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韩墨钧十三岁。

这样一个如朝阳般灿烂光华的年龄,他却面临着一人生中最惨痛的经历。

当全身被烧焦的父母被人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听到自己自己的呼吸声,只看到在三个小时前还对他笑语晏晏的母亲和突然冲进火海的父亲。

他们的一颦一笑,每一句温暖的关心和这么多年来日日辛劳的身影,还有一家三口虽苦犹甜其乐融融的生活,都全部在他心里过电影一样闪过

可是,这些将再也没有了,全是因为他……

“韩老师和何老师都是好人,怎么会就变成这样呢?”

“唉,听说是他们家的孩子点蜡烛失的火……”

“原来是这样。”

“那孩子也真是,虽然是无心,可是却害得自己父母亲生生被烧死,真是做孽啊……”

“就是……”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深深的自责,加上旁人无心的指责,小小年纪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里的惨痛,恐惧和自责。他突然发狂一样的拔开人群跑了出去。

夜色暗沉,星疏月隐,就连街边的路灯,也因年久失修而忽明忽灭,眼前,是一片让人恐惧的惨淡的黑暗世界。

可是他却全然不在意,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意识的向前跑,再向前跑,……

眼泪糊住了眼睛,喉咙象火一样烧着了,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可是,他仍然奋力向前跑,直到全身虚脱,突然,他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可是,他却觉得头上晕晕沉沉,似乎是发烧了。不过,他此时却丝毫不以为意,烧吧,发烧,也是烧,要是能烧死自己,下去陪爸爸妈妈,也不错。

所以,他心满意足的安然闭上眼睛,等着自己最后一刻的到来。

可是却在他刚刚封闭自己所有的意识的时候,却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和一阵小女孩轻松的哼歌声。

“咦?”他听到一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然后他的脸被人用一根树枝拍远远的戳着,“快醒醒,喂……”

是谁这么讨厌,居然用树枝来戳他?

他烦燥的猛然睁开眼睛瞪向来人,落入眼睛的,是一张白嫩可爱的小女孩的脸。

她头上的头发很黑,扎成一束马尾,看上去才七八岁大的样子,眼睛不大但却圆溜溜的,象小花鹿那样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好奇中略带探究的看着他

看到一个原本昏迷的人,猛然的睁开眼睛瞪视着自己,这个小女孩却被吓得高声尖叫:“啊……”

韩墨钧刚想说话,可是却发现自己喉咙干痛,声音嘶哑,张着嘴居然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小女孩看来胆子也不小,倒退了几步被吓过后,居然来气了,还拿起手上的树枝抽他,一边抽一边气呼呼的骂:“你这个小乞丐,居然敢吓本小姐,我让你吓我……”虽然她年纪比他小,可是她的手劲看来还不小,树枝打在身上居然还挺疼的。

韩墨钧自己也知道,他原来白净的脸,和身上的衣服都被烟火熏黑,脸上还被泪水冲出一道道脏兮兮的痕迹,现在定然是一片污浊不堪的样子。

不过,就算知道原因,可是被人骂小乞丐,还被她用树枝抽,他也不爽了,虽然头很昏沉,身上手上很软弱无力,可他还是拼了一口气,突然一把抓着她的肩头不让她再抽自己,然后恶狠狠的在她肩膀上重重咬下去。

“啊……”小女孩痛得更尖叫起来,然后抬手按在他额头上一把推开了他,可是他咬得太深,她的右肩上居然血淋淋的留下了一个细长而深的口子。

“啊,你这个浑蛋!”小女孩暴怒了,她刚想拿树枝继续抽他,却发现他扑通一声就这样再度晕倒了。

她一楞,回想起在刚才她的手按在他额头上推开他那一瞬间的接触中,他额头似乎很烫,难道这小乞丐发烧了?所以才迷糊得要咬人?她偷偷试探性的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果然,烫手得厉害。

他本来就发烧,还被自己雪上加霜的抽打,不会被自己打死吧?想到自己刚才还拿树枝抽人家,她那善良的心里有点小内疚了,苦着脸左思右想起来。

救他吧,但是怎么救?

