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不得别人弄哭你◎

曲懿无法欺骗自己, 在听到这含蓄又直白的四个字后,心脏依旧安分。

偏偏温北砚的眼睛还一瞬不停地落在她脸上,胸腔的鼓噪声更加没完没了了。

为了遮掩出卖自己情绪的心跳声,曲懿到处寻找可以转移对方视线的话题, 不经意间瞥见他食指上的纹身, 不过脑地来了句:“你一会带我去纹身, 我想纹个情侣款的。”

心血**做出的决定,在事后回忆起来简直称得上不可理喻——

她这么怕疼的人,当初洗掉纹身的下一秒,还扬言自己永远不会再踏进这种地方, 没想到才过去几年, 就把这flag抛得一干二净。

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店员拿出一堆图案供他们挑选,曲懿的注意力完全没有落在上面, 拽住温北砚的手臂死活不肯松, 一面问:“能纹个.吗, 比和尚脑袋上的点还小的那种。”

墨镜和口罩几乎遮去了整张脸, 店员没认出她的模样,但看穿了她的内心活动,温声细语地安抚道:“其实我们这纹纹身不怎么疼,而且效率快,复杂的图案也不需要花太长时间——”

曲懿没耐心听他自卖自夸, 举起温北砚的手,把食指内侧的花体字母亮给他看,“给我纹个情侣款。”

怕对方听不懂,她将“情侣款”拆开细细解释了下, “他的是英文版的'上瘾', 那你就给我纹个中文版的'下头'。”

这话听上去过分下头, 其余两个人都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温北砚问:“谁来纹?”

唯一在场的店员举手示意。

“这里没有女的?”

“我们老板娘出去了还没回来。”

温北砚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无视店员在身后一脸懵逼的表情:“走吧。”

曲懿敛住内心的庆幸,脚步没停,梗着脖子别扭地说:“还没纹呢。”

“你不是怕疼?”

“你下次可以换种更隐晦的表达方式。”她幽怨的目光扫了过去。

温北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找个时间我给你纹。”

“你会?”

“可以学。”语气轻轻松松的,又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好像纹身在他看来和吃饭睡觉别无二样。

曲懿听得半信半疑,什么都没说,他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沾染上无法言喻的蛊惑意味,“我见不得别人弄哭你。”

可能他在说这话时没别的意思,但无形中的撩拨最为致命,耳垂那好像在烧,曲懿伸手一捏,果然是烫的。

她东扯西扯出一堆话题来转移注意力,最后问道:“你用刀往自己手腕上割的时候,真的会有快感吗?”

是跃跃欲试还是纯粹的好奇,温北砚不敢细想,脚步稍顿,视线偏了几度,对上她无害的眼眸,喉结滚动了下,用大人说教的语气:“不该好奇的事情别好奇。”

还想说什么,徐清澜的电话进来,不知道是不是信号原因,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不难用一句话总结:盛景吵着要见她,徐清澜拗不过他,就直接开车来了杭城。

“他现在一个人在我那?”

徐清澜含糊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曲懿真服了这对夫妇,心大到估计能盛下太平洋了。

温北砚的声音插进来:“出什么事了?”

曲懿手机放回风衣口袋,“我弟来了。”

“哦。”

瞧瞧这反应。

“你不开心?”

他把问题甩回去,简洁明了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觉得我能开心得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后,曲懿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曲懿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住,有点不习惯家里的布局摆设,站上玄关的那一刻,心里甚至升起了不真实感。

听到声响后,盛景小跑过去,怀里抱着一本书,一面喊:“懿懿。”

完完全全地把曲懿身边的男人当成了空气。

曲懿别别扭扭地应了声。

定期有人打扫,客房保持着随时能住人的状态,曲懿想让温北砚回他自己那,但见他脸色阴沉,将话头憋了回去。

盛景轻声说:“我可以睡小房间的,懿懿可以和叔叔一起睡。”

乖巧懂事,配合一双水亮的大眼睛,让人无法拒绝。

曲懿点了点头,冷不丁听见一声透心凉的嗤笑,才迟缓地反应过来盛景的后半句话说了什么,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红了脸。

洗完澡出来后,盛景换上熊猫睡衣套装,熊猫帽兜在头顶,阴影遮去了大半张脸,他不时仰起头,有光缀进眼底,像藏进一片星空。

这套睡衣是一年前曲懿买给他的,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个头窜得很快,睡衣已经不太合身,勒出清晰的骨架线条,袖子裤脚也快短了快半截。

曲懿半蹲下身,轻轻揪了揪帽子上的耳朵,“穿在身上不勒?”

盛景忙不迭捂住自己的熊猫耳,摇头,生怕他说实话,曲懿就会把他睡衣扒下,换成宽松、不属于他的。

曲懿被他的模样逗乐了,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温北砚站在原地,目光里含着不屑,冷冷地倾轧而下,鼻音也透出几分轻蔑:“哗众取宠。”

隔得近,这四个字清晰地落入曲懿耳朵,她起身缓慢抬起头,一言难尽的眼神扫了过去,“给你也买件?”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应了,只不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别扭,回卧室的步伐也显得格外笨拙。

盛景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懿懿,小景困了。”

曲懿收回目光,由他继续拽住自己衣摆,“去睡觉。”

闹钟定在早上七点,太久没有早起,灵魂都在飘。

黑暗里,温北砚精准地把人捞了回去:“干什么?”

“起床,给盛景买早饭。”

“我去买,”温北砚顿了顿,“他要吃什么?”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

再次醒来,是一个小时后,曲懿走出卧室,看到盛景已经乖乖坐在餐桌上,桌上摆满早餐,馄饨、煎饺、油条、汉堡……品种齐全到让她怀疑自己现在还在做梦。

“你买这么多吃得完?”

