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是你,配不上我◎

苏祈出现得突然, 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征兆,但曲懿并不觉得很意外。

毕竟他只会这么一种套路。

还喜欢苏祈的那段时间,曲懿经常问周挽:“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爱犯贱?”

周挽撩起眼皮,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有些时候我没错, 错的那个人掉了几滴眼泪, 或者在我面前稍微摆低一下姿态讨好我, 我都会觉得是我对不起他们在先?“

特别是苏祈,他的PUA很高级,无形又致命。

每次被他忽视后,只要他稍微对她服一下软, 她的第一反应是反思自己。

在与温北砚发生关系后, 她也奇迹般地对苏祈升起了一种出轨后的愧疚之情,可明明他们那会什么亲密关系都算不上。

周挽说:“理解, 这才是你。”

她眼里的曲懿, 就是块糖浆做的玻璃, 看上去硬, 实际上脆弱到一拳就碎,还非得用一张嘴昭告全世界自己有多强悍。

曲懿问:“那我还有救吗?”

“本性难移。”周挽话锋一转,“但不至于无可救药,你可以去学习怎么反过来PUA苏祈。”

在决定同苏祈说清楚后,她恨不得立刻把苏祈揪到面前结束这段畸形的关系, 现在苏祈自己送上门来了,她似乎又做不到想象中的那般豁达,就当为了补偿浪费在他身上这么多年的青春,她也得给他一个难忘的还击。

“你怎么来了?”曲懿看着他问。

“来探班。”

“你走错了, 陆星蔓在隔壁房间。”她偏了偏下巴, 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变扭的感觉。

苏祈抱着玫瑰, 边走边说:“我是来探你的班。”

和以往不同,苏祈这次天衣无缝地藏住了自己的内心的波澜,曲懿没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异样,倒注意到他今天截然不同的装扮。

他皮肤天生就白,新陈代谢也快,晒黑后很快就能白回来,头发长了些,烫成微卷,发尾搭在肩上,气质有些变了,没之前那么张扬,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敛住,忧郁愁闷,带点校园日系男主的味道。

换做以前,曲懿可能会被他的皮囊欺骗,现在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可笑。

“马上就要开始下半场录制,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曲懿没接他递来的玫瑰,目光落回到梳妆镜上,口红来回勾抹,抿匀,嘴角上扬的弧度似含着几分讥诮,“毕竟等人从来都不是你擅长的。”

苏祈扣住椅背的手忽然一紧,见她还是那副淡然的神色,怀疑是自己想多了,绷直的唇线松了松,“你先去录制,我在这等你。”

录制结束,曲懿打眼到看台下的苏祈,生怕别人不会误会似的,雪白的西装衬得怀里的玫瑰格外艳丽。

大壮就站在他身边,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直到曲懿踩着细高跟朝他们走去,才稍稍卸下戒备。

后台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很多,再傻的人都察觉到横蹿在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曲懿偏头看了眼大壮,率先打破沉默:“壮,你和小吟先回车上。”

大壮有点不放心,停在原地犹豫着没走。

苏祈双手插进兜里,没收住骨子里的放浪形骸,身板弯了些弧度,痞相尽露。

“怕我私底下欺负你懿姐?”话腔也带着几分不着调。

大壮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以前可没少欺负懿姐。”

曲懿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苏祈不由愣了下,不为大壮毫不留情的挤兑,单纯为她的反应,自然、轻松到反常。

“不用担心我,”想到什么,曲懿改口道,“也不用等我,今天工作结束,让司机把你们送回家,我到时候自己会回去。”

大壮还想说什么,被曲懿眼神制止了,只好拉着宋吟离开。

差不多走出十米,宋吟回头看了眼,那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曲懿怀里抱着一束玫瑰,勾唇笑起来,但不知怎的,宋吟觉得这会的她和刚才在台上没多少区别。

像模像样地表演着,没什么灵魂。

见人没跟上来,大壮停下,扭头问:“你也不放心懿姐啊?”

宋吟点头,“我们就这么走了?”

“别担心,懿姐心里有数的。”话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不放心,把情况汇报给周挽,然后三步一回头,等再也看不见曲懿,才慢腾腾收回目光。

怀里这束玫瑰看着实在碍眼,曲懿叫住从身侧经过的工作人员,“这个给你。”

对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苏祈,“这不太好吧。”

拿别人送的花转赠给另一个人确实不好,于是曲懿改口:“那麻烦你帮我扔了。”

苏祈眉心一紧,瞥见她含笑的眼,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两个人朝电梯走去,苏祈突然开口道:“对不起啊,这段时间都在国外,没有联系你。”

“对不起”后面加个“啊”听上去实在不真诚,但曲懿还是点头表示理解,“所以呢,你是手机丢了?一丢还是两个月?”

