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签约开始
杨小强并没有阻止得了拆迁的如期进行，他只是对区委郑毅书记刚一开口，就被郑毅书记给打回去了。郑毅书记也有他的难处。签约时间毕竟是区委会定下来的，他一个人怎么能改，去跟区委吴江书记说吗，去打吴江书记的脸？
第二月第十六日。
凌晨三点，接棚改办通知：今日联络员会议取消，改为棚改办工作会，请街道棚改办参加。
显然，到了关键时候，区棚改办一脚就把联络员们踢开，只与街道棚改办接触。
“这样也好，”杨小强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即便拆迁真如我所预料的会发生问题，板子也不会拍到我们这帮联络员身上了，首先应该拍到街道。”
可是我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呢？杨小强心道：有些事明明知道不行，也得去做。因为我是党员，是政府人员，我不能眼瞅着出现问题而置之不理，更不能幸灾乐祸，否则怎么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
于是杨小强赶第一班公交车去往王庄南社区，早上06:42发了一条微信到联络员群：清晨，王庄南社区，大战前最后的寂静。所有社区，一起加油！（附上此时此刻王庄南社区村委会的照片）
但愿我的预计是错的，但愿签约很顺利，但愿拆迁不会出现问题，但愿没有群体性事件的发生。杨小强在心底，默默地为拆迁祈祷着。
8:00开始签约，杨小强要求那八位新同志7:30前到位，全部安排到六个签约组去，但直到7:45，一位新同志也没有来。
指挥失灵。
杨小强急了，打电话过去，这八名新同志都在局里等着，就说没有车去往社区。
这是在将军，将杨小强的军。
什么意思，嫌弃拆迁没好处？嫌弃拆迁加班加点？还是嫌弃拆迁要往里垫钱？
他们刚工作没钱，这一点杨小强可以理解，但是工作为先啊，这困难就不能克服克服？局长说过要自己来帮他们解决问题，局长也没有给自己任何钱，难道自己就不干啦？
虽然他们八个人不打招呼就不及时到位的行为让杨小强很生气，但他还是忍了再忍，没有把火发出来，俗话说法不责众，八个人都不来，说明让大家牺牲奉献让大家白白付出是不行的，不是每个人都是杨小强！
杨小强的心寒了。
一种无力的苍白感涌了上来，自己纵然有无数的热情极强的责任感崇高的牺牲奉献精神，也不能跟整个环境，整个状态对抗啊！举目而去，有多少真正是为拆迁工作而操劳的，真正在为人民的利益而鞠躬尽瘁的，多少是在打自己的算盘？多少是在想从拆迁里面捞钱？多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少是好处往上抢责任往外推？面对老百姓的质疑询问，有多少愿意去耐心解答的，有多少虽然解答不了但是愿意去安抚情绪的？有多少不弄虚作假报假数的？连八名新招聘的同志都开始找事了，自己能怎么办？
想想周围环境，信仰缺失、道德堕落，一颗颗本该阳光灿烂的心灵渐渐阴暗发霉、焦虑、抑郁，自杀率越来越高。世间，本来有一条正道——为人民服务。走在这条正道上，个人春暖花开，世界和谐繁荣。只可惜，太多人不去想为人民服务了，只想着自己的小九九，吃喝玩乐，恨不得敛尽人间财富，享尽世间荣华。
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科员，纵然知道了，纵然不满了，又如何？想想郑板桥的“难得糊涂”，那真是血泪之眼啊。
理想主义近乎死绝，操作主义大行其道。
好吧，你们都是大爷，只有我自己是孙子，谁让自己还想为拆迁做点事，还想为国家做点事呢？累死了，冤死了，自己活该！
于是杨小强想尽办法给他们八个人联系了车，车到局里把他们八个人接上，又把他们八个人送到了社区。
八点钟，签约开始。
几乎没有人。
没有人排队签约，甚至连问的人都了了，全都是观望的百姓，互相打听着对方家评估了多少钱。
而后就是抱怨，老百姓都在抱怨评估的不公平，抱怨评估里面的猫腻。矛盾的焦点集中在两点：1、为什么前后左右都同样的正房，评估费差距会那么大，有评估十几万的，有评估二十几万的？评估费高的人员家里贴金子了吗，为什么正房价格差距这么大？2、找漏，找漏，总是给我漏，这一次把这些东西给我找漏找上了，却又把上一次的那些东西给我弄没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午9:08，南海街道冯书记来王庄南社区调研指导工作。冯远书记在社区张书记房间，反复强调：同年建的房子，单价不一样很正常。理由是：每家每户的床、窗等等都不一样，若干的都放在房子里面了，床是房子的一部分，床的费用就打到房子里面去了，床的质量不一样，打到房子里的价格不一样。
杨小强感觉冯书记的理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就算床、窗等都不一样，那评估费就该差出十万元来吗？是金床银窗吗？你如何向老百姓解释，五间房的评估费都没有四间房的评估费高？
然后木春宇就开始安慰领导：签约其实是个马拉松，不能着急，太急了底下能力就发挥不出来。
这明显是抱怨拆迁区委催得太急，抱怨区委吴江书记。
木春宇说：“需要时间来个别做工作。我们要告诉老百姓，你觉得谁有鬼，你就把它拍下来，然后拿着照片，拿着你的表，去找评估公司。评估公司只有评估表弄细了，老百姓才能理解，弄个附表（附件），老百姓就不看了。”
这是在抱怨评估公司，嫌评估公司的评估表弄的不好。
这时跟着冯书记来的评估公司的任经理说道：“反应大的是房屋的评估价格，找漏都好说。”
木春宇对任经理说：“本着实事求是、科学的角度，咱们都是在一条船上。咱村好就好在没有对立面，没有抱团去闹的，现在聚在村委里叫嚷的村民，都只是个人情绪的发泄。你看别的拆迁的村，有把评估公司砸了的，有把评估人员打了的，把人家评估的办公室里面弄得乱七八糟。村里如果和评估公司互相指责的话，是不对的。”
木春宇的这一番话倒是很为大局着想。无论之前怎样，现在既然已经出现了问题，那么大家就要共同去面对。老百姓既然对评估值意见这么大，那么就应当对评估出值好好审核一下了。这里面当然有评估公司的责任，而且是主要责任，但是眼下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吗，追究责任有意义吗？社区必须想尽办法安抚老百姓的情绪，评估公司必须想尽办法让老百姓都满意，这才是眼下大家应该做到的事。
在大家商议的过程中，其他的社区已经有个别签约的了，09:14，有了整个区里的第一单签约，后来陆陆续续有了零星的几个。王庄南社区签约了六户。
这六户是实打实的数据，没有造假。用木春宇的话说，今天的签约数是不能造假的，因为区委吴江书记随时可能会抽查咱们社区有哪几个人签约了，到时你拿不出来这些人的签约合同，咋办？
上午10:36，棚改办发信：请各联络员随时在群里通报进展情况。
杨小强在群里汇报：截至十点半，王庄南社区今天上午签约六户。
而后东魏社区汇报：东魏已签约两户。
可能是数据太难看了，东魏社区所属的六战队其他社区联络员马上在群里@东魏社区联络员：人事部长、组织部长在六战队调研社区签约情况。
这显然是对东魏社区联络员的不满，提醒他不要把这么难看的数据报到联络员群里了。
杨小强心叹道：到处都有潜规则啊！即使是实话实说，你让领导不爽了，你也会倒霉。
这样下去，谁敢说实话，恐怕都净捡好听的话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