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股十二轮莲花杖和鸢尾箭并排摆在桌上。化蛇已死,阿楠归于凝神镜中。鸢尾箭和莲花杖都不能使用,不过归灵地点还是楠树没变。所以只能等仙盟再送法器过来。

潮生已经传信通知仙盟情况,下一位归灵的人很快就来。之前宋珺将鸢尾箭硬插在树干上强行归灵,转头就被阿楠报复了。几人都准备再等等,确保新来的人能在不伤害楠树的前提下归灵。

宋珺已经换回了之前的男装便服打扮。店小二从后厨进来,脸上挂着谄媚笑容,手上托盘里放着满满一大叠各类早点:

“公主殿下您饿了吗?公主殿下您要不要吃用早膳?公主殿下小人亲手准备了白粥杏仁粥胡麻粥还有香油酥饼灌汤煎包萝卜蒸糕请公主殿下您想先尝尝哪一样?小民万分惶恐只能让公主殿下吃这些粗茶淡饭小民罪该万死还请公主殿下赎罪。”

陈楠折腾一晚上,此时脱了铠甲,用白矾和木槿叶泡的清水洗了脸解了易容,正饥肠辘辘地坐在桌前。只是他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就被店小二一掌拍下:

“公主殿下还没用膳,你怎么敢先动筷!你这个犯上作乱的刁民!哎呦公主殿下您觉得这白粥火候还行吗?要不要再来一点?公主殿下您等会愿不愿意为本店题个字?谢公主殿下恩典小民这就去把现在的牌匾撤了。”

陈楠:“…………”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宋珺倒是不在意和潜在的祸国反贼同桌而食,甚至让店小二也一起坐下吃饭。店小二捧着心口,看起来随时都会心脏病发作。

陈楠嘲讽道:“静安公主好气魄,那个绥和帝怎么没让破格你当皇帝,反而让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六岁小毛孩坐上龙座了?”

宋珺哭笑不得:“我是个公主啊。”

她看起来浑不在意,解释道:

“我只是个公主,而他是嫡长子,只能是他继承皇位,我不能违背宗法礼制。父皇在他不过三岁时就将他立为太子,我不能悖逆圣旨皇命。元初帝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不能跟我的至亲争权夺势,让我的母后心寒。”

左一个不能右一个不能听的陈楠头疼,语气幽幽试图洗脑:“你看那个龙椅又大又宽……”

宋珺:“…………”

挑拨离间是吧。隔这儿找茬呢。

宋珺加重了语气,极具说服力地斩钉截铁道:“我对权力不敢兴趣。”

陈楠想起来不久前这女人彪悍的架势:“真的吗?我不信。”

宋珺拒绝跟他说话了。

陆然昨天糟了大罪。诛杀化蛇时,为了炼制出能射出鸢尾箭的弓,就用了不少灵力。之后刚给陈楠做了兵甲,一转头又被宋珺阿影叫过去做凤冠。完全就是连轴转,累的简直怀疑人生。

一切尘埃落定,他歪坐在椅子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袁已站在他身后,一边用手掌慢慢揉捏肩颈,帮他放松肌肉,一边轻声问道:“这样好点了吗?”

陆然刚要习惯性摇头说自己还好,忽然又改了注意,有些不怎么熟练地哼哼着撒娇,抱怨说自己手臂疼。

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不是毫无波澜什么都埋在心里,害怕疼痛疲倦统统都强行忍着。困倦的眉眼中,藏着一丝隐隐的羞涩和期待。

男子的双眼如同倒影万千星辰的海面。他一面觉得不再逞强面色生动的少年真的好可爱,一面又觉得无比心疼。喜欢他跟自己撒娇,又舍不得他真的这么疲惫。

他顺着肩膀下来,继续给陆然按摩手臂。陆然脸颊微红,感觉一股奇异的电流顺着袁已碰他的位置涌入体内。体内流动仿佛已经不再是血液,而是千朵灼灼的桃花顺着流水蜿蜒而下。

潮生瞪着黏黏糊糊,仿佛一块浸透了糖浆的小圆饼一样,贴在男人身上的少年。感觉心里有点崩溃。

第一晚拆了所有家具,在墙上贴满强攻击性的符纸,连床底下都要塞一个剑傀用于防卫的神人,是你吗?