苏祈顿了好几秒,才找回笑容,“准备艺术节的演唱活动,怕分心,就没看手机。”

曲懿笑说:“原来我也能让你分心。”

“当然,我们是朋友。”他试图用理所当然的腔调掩盖长达三秒的迟疑。

曲懿装作没听出他的卡顿,很轻地嗯了声,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祈实话实说,“昨天下午。”

曲懿拖着腔哦了声,话题拐了回去,“你在国外没时间联系我,回国一天了,还没时间看消息呢?”

苏祈暂时没话说了,今天的她条理清晰到能堵住他话里的每一个细小漏洞,再聊下去,也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扯了扯唇角,没再说话。

电梯门开了,里头空无一人。

“你待会有事吗?”曲懿边走边看了眼时间,“没事的话,一起去吃顿饭。”

今晚没有行程,苏祈应下,左手保持插兜的姿势,转身的同时右手拦住电梯门。

那一霎那,曲懿脑袋里蹦出另一张脸,然后是那人刻在食指外侧的纹身。

短暂的失神后,她说:“怎么去了趟英国,你整个人都变了。”

这话题听上去轻松多了,苏祈忘记了刚才的不愉悦,唇角一弯,“哪变了?”

以为会听到褒奖,哪成想,对方直接蹦出一句:“越来越会做表面工夫了。”

苏祈听愣了,脑袋偏过去几度,盯住她无懈可击的笑容看了会,连电梯门什么时候开了都没察觉。

曲懿目视前方,先一步踏出电梯,“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照顾人的,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真的对你挺失望的,你只顾想着自己,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话里话外都在说他的“自私自利”,偏偏语气轻描淡写到听不出一丝指责的意味。

没给他充足的揣摩时间,曲懿不着痕迹地切了话题:“待会吃什么?”

“川菜吧。”

“我不想吃。”

第一次被拒绝,苏祈眼神绞了绞,声音也变了调,“你不是喜欢吃川菜吗?”

“那是你喜欢的。”曲懿说,“你不知道,我胃不好,吃不了辣。”

苏祈没话说了。

最后去了一家日料店,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点的东西基本都剩了一半。

苏祈开车将曲懿送回云澜水岸,车开不进小区,只能停在街边。

鬼使神差般的,他这次没有立刻走,而是提出要陪她走一段路。

曲懿自然点头,事实上哪怕他没有这意思,她也会提出同样的要求,有些话今晚必须摊开说个明白。

三月的夜晚还是冷,路灯昏黄的光晕落在脚边,曲懿抬腿,结结实实地踩上,“苏祈,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实则是压抑了很多年的心声。

只不过和以前不同,今晚的她有足够的时间细细数落他的罪状,“你这人挺奇怪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前我每次想放弃继续去喜欢你的时候,你又会凑进来,给我希望——”

苏祈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能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站在风口,曲懿被吹得手脚冰冷,冷到骨头里,鬓角的碎发扬起又落下,嗓音浸着冬末春**晚的水汽,湿湿冷冷的,“吊着我,就这么好玩?”

“我没有。”这三个字放在这种情境里,显得苍白无力。

曲懿选择性跳过他这句废话。

算起来他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她依旧不确定苏祈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友情、亲情,又或者两者间还参杂了一些微妙的爱情,只不过这点情谊不足以让他放弃他现在拥有的、以及未来可能拥有的东西。

他想走实力歌手的路线,但公司替他量身打造的方案,全都离不开巩固流量的核心,久而久之,流量带给他的光环耀眼到足够让他迷失自己的初衷。

就用她曾经对赵时韫说的那句话: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有她一个。

他的野心、欲望,大到只能让他看见他自己。

“昨晚,我在网上看到了一句话:'每个转身的人,都在风里站了很久',你没站过,所以不知道有多冷,但我知道。”

曲懿往旁边走了几步,隔板挡去萧寒的风,身子慢慢回暖,心跳也恢复到正常节奏。

苏祈深吸一口气,本能地想要结束现在这种对峙状态,忽而意识到如果自己真走了,就应证了他在她心目中低矮万分的形象。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自己这个决定——

“我本来觉得没必要把话挑明,但你心里好像没什么数,一会装作没看见我的邮件,一会又在伤害我后,转头就来立无辜又深情的人设。”

