为什么不能为我守护他啊?

薛峰走到院中,回头看着语诗站在『露』台上望着天空,便对翠袖道:“万一娘娘有什么情况,一定派人来通知!”翠袖领命。

夜渐渐深了,语诗依旧捧着那个观音像为爱人祷告。

这一夜,无人可以入眠!

各宫的灯一直都亮着,没有人知道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语诗下了楼,走进女儿的房间,点着灯看着女儿熟睡的面容。

“瑀儿,你可要乖乖的啊!父皇他就快醒过来了,到时候,你能不能笑一笑呢?”她伸出手把女儿的小被子盖好,“娘知道你不会笑,可是,你的父亲他一直都在等着你对他笑。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知道我们有多爱你,所以,能不能把你坚强的生命力也给他一些呢?让他能够等到那一天,让他能够看着你长大啊?”

她轻声跟女儿说着话。守在一旁的沈嬷嬷听着落泪,然后赶紧拭去泪水,劝慰道:“主子您放宽心,老天一定会保佑万岁爷的!”

“老天啊!”语诗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刚到院里,就见小柱子领着一个人跑过来了。

“主子,是樊太医!”小柱子禀道。

语诗赶紧把樊太医请进正殿,樊太医说道:“是柳大人让我来的!”

“是不是皇上有救了?”语诗问道,她希望他能告诉她一直等待的那个结果。

“柳大人让我,”樊太医马上改口,“让下官告诉娘娘,皇上没事!”

语诗马上『露』出笑容,泪水却流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

“可是,”樊太医见她那么高兴,不忍心说。

“怎么了?”语诗拭去泪水,心又悬了起来。

“柳大人说,皇上暂时没事,可是,这么一直昏『迷』着,还是很危险!”见语诗开始不安,他又赶紧安慰道,“不过,柳大人说您放心,他一定会努力把皇上救过来!”

语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我相信柳大人,皇上,皇上会醒来的!您不要担心了!”樊太医道。

语诗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你,樊大人!我知道了!”

樊太医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不,不用客气!”

樊太医刚走了出去,翠袖就带着一个小宫女过来,在语诗的耳边低语几句,语诗让那宫女进来。

“老佛爷真的召见了镇国公和安国公?”语诗问道,宫女称是。

“说了什么,你知道吗?”语诗又问。

“奴婢只听见老佛爷说要找杨阁老谈话,别的就不知道了!”宫女道。

找杨士奇?太后这是要做什么?语诗心底生出疑问。

让翠袖安排那宫女走后,语诗陷入了深思。

皇上要是醒不过来,太后就会让三皇子继位,因为他是嫡长子,就算是没有遗诏,他也是合法的继承人。那么一来,一切就完全符合太后的预期。但是,要是皇上醒过来了呢?那么,三皇子能否立为太子,对于太后来说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她应该会想办法先把这件事定下来。

现在皇上的情况好转,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呢?既然她知道皇上的时间不多,即便他这次安然无恙,距离那个时间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太后只要等下去,一切都会在她的掌握中。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她明知如此,却还是加紧手下的动作。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她要在皇上醒来之前把权利先夺过来。这样的话,皇上怎么样,是生是死,丝毫不会影响太后的计划了。

如果让太后得逞了,那么,对于皇上来说,问题就麻烦了!

——看来,我不能这样消沉啊!

——翊桓,你要挺过来,我不会让你失望!

太后会找杨士奇谈什么呢?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先把太子立下来,在这个关键时刻,太后和杨士奇谈这件事,杨士奇一定会慎重思考。接下来的第二件,太子立了,谁来辅佐新君?太后一定会答应杨士奇做顾命大臣,可是,她还会安排别的人,谁是最有可能的?柳文长和晋王,现在就会选择这两个人,而安国公和镇国公则会在幕后。第三件,顾命大臣选好了,官场一定会有一场大的变动,安国公他们一定会安排一些人去占据重要的位置。那时,朝局就会有很大的变数了!