“我不知道他想吃什么。”

曲懿歪着脑袋,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告诉你吗?”对于不久前发生的对话,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一声轻笑,她抬眼,见他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听到的笑声只是错觉。

他接下来的话证明不是错觉:“在告诉我之前,你又睡过去了。”

“……”

-

周挽不知道从哪听说宋吟会去参加《撕夜》的试镜,曲懿事先不知情,听到这消息后,大脑懵了几秒,经过一番斟酌,也答应去试镜。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外地,盛景不打算回南城,临时保姆要周一才来,她就托温北砚周末照看两天。

照看的差事和温北砚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困难又简单。

一整个下午,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客厅过于沉寂,显得手机忽然响起的提示音更加清楚,温北砚心脏好像被轻轻敲击一下,没来由地乱了节奏。

无意识抬眼,目光缓慢聚焦到一处,盛景依旧坐在角落,头也不抬地拼凑着乐高玩具。

像空气,无声无息,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温北砚不擅长和人相处,尤其是那些心智尚未健全完善的孩子,一言不合就开始哭闹不停,存在的意义仿佛只剩下扰人清净。

但盛景与众不同,安安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个没有脾气的机器人,不争吵也不哭闹,刻板地重复着一套又一套的行动。

其实在热搜爆出那晚,温北砚就从曲懿那听说了不少关于她弟弟的事:从小享受着优渥的生活,却没被滋养出骄矜傲慢的品行;天性缺乏共情能力,唯独对曲懿的一举一动格外敏感,冷漠又粘人;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人格,为了保护最在乎的人,又能坚硬得像铜墙铁壁。

要说心里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没有是假的,但这种微妙的情绪波动不足以驱使他费尽心思去讨一个八岁孩子的欢心,最多是有些在意。

心照不宣的沉默继续保持着,温北砚拿起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

叶淮:【在干什么?】

温北砚牛头不对马嘴地回:【有个人让我有些在意。】

叶淮有些诧异。

叶淮:【除了曲懿,还有谁能让你在意?】

叶淮:【莫非是我?】

叶淮:【害羞/jpg】

温北砚不知道他的脑子怎么做到如此异想天开,嗤笑一声,不咸不淡地敲下:【她弟。】

叶淮:【……】

叶淮:【原来是小屁孩。】

温北砚一板一眼地强调:【不是小屁孩,是她弟。】

是谁都跟他没关系,叶淮不甚在意地回了个哦,随即切换语音问:“上次跟你说的,你的前委托人东霖集团老总的儿子霍霄一直想当面跟你道个谢,不过他电话联系不到你,每次来LK你都不在,就托我转告你,他在云水订了间包厢,邀请你明天晚上八点到场,还顺便邀请了我,你去不去?”

温北砚言简意赅:【没空。】

叶淮:【?】

叶淮:【要在家陪曲懿?】

温北砚:【带小孩。】

“她弟”、“带小孩”两个问题的答案结合在一起——

叶淮秒懂,很有眼力见地回:【行,你就继续照顾你的小舅子去,趁这机会打好关系,以后丈母娘那关也好过。】

温北砚刚放下手机,耳边传来一道清灵的童音:“今天的早饭是你特地给我买的吗?”

话题跳跃得让温北砚花了三秒才跟上他的节奏,而后极淡地应了声。

盛景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

这声谢谢来得有些晚,但不会让人觉得膈应,破天荒的,温北砚用点头表示“不客气”。

空气再度安静了半小时。

像重新鼓足了勇气,盛景又问:“你是151xxxx2389吗?”他低着头,精准地报出一串手机号。

温北砚愣了下,略显诧异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你从哪知道的?”

盛景终于抬起了头,目光躲躲闪闪,语速飞快:“懿懿回南城那几天,一直盯着手机看,我偷偷看了眼,屏幕上就是这个手机号。”

这下不仅心脏被敲了下,耳朵也嗡嗡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频繁会出现的生理反应,叶淮将此现象定义为“安全感包围下的愉悦”,温北砚不太明白这九个字的意思,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时不时蹦出来的悸动,相反很喜欢。

“懿懿是不是喜欢你?”童言永远无忌,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温北砚认真纠正,“她爱我。”

盛景瓮声瓮气地哦了声,“你是懿懿的骑士吗?”

温北砚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是?”

话一问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今天的他,言行举止都过于反常。

还没捋清这种反常因何而起,先收到了盛景的回复:“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当懿懿的骑士。”

温北砚彻底愣住。

他在盛景这个年纪时的强占欲并不比现在少,那会的他要是爱一个人,就会要求那个人也只爱他,无能容许他们直接再插进另一个人的存在。

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盛景的宽阔胸怀。

“为什么不一个人当?”

盛景摇头又点头:“妈妈说,懿懿很脆弱的,需要人保护,所以小景想快快长大,那样才能保护懿懿,但我好像没法和豆芽一样很快长大……我希望在我没长大前,能有很多人保护懿懿,不要让她受伤。”

童稚纯真的嗓音,一双眼睛天真无邪,话里话外想表达的意思却胜过了很多自以为是的成年人,许久温北砚拣了个话题问:“为什么要叫她懿懿?”

“她不喜欢我叫她姐姐。”盛景垂下眼帘,神色落寞。

“你的感觉是错的。”

温北砚看他眼,缓慢清晰的声线仿佛在诉说一个不争不抢的事实:“虽然不及对我的十分之一,但她确确实实也是喜欢你的。”

盛景:“……”

作者有话说:

盛景:做人不行,做狗倒挺在行

温北砚:没说万分之一就知足吧,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