自己打了人,肯定不敢回家告诉老妈,她那个刀子嘴菩萨心肠的女人,一定会为这事唠叨自己至少三年,可是死党阿晨也不在,据说她跟着龙叔到外省参加少年组武术比赛了,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她蹲在地上看着昏迷中的小乞丐,咬咬牙,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

昏迷中的韩墨钧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沉,身体也越来越冷,可是他却暗暗欣喜,真好,爸妈,我就快要见到你们了……

在意识飘浮中,他看到自己身处一片明亮而美好的世外桃源中,烟雾缭绕,山泉飞涧,鸟语花香,处处是美丽的花草,随手就有可以当场吃下的红艳艳的水果,一整片树林看不到尽头。

他的爸爸妈妈从树林深处缓缓走来,看到他都现出惊喜的神色,妈妈快步走过来抱紧他,“小钧,你怎么来了?看你嘴巴干成这样,先喝一点水,”说完,她手里居然就多了一只杯子抱着他喂水给他喝。

这水真甜,仿佛一道甘泉缓缓流进肚子里,身上一片暖洋洋的很舒服,他还没来得及跟妈妈说话,却发现爸妈全都消失了,耳边却传来似曾相识的小女孩的声音:“啧……喝光了,居然喝到本小姐亲自熬的红糖水,你真有口福,这糖还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呢,连我爸都喝不上,咦……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居然是那天拿树枝抽他的那个小女孩,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他居然被她移到一间破旧的平房里,躺在一张旧床板上。此时她正扶着他坐着,用袖子给他擦嘴边的水迹,她旁边一张小凳子上,有一个白底蓝花的碗,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红糖水。

看到是她,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冷的说:“怎么又是你?”

小女孩不在意的挑挑眉,老气横秋的叹口气:“你以为我想见你?要不是我怕你被我打死,我老娘说这样会犯下孽障,我才不救你呢。”

“谁让你救了,你给我滚!”他怒意冲天的瞪着她,恨她阻挠了自己和爸妈相见的情景,说完还推了一把小女孩。

“咝……”女孩的脸色一变,伸手按住肩膀倒抽了一口冷气,似乎肩膀上痛得很厉害,恨恨的瞪着他站起来,愤愤不平的说:“呸,没良心的白眼狼,白救你了,居然这样对我。”说完她转身就要向外走。

听了她的话,他这才想起来,似乎那天,他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就是那个位置

。他看着那个女孩又受伤又委屈又气愤的凶悍眼神,想到她居然受了伤还把自己移到屋子里给自己熬糖水喝……

一瞬间,他明白了,这小女孩是个好人。

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下意识的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等等。”

女孩被他一拉,回过头恶狠狠的说:“干嘛?”

他低下眉眼放开手,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黯然的眼神:“我……只是想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女孩楞了一下,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文艺这么忧伤的小乞丐,突然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让她心里一动,她摆起架子高傲的抬着小小的脑袋故意不在意的说:“知道谢谢我了?这还差不多。”一边说,一边坐回他身边。然后好奇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于是他淡淡地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啧……真可怜。”小女孩同情的看着他,又接着说:“你发烧了,我给你吃了退烧药和糖水,不过,你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低下了头,因为他又想起了爸妈被人放在地上,盖上白布到头顶的样子……

小女孩看到他脸色变得很难看,还以为他是因为没有钱上医院而难过,于是挑别的话题:“那个,你饿吗?”

他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肚子却咕噜一下响了起来,他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他现在当然是饿的,因为算起来至少有两天没有吃饭了,一直处于昏迷中,还好刚才那个小女孩灌了一碗糖水给他,不然他更饿。

小女孩捂着嘴笑:“行了,你不必回答了,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然后她站起来,脚步轻快的走了。

他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心里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暖意,和一点小小的期盼,当真就躺在那里没有动,开始左右打量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里除了他身下的床板,和一张小凳子,空无一物,屋顶上还有一个破洞,有一缕阳光洒下来,可以看到光束中跳跃的微尘浮粒,周围也听不到什么人声,似乎这里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就象他一样

一想到自己经历的那些惨痛的事情,他的脸色顿时又开始变得苍白起来,紧紧的握着双拳,抿着嘴唇,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害死了父母亲。

正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悔痛的时候,女孩又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碗香喷喷的番茄鸡蛋面,她看到他伤心欲绝的表情,不禁楞了一下,然后有些小心的问他:“喂,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是我又惹到你了吧?”

韩墨钧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不是。”

女孩看到他脸上虽然污脏得不成样子,可是却无法掩盖那种沉痛的忧伤,她心里一动,突然又说:“我唱首歌给你听吧,基本上所有人一听我唱歌都会开心起来。”说完她也不管他有没有答应,就自豪的做报幕:“下面,我给大家唱一首《青藏高原》,谢谢。”然后站定姿势就开唱了。

可是,韩墨钧一听到她的歌声,脸色都变了,因为,她唱的那真是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这声音难听得简直就如催命符一般直取人命。他听得脸上一阵黑一阵红一阵白,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惊悚的瞪着她。

女孩一看他变成这样,马上识趣的收了声,咳咳两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咳,这两天有点感冒,嗓子哑了,不过也没差多少,看你的样子,居然没笑,有这么难听吗?”