那么杨士奇会如何应对?

语诗认真的思考。

杨士奇在内阁二十多年,虽说做事没有薛怀远那么周到,可是,他比薛怀远有个『性』,他会坚持自己的意见。支持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是江南的士绅,还有在朝的江南籍官员。这些人,他们希望朝廷能够继续新政,让他们的收入还有影响力增加。他们都是新政的受益者,而且,他们一直都对薛怀远时期的政策颇有微词,因为薛怀远过于谨慎,并没有将改革进行彻底。自杨士奇担任首辅之后,江南籍的官员在朝中的影响力增加。从这个角度来说,杨士奇不一定会完全答应太后的条件。可是,他也不一定会拒绝,毕竟,新君继位后他能继续执掌内阁,是个很不错的条件。

既然能知道太后可能的计划,那么就将计就计,针对太后的条件来进行反击。杨士奇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要是在皇上昏『迷』的时候做出违背皇上心意的决定,到时候,等皇上醒来,他还是会有麻烦的。可是,这是一场赌博!杨士奇在之前答应太后,提出皇上立储,情况就复杂了。

如何牵制杨士奇?

语诗想到了父亲,在这个时候,她必须依靠父亲他们的力量了。他们虽然没有占据首辅之位,朝中握有实权的,其实很多就是他们的人。让他们来牵制杨士奇,那样的话,杨士奇就不会轻易倒向太后一边了。对,这是个办法!

除了找杨士奇,太后一定还会去拉拢将军行署那边,毕竟现在军权是那边在管。

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让全国的军队『乱』动,特别是京城周围的。京城里面的没问题,薛峰管着禁军,京城的治安就不用担心了,至于宫里面有顾锦南,有他在,宫里也不会『乱』。那么,问题就可能在城外的红翎军了。南大营是廖成化在管,他不大可能『乱』动,可是北大营的大帅和忠烈侯相交匪浅,据说还是结拜兄弟。要是太后有了命令,北大营向京城运动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后是不会这么做的。万一要是红翎军包围京城的话,怎么办?不得不防!

将军行署的话,语诗自己又不熟。对了,不是有承安公主的驸马吗?李齐贤分管军队调度,要他建议廖全恩下令禁止军队的移动,这一点可以做到。到时候要是红翎军敢违令进京,就是谋逆!

如此一来,军队就不用担心了。

可是,还有个晋王呢!太后不会落下他的。

第一,晋王在朝中有自己的一班人马,他们可以支持太后的决定。第二,还是军队,晋王在军中也很有影响力,他可以脱离将军行署去影响那些将军。

要是晋王现在开始行动,那也是很麻烦的。可是,晋王和太后并非完全是一条心。那么,晋王会如何选择?支持太后,将来做摄政王、顾命大臣?还是摆脱太后,『逼』宫自立?抑或是选择等待观望?

从晋王这些年的表现来看,他还是没有放弃『逼』宫自立的想法。可是,他不会贸然行动,要是时局对自己不利,他宁可选择等待。这就是晋王的个『性』!

那么,晋王那里,还得重点注意!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天亮时,语诗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让翠袖送出宫。现在虽然京城戒严,可是,薛峰给她特权,海澜堂可以派人出去。语诗在信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让他想办法联络谢玄崇、严仕举等人,想办法『逼』杨士奇不要答应立储;除此之外,还要顶住压力,阻止太后『插』手朝政,一切都要等到皇上醒来再做决定!

接着,她派人把薛峰和顾锦南请来。

两个人都是脸『色』很难看,其实,大家昨晚都是没有一刻休息的。休息是小事,他们都在担心,皇上究竟能否醒的过来?

