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又恩离开公司时,天已经全黑。

外面下起濛濛细雨,她的车送去修了,只能拢拢衣服,朝马路冲去。

线条优畅的黑色BMY——X6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些微,岑寂清冷的面容露了出来,“上车!”

她皱眉,刚退开一步,他已推门下车,脸容又沉下几分,“上车,有正事谈。”

又有正事?她挑眉,“我晚上已经约了人,有事等明天吧。”

他抿起唇,一言不发的将她推上车。

三月的天气,岑寂的车子居然还打着暖风,空气里有须后水的清淡香气,让人感觉倦倦的懒懒的,很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她靠着椅背,撑住下颚看窗外,“有事就说吧。”

他曾有两次在下班后以正事为理由拖她上车,一次是去选酒,为此引起了纪亚的误会。

第二次是之前和他去酒店参加一个品牌服饰的发布会,结果被记者写成有染。

还被追溯根源,挖出了她和岑家的事,让纪亚知道了当初自己收养他的真相。

这次,又会是什么?纪亚已离开S城,这次无论是什么,都伤害不了他。

车子驶入某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说了声下车,就走入一旁电梯,她有些狐疑,还是跟了进去。

电梯直上顶楼,是S城景观最好的旋转餐厅。

柔光曼乐下,服务小姐将他们领到临窗处。

位置是两人对坐的小方桌,已摆好餐具和鲜花。她有些明白过来,“该不是想请我吃饭吧?”

“边吃边谈。”他已经坐下,接过菜单开始点单,“今天有刚到的松露,要不要来一点?”

“不必,就要个套餐。”离开上流社会已久,那些奢华的东西她早已抛弃。

岑寂点完自己的,又道,“把她的套餐换成龙虾沙拉和鹅肝。”

服务员恭敬的领命而去,完全不理会蓝又恩不悦的脸色。

“现在可以说了。”她脱下薄绒外套,目光轻淡。

他同样淡淡的看她一眼,将目光转向玻璃外的烟雨都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感觉很不错吧。”

她没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在这里吃顿晚饭的价格,是下面那些奔波忙碌的上班族一两个月的工资。钱真是奇妙的东西,它将人分成上中下等,俯视和仰望之间,成为可望不可及的两个世界。曾经身为罗丽达总裁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感觉,对么?”

男人薄巧的唇轻轻勾起,展露出一抹优美而傲气的笑容。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也许她再年轻个几岁会将其认作为深沉,现在却感到不耐。也许是她的心老了,也或许是被某人的直爽惯坏了。

“先来杯餐前酒吧!”他为她倒上红酒,举起自己的高脚杯,“就当是祝贺——你正式成为PL的一员!”

“什么意思?”

“我委托律师转了点股份给你。这两年,你的亚泰琪业绩蒸蒸日上,股份就作为奖励。当然,那些股份,你仅仅拥有收益权,没有转让权。别想着怎么把它们卖出去。”

他润泽的唇瓣沾上一滴酒,灯光下,犹如鲜红的宝石,令他清俊的脸庞多了分鲜亮的艳色。

“我知道你对我和岑家的过去很感兴趣。”他放下酒杯,优雅的靠向椅背,“你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所以现在我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让你自己亲自发掘这个秘密?”

她嗤笑,“我是想为岑家做最后的努力,但我还没傻到为此牺牲自己。”

她停顿一下,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与对面人的距离,“倒是你,从对我厌恶打压,到最近诸多提携,莫非对我旧情复燃了?”