阿影难得没有藏匿身形,时不时往几乎融化为一体的两人身上瞥两眼。一直静如死水的湛蓝双眸中有激动的流光划过,仿佛南方温暖的海水上潋滟的波光。

袁已察觉到外界窥探来的目光,不引人注目地侧了侧身子。宽大的衣袍将陆然整个人都笼在里面。淡然的冷香氤氲在陆然周边。

陆然感觉自己仿佛饮了酒一般,脑子里晕乎乎,带着一股酒醉微醺的飘飘然。他紧盯着袁已红艳的嘴唇,面上带着一丝酡红,眼角也染上一丝艳色。

他听见自己软绵绵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我的手指也……”

袁已轻轻一笑,在陆然期待的眼神中,拉起他的手,修长的手指插入他指间缝隙,紧紧扣在一起。

双手是器修身上最敏感的部分之一。陆然只觉得轰然一声,礼花盛放在空中,炽热的火星飞溅,洒下无数流金的光屑。

六师姐真的没骗他啊,爱情真的就是爆炸啊。

陆然脑子晕乎乎的,唇角微微扬起。袁已望着少年毫无阴霾的笑容,有些出神。

城主夫人已经回府了。知情不报阻碍官府办案多年,理应重罚。但念在她一片真情,且女鬼确实保护了客栈客人。宋珺特赦了她的部分罪行。

只罚她拿出所有财产,开设救济所,赡养城中老弱病孤。此外还要茹素三年,每日抄写经文,为之前被吸了精血的人祈福。

城主夫人带着和曹捕头一样惊骇的表情,恍恍惚惚地被扶走了。

一只青色鸟的虚影从门口飞进来,落在宋珺肩头,在宋珺耳边鸣叫几声,啪的一下,化为光点消散了。宋珺站起身:“新的归灵法器已经到了,据说是一串用来招魂的铃铛。”

陆然听描述隐约觉得这铃铛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眼下他满脑子恋爱,连之后让袁已拜入哪个仙门哪位宗师门下,出师后和他同居在哪座山头,养的猫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完全没工夫细想。

众人来带后院。地面上浮现出一个六星光芒阵法,莹光一闪,一个青年凭空出现在后院。

一种熟悉的嫌弃涌上心头。陆然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想撸起袖子痛打神经病。

青年眉眼精致,张扬明艳,穿着剑宗门徒制服,腰间所带佩剑剑柄上,刻着忍冬凌霄和缠枝并蒂莲花纹,跟剑卿手上那个剑饰几乎一模一样。

绝了,是剑宗那个姓裴的神经病。怎么哪儿都有他?

陆然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不引人注目地躲到众人身后。透过缝隙偷看,看见青年拿出一串秘银编织而成的金色铃铛——正是之前自己所躺的白玉棺外挂着的招魂铃。

招魂铃,引领异乡之人魂归故里,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招魂铃是临海城龙兴寺的法器,正好是潮生所在的宗门。不过青年并没有将法器交给潮生,而是自己亲自动手归灵。

铃铛被他绕过树干,打结成圈挂在树上。青年念诵法咒,双手结印,招魂铃光芒闪烁,铃声阵阵,逐渐和树干融为一体。

陆然感到远方四野传来一阵浩瀚的灵力波动,宛如满月潮汐般,像是在和此处遥相呼应。法器中的灵力仿佛碎片归为一般,逐渐与周边万物冥冥合。一股奇特的灵力如潮水漫溢,又渐渐褪去。

随着仪式接近尾声,躁动的灵力逐渐收归平缓,变得更为圆滑流畅,令人感到一阵妥帖的慰藉。像是在炼制一件精妙的法器时,在最恰到好处的位置严丝合缝地插入一枚零件。

这就是修仙界延续了至少二十年的【归灵】。

青年完成归灵仪式,踉跄退后一步,脸色十分苍白,像是在刚刚的归灵仪式中耗尽了全身所有法力。他调整呼吸,转过头来,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人群直冲陆然。

陆然一惊。他可还带着□□呢,这都能认出来?

青年冰雕玉琢般的眉眼拧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刚想说些刻薄话,眉眼一转,看到了陆然还绑着白纱的手腕,蓦然抬高音量:“你受伤了?”

是当时割腕用三春晖血救阿影时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没来得及拆掉包扎。青年剑修勃然大怒:“谁伤的你?你居然还敢让自己受伤?”

陆然颇为诧异,不晓得自己受伤,青年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他以为这个姓裴的挺讨厌自己来着。

他出言解释,是对付化蛇时为了救人伤的。剑修神情冰冷,转向宋珺和潮生骂道:“你们都是废物么?连一个人都看不好!一群蠢货,还归什么灵!”

宋珺和潮生面色都不太好,却也没反驳——那晚确实是他们决策失误,以为店里只有一个女鬼,才将陆然一个人留在了客栈。

青年气得不行,骂完宋珺和潮生,又开始对着陆然发火:“你逞什么能!知道自己废,就躲的远一点!要是还敢让身体受伤,要是还敢让……”

他气得说不下去,陆然眼看着也忍不了要反击。潮生赶紧趁机会打岔:“归灵会耗尽灵力,不知道裴道友等会要怎么回去?”