“其实,皇上的病,并非无法可治!”见他们两个心神不宁的,语诗这么说道,两个人讶异地望着她。

“上个月,我和柳大人出宫去,他让我见了和皇上患有同样疾病的病人。我知道他是如何治疗的,而且,我也知道他现在给皇上用的那种方法,一定会把皇上救过来!”语诗说道。

“要是有救的话,为何皇上还是在昏『迷』?”薛峰问。

“皇上的病是痼疾,以前犯病的时候,都没有得到彻底有效的医治,以至于他的病情越来越重,每次发病都会比上次严重!而这次,他的病情很严重,却是一个实施治疗的最佳时机!柳大人正在试验的方法,就是针对皇上这次这种突发的情况!”语诗道。

“可是,柳大人的方法真的能奏效吗?”顾锦南问。

语诗点点头,道:“虽然目前为止,他试验的次数不是很多,可是,在他所有的试验中,八成以上都是成功的!”两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喜『色』,语诗接着说:“尽管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可是,我相信他这次也会成功!”

他们两个稍微有些安心。

“你们都知道老佛爷想让让三皇子成为太子,而皇上一直都没有同意这件事!”语诗说道,“要是在皇上昏『迷』的时候,让她成功立储,并掌握了朝局的话,你们想想,等皇上醒过来,会怎么样?”

两人不语,陷入了深思。

“老佛爷很早就在预谋将皇上的权利收到她自己的手中,这次,是她最好的机会!”语诗道。

“从昨天开始,老佛爷就不停地召见朝廷里的大臣,安国公他们也都是!看来,他们真的是在准备!”薛峰道。

“薛统领,你跟随皇上多年,你应该知道,要是让老佛爷控制了朝局,皇上,他还能做什么?到时候,他面临的打击,一定比这次的病还要重!”语诗说道。

顾锦南只是看着她,并不『插』话。

薛峰点点头,问道:“那娘娘认为该怎么办?总不能去抓人吧!”

语诗答道:“抓人当然不用!眼下,我们只要稳定局面,让老佛爷什么都做不了,才是对皇上尽忠!”

“怎么做?”顾锦南道,“皇宫已经在戒严了!”

“宫里当然要戒严,可是,薛统领,京城里,更加不能『乱』!”语诗说道。

“娘娘放心,臣一定会命令下去的!严盯安国公府、镇国公府和晋王府,他们要是敢冒动,立刻捉拿!”薛峰道。

“好!既然如此,宫外面就交给薛统领了!严守九门,不能让任何心怀不轨的人有机可乘!”语诗道,薛峰领命。

“顾大哥,”语诗又对顾锦南说,“宫里也要小心,特别是皇上身边,一定要保护好!”

“是!”顾锦南也领命,“皇上已经抬到乾清宫了,我们一定严密守候!”

语诗点头,又说:“不止乾清宫,前面那几处,紫宸殿和武诚殿那边,都得要当心,小心那几位大人被人要挟!”

顾锦南让语诗放心,说他们不会出错的!

在和他们商量之后,语诗的心又踏实了许多。

那么,接下来就要通知李齐贤了。她给李齐贤写了封信,让顾锦南带到武诚殿交给李齐贤。薛峰不解,语诗就把她对红翎军的担忧说了出来。

“是啊,若是北大营包围京城,对禁军的压力太大!”薛峰听她这么说,暗暗佩服起她来。这个时候,后宫诸妃『乱』作一团,惟独她保持了冷静,她选择了相信柳惠之,相信皇上!不但如此,在他们都感到无助的时候,她却思考了这么多,而且分析的有理有据!遇到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丝毫没有慌『乱』,反而是在努力为皇上着想,为他铺路。这样的女子,真是难找啊!

“万一,万一皇上他——”顾锦南说出了心中忧虑。

语诗叹了口气,说道:“我相信他一定可以醒过来!要是真的醒不来——”她又说,“不管结局如何,我还是会按照他能醒来的前提来做事,不能让他一觉醒来却感到心寒!”她看着眼前一身锦衣的薛峰和顾锦南,“要是他醒不来,咱们这些行为,就一定会被老佛爷处置,你们,会后悔吗?”