曲懿缓慢说,“我得承认,一开始你这方法挺奏效的,但你知道虚情假意是经不起推敲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不过怎么说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情分还在,我不想因为你坚持不懈地选择逃避问题的反应、对我打个巴掌再给颗糖的傻逼行为,对你彻底失望,最后连朋友都当不成。”

“所以,”她将碎发捋至耳后,抬起眼皮,认真看着他,“我们把话说清楚,就今天,就在这。”

去上海找苏祈的隔天下午,曲懿洗掉了右臂专门为他刻上的纹身,疼得要命,眼泪就跟洪水一样,开了闸后收也收不住。

说起来算是奇迹,她这么怕疼的一个人,生病发烧连针都不敢打,却能忍受刻下刺青和洗去刺青的过程。

洗完后又觉得难受,比起不舍,更多的是迷茫,好像她的人生在一瞬间失去了方向。

苏祈的短信在这时进来:【懿懿,你昨晚找我什么事?】

身体疼,心里也疼,眼泪砸了下来,模糊屏幕。

她用手背抹去,看见屏幕里多出一行字:【抱歉啊,昨晚我一同学在聚会上喝醉酒,我照顾了她一晚上,忘记回你消息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的谎言简单又拙劣,对她却永远奏效。

也可能是为了逃避现实,她只能选择自欺欺人。

Y:【没事。】

Y:【就是拍戏累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苏祈打来电话,她很没出息地被对方三两句话哄到破涕为笑。

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后来次数一多,她渐渐麻木,对他的期待跟着被消磨到所剩无几。

五年前,她生了场病,恰逢苏祈出国进修的时间。

曲懿:“你装作没收到的那封邮件是我知道自己得病后,发给你的。”

“得病?什么病?”

苏祈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曲懿疼到皱了下眉,尝试着挣脱,未果。

他一直这样,永远察觉不到她的情绪,以及内在外在的疼痛。

和温北砚就是两个极端,她生病时,苏祈只会口头上关心她,鼓励她重新振作起来,从不采取任何实质行动。

温北砚不同,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但他的“做”要远远多于“说”。

曲懿突地一愣,怎么忽然想起他了?

苏祈察觉到她的走神,劲又重了几分,曲懿敛神后说:“没什么,就是身体里长了个瘤。”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知道的,我这人怕疼又怕死,那会忙着想遗言,腾不出力气再做无用功了。”

更怕他虚情假意的安慰,会成为扎在她心头的致命刀。

曾经她以为只要她有耐心,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等时间慢慢过去,他的目光总会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他身边的人确实如她预料的那般,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浪子依旧没能回头,她却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死刑。

她活不了多久了,想在死之前彻彻底底地同过去告别,放过他,也放过执迷不悟多年的自己,所以发给了他那样一封类似诀别的邮件,可做完全套检查才知道是良性的。

后悔吗,说不上,她对他已经没有爱了,剩下的可能只有经过一次次求而不得后积攒下来的不甘心。

不甘心也有耗尽的那天。

“三年前,我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那天,她被簇拥着,光环傍身,享受众人艳羡的目光,她该是骄傲的。

曲懿眼尾扫过去,“你知道那会我站在台上,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

苏祈没说话,神色绷得可怕,他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的话。

曲懿笑了声,红唇夺目,几乎是一字一顿:“苏祈,是你,配不上我。”

远远驶来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路边,车灯照亮前方坑坑洼洼的沥青路面。

隐约传来脚步声,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苏祈紧紧攥住她手腕,青筋有明显的蹦起,声音沉而哑,像极受伤后的反应,“懿懿,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一整个晚上,也只憋出来这句话,难为他了。

曲懿神态自若,“先不提我现在有没有,你好像没有立场问我这个问题,就像我当初,从不去过问你的感情生活一样。毕竟朋友之间,根本不需要过问这么多,当然如果你还想跟我做朋友,我很乐意,可你要是还想继续耍这种半推半就的手段,把我当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长达半分钟的沉寂,她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轻言慢笑:“你衬衫领口上有一个口红印,如果你晚上还有别的活动,记得先把衣服换了,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一击致命,钳住手腕的力气瞬间卸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背后像凝着一道火辣辣的光,曲懿扭头,呼吸陡然滞住。

晦暗的光线里,她看见了温北砚,黑色西装,领带没系,衬衣领口敞得有些乱。

眼睛缀着光,发亮,但眼神是冷的,直勾勾地盯住他们。

一切声音像被过滤掉那般,曲懿眼睛里只剩下了他。

像回到了那天,上海的夜晚。

风雪寂灭里,她转身,对上他阴冷生寒的眸光。

作者有话说:

曲懿:老娘的第二春这就来了!

明天也是这个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