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想玩我,玩吧◎

一个谎言诞生后, 得用无数个谎言去掩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大壮晃晃手机:“懿姐,现在怎么办?”

曲懿还处于发懵状态,胸腔里有东西在狂跳, 思绪百转千回间, 忽然有点理解温北砚的不安全感。

她在他面前制造了太多个“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的谎话,一时兴起的撩拨,一时兴起的逃避,以至于他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对他的感情也仅仅局限于一时兴起。

大壮提高音量重复了声, 曲懿飘散的意识慢慢回笼。

她知道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 自己应该乖乖和他坦白,主动戳破这一时兴起的谎言, 可不知道为什么, 到嘴边就变成了第二个谎言:“你让他回去, 别管我, 我休息一会就行。”

大壮想说什么忍住了,音转文发送给温北砚。

片刻曲懿问:“他回了什么?”

“还没回我。”

过了十几分钟,手机还是毫无反应,曲懿让大壮直接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已关机”的机械提示音。

心里的那口气高高提到嗓子眼, 一面矛盾地进行着自圆其说:“那估计是已经回去睡了,总不可能一直在那等着。”

“如果是砚哥的话——”曲懿眼睛扫过去,大壮及时闭上了嘴。

五分钟后,有人忽然打破沉默, “我明天早上的戏几点开拍?”

“七点。”大壮看穿她的意图, “别想了, 你请不了假的,就算请的了,你现在赶回云澜水岸,也已经是半夜了,砚哥总不可能等你一夜。”

这段插曲严重扰乱了曲懿的注意力,导致后来那场感情戏迟迟进入不了状态,连着NG七次,最后被导演狠狠骂了一通。

把私底下的情绪带入拍戏中,确实是她的不专业,曲懿经过一番自我反省后,趁休息时间磨了会剧本,才以稳定的发挥顺利过完整场戏。

一天的拍摄结束,几个主演商量着出去放松一下,曲懿本想着拒绝,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脑子乱得一塌糊涂,就算回酒店,估计也静不下心好好休息,只能找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这部剧的拍摄地点在A大,附近就是美食城,这个点最热闹,公众人物的身份摆在那,没法明目张胆地到处逛逛吃吃,就找了一家有独立包间的私房菜餐厅。

刚入座不久,有人开始旁敲侧击:“曲懿姐,之前那警方通报说的都是真的吗?”

对方语焉不详,曲懿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顶着一张高级厌世脸,冷声回了一句:“那不然?警察闲着没事跟你开玩笑?”

一句话把天聊死,这人悻悻然终止话题,转头和别人聊了起来。

包厢里的空调开得有点低,曲懿穿了短袖短裤,大片肌肤**在空气里,冷风正好对着她吹,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肩膀上传来重量,一件纯黑的男士夹克衫,裹挟着淡淡的香水味。

曲懿扭头,视线和男一号程以牧对上。

这会他身上只穿了件纯色T恤,不是宽松的版型,骨骼被衬得走向分明,肌肉线条匀实健硕。

曲懿道了声谢,肩背一挺,不解风情地把外套还了回去,走到空调机旁,温度被调高两度。

被拒绝,程以牧也不气恼,大大方方地笑了下,“好不容易被我揪到英雄救美的机会,你倒好,一如既往地不给面子。”

曲懿和程以牧之前合作过几次,两个人的关系要比同剧组其他演员热络,听出他话里的玩笑成分,她扬了扬下巴,用同样揶揄的语气,“你对面有个光着膀子的,你可以去英雄救男。”

不给对方回击的时间,曲懿切入正题:“你明天上午有戏吗?”

程以牧摇头,吊着眉梢笑得没个正经,“怎么,你想约我?”

曲懿手指搭在酒杯上,轻轻叩了两下,“我记得明天下午我们有场对手戏,我想让导演把它提上来。”

一本正经的神色,程以牧收起开玩笑时的不着调,“你明天下午有事?”