“娘娘,薛峰一生只认皇上一个主子。为了皇上,我薛峰就是粉身碎骨也绝不眨眼,还会说后悔二字吗?”薛峰道。

“我们都是深受皇上恩典的臣子,在这个时候,必定为皇上尽忠!”顾锦南道。

“二位如此忠于皇上,我容语诗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舒口气,“一切,就按照我们的约定去做!”

两人领命。

“记住,在皇上醒来之前,绝对不能让朝局有任何的变动!我们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至于皇上能否醒过来,一切就交给老天爷来决定吧!”她叹息道。

薛峰和顾锦南奉命离开,各自回去办事了!

语诗相信,李齐贤在看到她的信之后,就知道怎么办了。所以,军队这边暂时可以放下心。

接下来就是两个必须要亲自去见的人:杨士奇和晋王!

翠袖见语诗一夜没合眼,就劝她休息一会儿,她虽然不放心,可还是休息了一个时辰,并交代翠袖,一旦有情况,就立刻喊她起来!

太后那边,她在和镇国公等人商议后,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候将皇上的权利架空。不出语诗所料,她给杨士奇开出了条件,可是杨士奇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让太后很不放心!安国公提出,在皇上昏『迷』期间,内阁有事要向太后来请示。关于这一点,就在太后找他之前,杨士奇已经下令各部衙门暂停办公,一切等到皇上醒来。因此,安国公想借此让太后来发布命令的计划就泡汤了。

对于太后来说,计划虽然进展不顺利,可是,她认为最终的胜利是在她的手中!若是能借机将皇上架空最好,若是不能,也就是再多等两年的工夫!而这两年,她需要慢慢将权力转移到晋王和柳文长的手上。剩下的,她就不用再担心了!

可是,太后万万没想到,语诗竟然背着她,秘密地开始粉碎她的每一个步骤!

下午的时候,她去了紫宸殿约见杨士奇。

她是以太监的装扮过去的,因为她的手上有皇上给的那块令牌,因此就很顺利的进了紫宸殿。

杨士奇见了那块令牌,再看看来的人竟然是玉妃!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来找他,很是意外!他把语诗请到紫宸殿的一个小房间里,单独会谈,因为,一见那个令牌,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认真对待这个前来和自己见面的女子。

两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就直接说到了主题。

语诗知道,杨士奇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和自己把实底交出来!必须要想办法『逼』他才行。杨士奇却在想,眼前这个玉妃,到底会和自己说什么?他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而且一度还有传言说,皇上会让她的儿子做太子。要是她生下皇子的话,恐怕,自己就得看她的脸『色』了!

“想必阁老已经见过老佛爷了吧!”语诗道。

杨士奇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她在太后身边一定会有眼线,所以那见面的事,她一定会知道。

“正是!”他答道。

“老佛爷跟您说立储的事了吧!”

“正是!”

“老佛爷还答应您,等到三皇子继位,就让您做辅政大臣,是不是?”

这句话,他倒是略微有些意外,因为他和太后的谈话是秘密的,她不可能会知道。难道是她猜的?

“娘娘又如何看呢?”他反问,既然她是来探自己的底细,那就先看看她有什么牌可以打。

“杨阁老您是认为三皇子一定能顺利接位喽?”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皇子克承大统,那是祖宗的规矩!臣只会遵照规矩做事!”

开始打太极了!语诗心想,你既然跟我打马虎眼,我就看你打到几时?

“大人在内阁二十多年,对于时局看的自然是比我这个晚辈要透彻许多!请容本宫问大人一句,三皇子即位后,您即便继续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到那时,您的内阁还能执掌朝局吗?”她说道。

“娘娘认为—”

语诗微微一笑,道:“如今皇上昏『迷』,老佛爷就准备架空皇上的权利。她今日若是能够成功,您能保证将来新君继位后,您的权利不会被架空吗?这个,不用本宫说,想必阁老也是清楚的吧!”

