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出差通知时,她才刚到PL,范青仁告诉她位于H城的亚泰琪专卖店出了岔子。

这家店是年初时新增的,属于加盟店,直接由蓝又恩这边管理。加盟人是岑亚然以前一个相熟的朋友,此人作风稳健,开张至今生意一直都很好。

然而几天前他心脏病突发入院,他下面两个原本关系就不好的儿女为了掌权问题争执不让。两人只顾争夺,忽略了生意,导致一份大订单的合同出了问题。

现在事主追究上门,那一对兄妹不负责任,无能力解决,受损害的不光是加盟店,还有亚泰琪的商誉品牌。

“帮我订机票,我立刻过去。”

“H城没有飞机场。”范青仁想她真是忙糊涂了,“我开车和你过去!”

“不,你们最近正忙秋季新款,这事更重要,H城那里我自己去处理。”

她简单交代几句,范青仁拗不过她,只得听从。

她带上包和笔记电脑,匆匆按下电梯,门开后,里面站着的人却是岑寂。

他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缓缓道,“是要去H城?”

“嗯。”她心中焦急,暂时没空想岑枫然那件事。

“H城没机场,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坐火车过去。”

“火车不方便,我正巧也要过去,坐我车。”他并不是商量的口吻。

电梯到了停车场,他直接带她上了他车,赶赴高速。

他的飙车技术她是领教过了,不动声色,直接加速到180,一路超车,根本不在乎被拍下几张照。

她知道,以他的人际背景,就算被照也无所谓。

他们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赶到H城。

她先去了趟医院,老人家还在重症病房,那对儿女却不知踪影。

到达亚泰琪专卖店,经理接待了他们,他正焦急万分,见人如见救星。

她听他详细说了遍经过,开始着手处理。

期间,岑寂始终安静跟随身后,不插手也没离开。到晚饭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她这才有空去看身后的人。

夏日傍晚,浮云流动,天际辽阔悠远。

男子上身穿着浅灰色的衬衣,袖口挽起至手肘,眉目俊美浅淡,正回视她。

“如果那时的你有现在的一半认真,我想我赢不了。”整整一天,无论是人际处理还是关键点的拿捏权衡,她统统快狠准确,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蓝又恩没做声,工作事务完结,下来轮到岑家的事。

“你跟了我一天,我想你应该没事要忙,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她说完,率先拉门上车。

++++++++++++++++++++++++++++++++

这天后来,她一直后悔为什么要听从他安排去吃所谓的农家菜。

说是回S城的路上顺便经过,还未征得她同意,就下了高速,开进山沟。

之后的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有准备。

这是一条下坡路,天色已全黑,山间的路原本就蜿蜒难开,发现车子出问题到车身斜倾向外翻出,只是短短数秒。

在那数秒间,蓝又恩脑海一片空白。

天旋地转之际,只感觉身边人朝她张开了手臂……

再度睁眼时,身体四肢一阵阵痛。她人还好好的坐在副驾上,只是车子翻了个身,她被夹在安全气囊和椅背间,头在下,脚在上。

凭着求生本能,她解开安全带,用力推开车门,跌跌撞撞爬了出去。

接着隐约月光,能看清周围是一片杂乱的树林,前方小树的枝干断了数根,还有一根直直戳破了车窗。

想来是车子冲下斜坡时撞断了。也幸亏了前面的树林,因为再往前,就是更深的陡坡,如果车子冲下去,她现在就没命了!

她身上除几处擦伤外,没什么大伤。她想起岑寂,又绕到车子另一侧,使劲拉开门,将他一点点拽了出来。

手上,有湿漉漉的触觉,带着浓烈的腥味。

她脑中一嗡,连忙去看他。

只见他原本浅灰色的衬衣上,洇了一大滩血色,两块碎玻璃片深**入他左侧肩膀。

血还在流,估计是割破了动脉,他的脸色已因失血而苍白。他闭着眼没有动,似乎昏迷过去。

她不敢再移动他,让他靠着一旁树干,急忙寻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不在身上,包早已不知所踪,她焦急万分,只能又回到他旁边,动手解他的衬衣,察看伤口。

他的眉头皱了皱,低吟一声睁开眼,“你……有没有事?”