曲懿唔了声,“我得回趟家。”

“金屋藏娇?”尾音拖得很长,意味深长的。

曲懿又想起了温北砚回给大壮的最后一条消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程以牧微滞后笑起来,没再继续聊下去,偏头游刃有余地同别人开起玩笑话。

第二天早上,曲懿拍完自己的两场戏,和导演请了半天假,直接回了云澜水岸。

电梯数字不断增加,她的心变得沉甸甸的,无形中的压迫感挤得她心肺有些难受,金属壁面里的脸扭曲得不成样。

持续了一整夜的预感最终成了真。

刚走出电梯,她远远看见温北砚坐在她家门口,后脑勺抵在门上,头发有些乱,大半张脸拢进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长腿曲着,衬衫被压出凹凸不平的褶皱,

像被拔光了利齿的兽,野性尽失,狼狈又脆弱。

他眼里红血丝明显,眼神是空的,两秒后才缓慢聚焦到一处,紧绷的神色有了些许松和,完全不见兴师问罪的架势。

曲懿脚步突地一顿,心脏重重打了下鼓,龟速朝他走进,“你在这等了多久?”

怕他看出自己心虚的端倪,她率先别开了眼。

温北砚没有说话,单手撑地,踉跄着起身,血液循环不畅通,两腿早就发麻,踉跄着往前倒去。

曲懿动作比脑袋反应快很多,在做出基本判断前,已经上前扶住了他,对方消瘦的下巴不设防地磕在她肩上,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耳边响起的嗓音低低沉沉。

猝不及防的一声,曲懿大脑卡壳一霎,痛觉骤然消失,绷着脸闷闷地应了声。

温北砚站直身子,低垂着眉眼甩下意味不明的两个字:“挺好。”

“我不是让你别等?”

“曲懿,我不是傻子。”温北砚自嘲地勾起唇,声线压得有点低。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在骗我。

有些话的杀伤力只有在不说破的情况下才是最大的,足以让对方抓心挠肝。

正如现在,仿佛有根针,精准地刺向曲懿的心脏。

从小到大,她总是自负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享受着众星拱月般带来的光环,将别人的艳羡和讨好,甚至是真诚的善意都视作习以为常的事,直到在苏祈那栽了跟头。

重新拾回骄傲后,依旧的目中无人,依旧喜欢将那些真正对自己好、在意自己的人耍得团团转。

曲懿收敛神色,目光与他短暂接触后,变得晦涩,“你先去休息,晚点我再跟你——”

她已经没法再像个骗子一样,心安理得地对他说出“解释”两个字,“谈谈,我们谈谈。”

温北砚眼睛没什么情绪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会,抬起脚,步伐僵硬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曲懿目光狠狠绞了绞,难言的酸涩感在心里蔓延开。

温北砚这人过分偏执,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她不该拿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应付他。

“温北砚。”她叫住他,“来我家,我们现在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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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骗了你,我压根没生病,只是想找个借口——”

曲懿抿了抿唇,双手捧着水杯,不敢看身旁两个身位之隔的人,热气在杯壁凝成一圈水雾,连同晦暗的神色被氤氲得更加低沉。

话刚刚起了个头,她已经没有勇气说下去,嘴唇被咬到发白,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好半会才找回自己声音。

“还有,我得承认,当时和你发生关系,确实是为了报复苏祈,”对上他阴沉沉的眸子,斟酌好的措辞乱了顺序,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细胞是自在的,“但有一点错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爱苏祈,我也从来不是非他不可,比起喜欢他这个人,更喜欢的是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那种恣意洒脱的生活,就算脱离苏祈,她也能带给自己,盲目依附别人是最愚蠢的行为。

“所以呢?”