杨士奇不语,只是眯着眼抚着胡须。

“这是其一,其二,老佛爷掌权后会做什么,阁老知道吗?”语诗在地上踱步,“她会先废了新政,因为那是肖家反对的;即便是不废,她会将那些重大的矿藏和盐税等交给柳家和肖家去经营。而且,江南大片的良田,她会支持圈给柳家和肖家。不管是哪种结局,您能接受吗?”

“前些年,江南各省,特别是江苏和浙江、福建,成了蔡家的天下。您身边的那些人因此损失了不知道多少!”

“抛开这个不谈,本宫知道大人一直都认为薛大人做事畏首畏尾,未能将革新推广深化。大人的抱负,本宫也都知道。减轻商人的税收,发展商业,开放言路,改革科举,这些,本宫都知道。”

杨士奇望着她,没有想到她竟然了解这么多。

“您的这些建议,虽然薛大人在世时一直都在逐步实施。可是,正如您所说,改良的力度不够,本宫也赞同您的观点!而且,本宫以为,您的建议都是利国利民的举措!”

杨士奇开始惊讶了。

“那么,本宫问您一句,三皇子继位后,到了那时候,您还能继续做事吗?”语诗盯着他,又开始踱步,“柳大人和晋王爷会做什么,本宫不说,阁老您老成谋国,难道会不清楚吗?”

“这是其二,其三呢,”语诗接着说,“皇上对大人您的恩德,别人不清楚,您自己会忘了吗?您继任首辅之初,朝中政令不畅,皇上却从未动过撤换您的心思。他总说,杨阁老您是最合适做首辅的人,而且,他也说只有您做了首辅才能将新政深入推广!所以,他给您选了一个好帮手。皇上为什么会让晏大人做次辅,大人您会不明白吗?皇上的苦心,难道您看不到吗?”

杨士奇的心微微颤抖了,鼻头动了一下。

语诗知道应该差不多说动他了,又说:“皇上一心都在朝廷,新政是他的梦想。大人您好好想一想,历代的革新,哪一个是在没有皇帝支持下成功的?三皇子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他只会听老佛爷的话,老佛爷会支持您的主张吗?我容语诗只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看事情不如您明白,却也知道一个事实,”她盯着杨士奇,“离开了皇上的支持,杨阁老,您什么都做不了!”

“本宫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至于如何决断,全在阁老您自己手上!”语诗坐回到自己的位子,端起茶抿着。

杨士奇微微笑道:“玉妃娘娘果真是名不虚传!怪不得薛阁老当年力主皇上纳您入宫呢!臣佩服!”

“阁老抬举语诗了!语诗只不过是把皇上的心里话说给您,何来佩服之说?况且,语诗很是支持阁老的主张,敬佩阁老的才干,不想您壮志难酬而已!”语诗放下茶杯,微笑道。

杨士奇站起身哈哈大笑,道:“娘娘太谦虚了!就凭您方才这一番话,倒是叫臣刮目相看!”

语诗却问:“那,阁老的决定呢?”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娘娘说的没错,老佛爷是那么说过。可是,我杨士奇能有今天,全是皇上的恩典!如今,皇上生死未卜,我岂能做出有负圣恩之事?”杨士奇道。

“阁老,您能如此想,语诗先行谢过了!”语诗起身轻轻福身,杨士奇赶紧还礼道:“娘娘如此便是折杀老臣了!”

“那,阁老您怎么做?”她问道。

“维持现状,一切等到皇上醒来再请旨!”杨士奇道。

“好,阁老既然如此决定,语诗就安心了!”

“娘娘请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杨士奇行礼道,语诗礼貌地回以微笑。

“阁老请忙,本宫告辞了!”既然使命已完成,她安心地回去。

“娘娘请留步!”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杨士奇说道。

“请问大人还有何指教?”她问。

“娘娘,您是在传达皇上的意思,还是令尊的?”杨士奇想知道这个答案。

“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和朝廷,大人何必分得如此清楚?”语诗答道,接着又说,“阁老保重,本宫先行告辞!”