剑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仙盟命你驾驶佛宗飞舟,跟我一起去一趟南疆妖族。”

他念诵法诀,一团流光的文字出现在掌心:“将锡杖一并带去南疆。这是许可令”

潮生明白了,刚刚青年带来佛宗的法器却亲自归灵,原来是为了让自己保留灵力给他做船夫。

亏得他脾气好不计较,仔细审视了一遍光晕中的符号,点点头:“确实是长恩大师的笔迹。我这就跟你动身赶赴南疆。”

潮生招呼他人散开,从袖中芥子袋内掏出一枚小巧的核舟,抛向空中。

不过径寸的木雕小船逐渐扩大。船身长而窄,首尾昂起,犹如新月。帆船洁白如鹤翼,无风自鼓,上用金粉描刷着复杂的经文。船舱两侧各开四扇小窗,窗棂雕栏上刻着佛门八宝吉祥图。

陆然认出,这就是那晚潮生和宋珺从城主府上赶回客栈时乘坐的飞舟。

当时只顾着吐槽两人为什么不来的再晚点,直接给他们收尸算了,没注意到这艘飞船居然如此精巧。

陆然围着船转了一圈,只见无数零件完美契合在一起,在灵石催动下,如同乐曲般富有韵律的流转。

宋珺见陆然满眼惊艳,莫名有些不爽:“潮生是临海城龙兴寺的僧人,出门带着飞舟有什么好奇怪的?”

潮生则难得面露骄矜之色:“之后如有机会,我带你去龙兴寺看远洋巨舰,体量是这区区小船数百倍之多。”

宋珺见缝插针挖苦道:“你还想带着陆然回佛宗啊?先看看你那净心是怎么回事吧!”

潮生:“…………”

她怎么还记得这一茬?

陆然有点茫然。他之前可没听说过佛宗那帮和尚,对造船如此感兴趣啊?

剑宗那个姓裴的率先踏上飞舟,冷着脸不耐烦地敲击着栏杆。潮生向众人一一拜别后,也登上了船。

飞船上经文次第亮起,船底腾起一道气流。佛舟轻盈地飞起,迅速升上高空,向着远方急速飞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送走潮生,陆然转过身,看见宋珺正一脸古怪地瞪着他:“你和裴思亲很熟?”

陆然断然否定自己跟神经病有牵扯:“怎么可能!当然不是!我俩不熟!别瞎说啊!”

宋珺送了一口气:“那就好。元初四英杰里,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裴思亲。”

陆然简直无语了。元初四英杰?就这啊?就这个莫名其妙的神经病,还能成如今青年修士中最杰出的那四个人之一?

他怎么感觉他们修真界要完蛋了啊?

哦,差点忘了。绥和二十年无元婴。摆烂都快成传统艺能了。

宋珺还在继续吐槽:“之前一直查无此人,几年前突然横空出世,在昆吾的宗门比试中一战成名,被剑卿收为弟子。成天冷着一张脸,跟人人都欠他三百万两银子似的。居然还能和大师兄齐名,叫什么【南刀北剑】。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珺反应过来,背后说人闲话着实有些不得体,略带尴尬地看向陆然。

陆然立刻表示刚刚风好大我什么都没听到你刚刚说了啥。

宋珺微红着脸,有些不自然道:“堰城之楠归灵已经完成,我也要回太乙了。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往何处?如若顺路我还可以送你一程。”

陆然心想太好了,就等你这句话。便宜师侄不用白不用。

他微微一笑:“我久仰终南太乙威名,心中甚是钦慕。明日便要启程继续赶赴太乙拜师求学。”

宋珺很利索:“这么巧,那我正好可以顺路带你一起过去。”

陆然装出一副意外之喜的样子,连声道谢。又偷偷看向袁已。

袁已之前说他出门游学,也是想要拜入仙门,那不如跟他一起去太乙得了。到时候让现在做掌门的二师兄给他们分个无人打扰的道观,每天潇洒快活,啊不,是每天潜心修炼,钻研大道。

陆然沉于美梦无法自拔,没注意到袁已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就在刚才,魔界的分神传来消息。仿佛盘旋的秃鹫一般,终日监视着玄影殿的炎魔属下已经离开。他要抓紧时间回黑水狱捞人。

更何况——陆然接下来肯定是要回太乙的。而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再踏入终南山。他只能暂时告别。

就在陆然心里为他们未来规划的一片光明时,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客栈短短数日,袁某见诸位斩妖除魔,法力无边,心中艳羡,更坚定了修仙求道之念。愿我们都前程似锦,早成大道。期盼有朝一日,顶峰再见!”

众人回头,见袁已带着一丝不舍盒悲楚,凝望着陆然:“离别有期,相逢有时。我们今日就此别过。”

他微一拱手:

“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攻要告辞……还有人记得被关在黑水狱的那位大兄弟吗?那是个挺重要的角色来着,他得回去救人(捂脸)

有一个小天使在我每章底下都留了言,看得菜狗作者泪流直下三千尺。然而去后台找半天又上网一搜,发现未签约不能发红包,嘤。

正好《巾帼篇》至此告一段落,我也缓一缓,歇两天。

跟基友研究了一下,现在古纯好像只有种田夫郎文比较好签约(然而我对种田文的理解还停留在远古时期的兽人文上,救命)。菜狗作者这两天多看几本,研究研究这类文应该怎么写~

再次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