他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的情况。

犹记得去年年初,岑定国闯入宴会,他为护她自己受伤,开口第一句也是如此问。当时只觉得他虚伪,而现在,心却隐隐有些沉痛。

她压低了眉,轻道,“我没事,都是擦伤,你血流的太多,别乱动!”

她尽量小心翼翼的解开衬衣,但玻璃碎片连着衣料扎入肉里,她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免牵动伤口。

他垂落两侧的手指赫然收紧,眉宇间显出痛苦来。

伤口很深,凭她是绝对没办法处理的,当务之急必须联络到救助人员。

“你的手机呢?”她小心拉上衬衣。

他示意了下裤袋,她立刻动手去掏,结果掏出的手机屏幕早已碎裂,根本没法用,“该死!”她忍不住骂,狠狠将手机丢下。

然而一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却感觉那瞳底似乎有笑意,“你撞傻了?这个时候还高兴什么!现在重伤的人是你,就算联络不到外界,我一时三刻也不会有事!我真不明白!明明两个人都在前排,为什么你会受伤这么重!”

他瞳底的笑意仿佛更浓了,没有血色的薄唇缓缓动着,“你现在,很担心我?”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这种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动,一点点触上她的手,慢慢握住,收紧在指间。

她挣了挣,他没有放,牵动伤口立刻又洇出一片血。

她不敢再动,他趁势将掌心的手握紧,“又恩,还好你在这里。”

那语气和神态,都不是平常的岑寂。

男子的指尖微微有些颤,应该是很痛很痛,可唇边却带着一丝笑。

她心头烦乱,情绪错综复杂,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觉,“好了,别说话。你血流太多,失血过多会有危险!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人!”

话落,她的手立刻被握得更紧。

他徐徐叹了口气,轻声道,“别去,我没关系,血好像不太流了。天黑,你一个人很难爬上去,就算上去也这条路这么僻静也不会找到人。留下陪我吧,你在这里,我比较安心。”

他说着,拉了拉她的手,“过来,让我靠着,这树干太硬了,不舒服……”

“天亮还早,你确定要我留下?”她看着他,他点点头。

于是她坐了下来,将他移到自己的怀里,让他能以较舒服的姿势靠着。

风,划过树林,细微的沙沙声,还有各种昆虫的鸣叫。

世界静的发慌,他的体温在下降。

“你和岑家的那些旧事,我都知道了。”她想,她得说些什么,不然她怕他会一睡不醒。话落,她感觉靠着她的人微微僵了僵。

她明白的,每个人都有一条界线。

界线外面,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自主呈现,界线里面,是对方隐藏和收起的不堪内里。

她一句话,便揭开了他的界。

“岑枫然找你了?”他语速很慢,但思维分毫不弱,“她那家店的事,和我没关系,所以我没理她。”

“这么说,除了枫然的事,其他都是你做的?”

他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依她的了解,她知道他这样算是默认了。

“枫然的事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能帮忙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笑容俊雅之极,“我为什么要帮她?”

是啊,他为什么要帮?枫然的父亲一手导致了这一切,他有什么理由心软?

“如果不愿意,当我没说。”她轻叹。

“算了。”他优美的眉微微拧起,“你难得开口,我就帮这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她吐出两个字。两人又是许久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开口,“一笔勾销吧。”

他睁眼看她。

“我是说,我们之间——你利用我的事,搞垮罗丽达的事,还有亚泰琪的事。”

之前的生死时刻,让她的心情在一瞬回到亚然出意外的那刻。

惊心动魄的恐惧,人力无法抵挡的灾祸。在意外面前,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那一刻,似乎只要能活下去,其他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

“以后,和平相处。”她说着,落下视线去看他。

他也正凝视她,只是目光太过深邃。

她还想说什么,但触及他肩膀的鲜红,终究将话咽下。

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也就是说她原谅他之前所有行为。

只是,原谅并不代表她还在乎。

她只是放开了。

因为她希望他也能放开,过往的仇痛再深,继续纠葛只会让自己深陷沉沦,永无安宁。

她希望他能放开,所以,她先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