他一头黑线,无语的看着她,丝毫不给面子的说:“有。”

“你……算了,不跟你这种不识货的人一般见识。”她大大咧咧惯了,估计也被人打击惯了,不在意地对他说:“我煮了面,快来吃吧。”

他看着这碗色香味俱佳的面,有些诧异的反问:“你煮的?你这么小的年纪会煮面?”

女孩不服气的说:“我不小了,我都8岁了,我从6岁开始就会做饭了,煮碗面有什么了不起的?快吃吃看,不然面糊了。”

他这才接过碗试探性的挑起面吃了一口,女孩马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她的小眼神是那样的期待别人的认可,让他不禁有点失笑,认真的点点头:“嗯,不错,真的很好吃

。”

“哈哈,我就说吧,”女孩得意的笑,然后对他说:“我跟你说,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世界上最有名的厨师,美食家,吃遍世界上的美食,不过,我哥说我其实就是一个吃货,偏要装美食家……”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膀又接着说:“其实我觉得,如果能做到世界有名的大吃货,那也不错,是吧?”

一直心情沉重郁闷的韩墨钧这下也终于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好笑的看着她,故意再一次认真的点头:“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最有名的美食家。”

女孩臭屁的笑:“那是,我觉得我一定行,因为我就喜欢干这个。对了,那你喜欢做什么?你总不能做一辈子乞丐吧?”

她的话,把他问得楞住了,他静静的看着她,突然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女孩也楞住了,她有些歉疚的安慰他:“其实,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我老爹说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最幸福的事。但是,你不能什么都不做,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爹妈的养育之恩了。我跟你说,我老爹可能掰了,他和我妈最喜欢喝酒了,这都是他喝了酒才说的话……”

她还在说着,可是,她的那句话却让他一震,他的目光呆呆的看着她,后面的话都没有再听进去。

直到她走了,他的神色还是恍惚,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不过,他原来悲痛的眼神却也渐渐淡去……

突然,他站起来就向外走,走到外面,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街边最后一间无人居住的平房里,这里距离他那天晕倒的地方很远,都不知道那个丫头是怎么把昏迷的自己移到这里来的。

他自己内心暗暗惊叹了一下,对她的歉疚和感谢却也越发的明显起来。

此时正是下午,阳光温暖的洒在他身上,他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一阵阵的温暖,想起那双圆溜溜的纯净的眼睛,他的嘴角慢慢爬上一丝温暖的笑意。

再睁开眼,他那如最纯粹的黑矅石般的眸子中,原来的悲伤和沉痛已经隐下去,却被一种勃勃的生机和一种振奋人心的希望代替,他只有努力活下去,才能对得起爸妈,不是吗?

他看向前方,刚想迈开步子向前走,可是却在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他马上回到那间屋子,拿起那个女孩遗落的那个白底蓝花的碗,无意中翻上来,却看到碗底,有红红的一个印章,上盖:晓菲

他想起来,她曾经说过,她和她大哥在学做菜,每次做完菜后端上来,给她们老爹评完分,再看碗底是谁的名字,以示公平。

那么说来,这个晓菲,就是她的名字喽?

他把碗拿在手里,仔细的捧在手心,慢慢的滑过碗边,感受着那不算细腻但却让人安心的触感,嘴角又一次浮起微笑。

然后又左右看了看这间屋子,似乎要把这里的一切印在脑子里,然后这才真的大步走出这间屋子,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家里的那间房子早就烧得什么都不剩下了,而爸妈的遗体也不见了,他正要跑去找邻居张婶,却从张婶家里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优雅高贵的夫人,她身后跟着几个黑衣大汉,而张婶则陪着笑脸跟在她身边说着什么,一看到他,张婶惊喜的说:“小钧,你回来了?太好了,我正想要找你呢。”

不等他回答,那个高贵的夫人就慢慢走过来,和蔼的对他说:“你就是莲姐的儿子?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我昨天才知道你们家发生的事,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帮你。你愿意跟我回去,和我的孩子一起做伴吗?他们跟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叫我芬姨。”

韩墨钧抬头看着她,坚定的点头:“谢谢芬姨,我愿意跟你回去。”

坐上车子,他转头看向那个方向,眼神变得遥远起来。

谢谢你,晓菲,我会回来找你的……

------题外话------

对不起大家,我昨天遇上了一件很难过的事,对我影响真的很大。

以至于我本来想昨晚上码的番外,一直没有办法动笔,到现在,我仍然很难受,很难受…

想死,让我死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