又是这直戳人心的三个字,曲懿都快听出了阴影,屏了屏呼吸,轻声说:“我对你不是一时兴起的。”

温北砚面无表情地抬起了头,垂在两膝之间的左手不着痕迹地攥成了拳头,崩起的青筋被腕表隔断,盖住他身上不安分的躁动。

“去LK找你前,我想了很久,说实话我也怕对你的感觉只是临时起意,”话音顿了几秒,“想来想起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你是不一样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

空气安静了足足两分钟。

温北砚问:“你今天的话我可以当真吗?”

“是真的。”迟来的酒精作祟,脑袋晕晕乎乎的,呼出的气息带着微弱的酒味,熏得眼睛有些干涩。

她脸上热腾腾的,声音哑而模糊,“你再信我一次。”

就像她在微信里联合别人骗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经不起推敲的谎话,可他还是想试着去相信。

也知道应该减少对她盲目的期待与信任,潜意识却逼迫他不受控制地应了声,很轻的一下。

他没有正面给出“想不想同她在一起”的回应,但至少不再那般抗拒,曲懿松了口气,迷迷糊糊的视线里,是他沉沉不见底的眸子。

“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我去煮点东西。”

走进厨房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只会煮泡面。

算了,先凑合一顿。

温北砚松开拳头,掌心有明显的凹痕,感觉不到痛意,收回目光的下一秒,看见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一个叫周挽的人发来的。

【你和程以牧怎么回事?】

程以牧?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来回碾压三遍后,他才有了印象,她新剧的男主角。

他很清楚不该在这时毫无节制地窥探她的隐私,本能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往屏幕看去,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刚才的愉悦一扫而空,郁气和躁意几乎兜不住了,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俩昨晚被狗仔拍到了。】

【你在背着我跟他谈?】

【曲懿,别给我装死。】

电话打过来,调成静音,听不见任何动静,只有屏幕亮着。

温北砚喉结用力滚动了下,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将他临近崩溃边缘的思绪拉扯回来,点开微博。

#曲懿程以牧恋情疑似曝光#

底下还有几张证据。

大脑一抽一抽地疼,失去了基本的冷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牵动着他那颗岌岌可危的心脏。

温北砚抬头,视线和曲懿在半空短短相交。

“程以牧,你昨晚跟他在一起?”现在的他没有立场问她,可失去理智的人什么都问的出来。

曲懿愣了下,然后点头,正要说什么,被打断:“曲懿,我收回之前的话。”

琥珀色的眼睛结着薄薄的一层霜,气氛是急转直下的冰冷。

“我不是你的垃圾,我大概只是你的玩具。”

她随口一提的事,毫无逻辑可言,但他还是信了,也可能不是相信,而是为了亲自排除那剩下最为荒唐的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事实证明,她又一次戏耍了他,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因为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现在却插进去了第三个人。

曲懿没听明白,一个天旋地转,她被压在沙发上,他的两腿支在她身侧,牢牢桎梏住她。

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脖子,慢慢拢进,到不了致命的程度,只让她呼吸节奏变得迟缓了些。

曲懿本能地抬起手,忽然想起了他说的“我不会伤害你”,顿住,没什么力道地搭在他手腕上。

卷翘浓密的睫毛沾上水光,看得温北砚心脏一缩,他松开手,俯身,呼吸深深浅浅地喷在她颈侧。

呢喃自语般的,“算了,玩具也行。”

不是她太会循循善诱,而是他在她面前,总是心甘情愿地沦为没有思想和判断能力的猎物。

欲望能暂时压制,但他控制不住不去想她。

仿佛进入一个死循环,一想,情|欲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滋长着。

这一周,他总会想起那天在LK的对峙场面,他后悔了,他那会不该把她逼走的。

现在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和自制力,继续培植她种在她心里的愧疚和怜悯,让这些成为束缚她的枷锁,也不想再让自己折服于没日没夜的臆想中,更不想被第二个苏祈钻了空子。

所以——

“你要是想玩我,”他的嗓音也被醇烈的烟酒熏得低哑晦涩,“玩吧。”

作者有话说:

曲小懿:还有这种好事?这就来了!

感觉写得很烂,调整一下状态,明天不一定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