杨士奇躬身行礼相送。

从紫宸殿出来,语诗接着去了武诚殿见晋王。

“你就不怕一旦皇兄驾崩,母后会对付你吗?”他问道。

“只要皇上有一线生还的机会,我,就不会想着他离开后的事!”她答道。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跟上次一样啊,是你来劝我。”

“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和我说这些话!不过,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为,我也和你一样相信皇兄会醒过来!”

“等他醒过来,母后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至于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他望着她,“哥哥当皇帝,总比侄子要好!”

语诗没有想到,晋王现在变得这么冷静,心中默默地为他高兴!

“放心吧!”他安慰道,“皇兄他命不该绝,你,不会那么惨的!”

他这句话,让她的心中突然感觉好温暖。从昨天开始就压抑的悲伤一下子涌了出来,虽然心里还是很不安,可是他的话让她给了他信心。

他把她揽入怀中,任她的泪水将自己的衣衫打湿。

是谁亏欠了谁?是谁负了谁?到了此时,还需要再问吗?

人生有过太多的无奈,太多的叹息,何必纠结于过去不放?

语诗尽自己的努力来稳定局势,阻止太后趁机篡权,而她父亲和谢玄崇等人在朝中联合杨士奇一起,将可能引起的动『荡』压制在可控的范围。另一方面,李齐贤则向廖全恩提出向红翎军发布“没有旨意,不得擅离驻地”的命令。同时,薛峰命令飞骑营严守京城各处,维持了京城的安定。

就在太后的眼皮底下,语诗偷偷地完成了这一切。她联合了各方的力量共同压制了太后的预谋,将一场可能发生的政

变扼杀在最初阶段,将太后的翅膀死死地卡住,让她无法腾空而起。而太后,一直很久之后才知道真相,她没有想到自己又一次输给了语诗!

如果说上次她的失败是因为对语诗的误判造成的话,那么这次,则是因为她的骄傲和理所当然的假设!或许,还有她对语诗的误判。她以为语诗也会和其他的妃子一样不知所措,可是,没想到她是最冷静的一个人!她没有让自己被悲伤所淹没!

这样的一个对手,真是很可怕!

太后不禁开始后怕了,因为她知道,像语诗这样冷静的人,若是动手杀人,一定是最狠的!她前脚还在向自己流泪叩头,后脚却有了那样周密的计划!

想想自己曾经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太后深知,绝对不能让语诗有机会走到权利中心,否则,她一定会找自己来算账。皇上不一定会把自己怎么样,可是容语诗就不一定了!这个人太冷静,太理智,绝对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

可是,太后如何寻找机会?

这婆媳大战的第二回合,太后彻底输了。

她还再有机会反击吗?

在昏『迷』了两天以后,七月二十六日这天早上,皇上终于醒过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太后和皇后在身边,还有杨士奇等人。可是,他一直在寻找着语诗的身影,却根本看不见!

——玉儿,我好想看见你啊!你为什么不在?

刘全派了小路子去海澜堂告诉语诗这个消息,她没有想到他真的醒过来了,把自己关在楼上哭了起来。

——翊桓,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这两天两夜的煎熬,让她经受着生死的折磨。现在,她终于切身感受到自己中毒那次他的心情了。那六个日夜,他是如何捱过来的?

有时候,两天时间让人感觉很短暂,似乎眼睛一眨就过去了,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可是,这两天,或许是她人生中最长的两天。她无法入眠,食不甘味,一颗心全在他的身上。虽然在努力说服自己要相信他,却无法相伴在他的身旁,只有在远处默默地祈祷。这种痛苦,只有亲身经历过之后才会知道。

“爱”这个字,不是只有说说那么简单的。对于彼此的承诺和信任,那是需要时间去考验和实践的!只有在磨难中,才会看到那份真情是如何的宝贵!

新的一天,就是新的开始!一切的恐惧和担忧,都在他的微笑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次,死神松了手,没有把他带走。可是,以后还会这么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