纪亚离开后的这一个月里,她过的并不安稳。

在公司,与岑寂碰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很多与她没太大关系的饭局都将她牵扯其中。

虽然同去的还有其他人,但每每她一个无意回头,总会对上他莫测难辨的目光。

“旧情复燃?”他念着这四个字,低低笑。

“抱歉,我说错了。”蓝又恩颇为认真的纠正,“以我们的过去,还称不上是旧情。只是,这种模样的你我真不太习惯!没错,是我坚持让纪亚去意大利的,但这并不是因为你之前的警告。”

“我这个人,比较看中结果。”不知是否因为她嘴里的那个名字,他的笑容敛起几分,眼瞳也有些冷却。

“结果?”她觉得有些好笑,“你真以为酒店那次我完全不知情?你突然找我参加发布会,我就猜到你会有所行动,跟在我们身后的记者我也认识。”

那后来,旧事果然被重新翻开。岑寂没有半点留情,借着报道和照片,将纪亚打击得体无完肤。

只是,他不知道,若没有她的纵容,他绝不可能成功。

她只希望借此让纪亚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值得他放弃大好前途死守。

过程比她想象中来的更痛苦,出刊那天,她将翻看完的杂志狠狠丢进了垃圾桶。

那一天直到下班,她整个人都仿佛被压抑在没有空气的水下。

只要一想到纪亚看到这些报道时的表情,她胸口就沉闷无比。

++++++++++++++++++++++++++++++++

“有区别吗?结果还是一样。”他修长的细指轻触着杯口,隔了许久,才又道,“现在他离开了,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男子的目光深邃如幽潭冰凉,让看得人有些触不到底的恐慌。

晚餐的菜还没有上桌,她已经坐不下去,低头看看手表,和雨晴约的时间已快到了。

她拎起外衣和包,打算离开。

餐厅又走进两位客人,走在前面的甜美女孩是周舒妍,走在后面的是一位衣衫革履的中年男子——她数年前曾在一份财经杂志见过他的照片和介绍,金融业的大亨人物,近年来很少在媒体面前露面。

他是周舒妍和周绍丰的父亲——周牧。

周舒妍的脸色在看到他们后唰的拉下,她挽住周牧的手臂,凑在他耳旁嘟嘴说了几句话。

周牧的目光转向他们。肃穆的眉宇间,似乎有某些情绪一闪而过。

两人在服务生引导下,走去另一端已预约好的位置。

蓝又恩迟疑这当口,被岑寂捏住手腕,“吃完再走。”

“你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就在后面,找他们陪你吃吧!”岑寂背对着他们,并没有看见来人。

周舒妍抬头看到他拉着她手,居然没上前质问,只下巴一抬,朝她无声哼气。

“我和周舒妍分手了。”他说的极其平淡。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她爱闹爱耍小脾气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她连绑架自己男友的事都能做,我没必要留情。”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给周牧留点面子!”

“现在没有面子的人是他。”他手指上用了点力,将正挣扎的女人拉回去,“坐下,陪我吃饭!”

她彻底没了耐心,用力甩开,就朝电梯走。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他居然追了上来,趁着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闪进。

门叮的关上,小小的空间里气氛变得紧张。她被他逼到角落,男子修长的手臂圈着她,“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我只是走开,不是逃!”

“你非要这么倔强!”他动作强硬的抚上她脸颊,“为什么不能学得顺从听话一点?”

她觉得可笑,“顺从听话,和以前那样?然后,像个白痴似的等着你利用完再抛弃?”

“现在和以前不同!”他说的很隐讳,“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可以包容以前不能包容的事!”

“恕我愚昧,这话实在听不懂!”她冷笑着拉下他的手。

“你不用懂!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他的双手固定住她的脸,低下头去看她。

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似乎从他墨黑的瞳底看到了某些认真的情绪。

“岑寂,不可能的!无论你现在想怎样都不可能!你给的教训和伤害,一次足够了!”

“伤害?”他沉沉低笑。

“你真的确认,自己曾被我伤害过?你好好回忆一下当日,你见到自己的男友和其他女人在家里亲热,你却可以冷静的只质问公事。你不吵不闹不哭,甚至连应该有的心痛都未曾展露一丝!你居然还和我说伤害!?你有被伤害吗!你在意公事多过在意我!你根本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如果你有一点点爱我,那天你绝对不会是那种表情!在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岑亚然!”

按在她脸上的手指越来越紧,他正尽力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每次只要一想到当天的场景,她淡定漠然的话语,他就恨到了极点!

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无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