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保密!星期六再说,我挂了啊。”他急着挂电话,苏州姑妈那边这星期眼看又没空过去,只好今晚跑一趟,否则姑妈那边货已经收了——不晓得她收了多少——自己这边总没消息,说不定到时把她吓着不做。那自己一番的苦心功夫都要白费。还好自己有车,空间也足够,晚上一股脑把货拉回来。买车以来第一次派上真正用场。给姑妈又打个电话,之后收拾行装准备闪人。

他提前一个半小时下班。管不了那么许多,被发现被扣半天工资就让他们扣去吧!今天老韩情绪不佳,整天都没露过脸,自己不至于那么倒霉犯到他手里;除非他用的是诱敌之计,想引蛇出洞逮自己——老韩还不至于这么无聊。

到银行又提了30万往家走去准备开车跑苏州。其实想多领点,自己虽然渐渐觉得钱不够花,不过这种小零头完全不影响大局。主要还是怕姑妈起疑,送过去一百万的话,她说不定会报案找公安局把自己抓起来。在她的观念里,除了违法的生意以外,没有什么生意能一夜暴富的;而且,违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做。她宁可大义灭亲,也不能让自己走上姑父那条绝路。

上了高速之后,周身景色从四处绚烂的花团锦簇快速切进无边风月的茫茫夜色。(好不容易让作者名出现了一次)开夜车让他从内心冒出孤寂之感,除了一路胡思乱想也没其它事可做。姑父被判的是无期吧……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花钱把他保出来?他知道一个人有办法,那个人就是无所不能的林晨。但这事他不打算找她,自己家里的状况他还不想让她知道太多,何况她也未必有兴趣知道。想到此自然又想起小丫头,她会接受自己目前的家庭状况么?他的意思是:她能安然的接受自己的家庭情况并把姑妈他们也当作一家人么?

更复杂的问题接踵而来:姑妈会怎么看待自己同时脚踏两条船的行为?她非把自己训上三天三夜不可。小丫头的父母清楚了自己女儿居然喜欢上一个喜欢两头靠的花心萝卜,搞不好会对她实行禁足,以后不让她再住上海……

林晨的家庭、或者说再往上的家族,态度也肯定是断然否决。为了一了百了,搞不好会派杀手把自己的小命了结了。林晨说不定——应该说很有希望,他现在已经有信心能帮上她——会赢得胜利近而执掌整个家族。结果掌管这个家族的掌门人居然会和另个女人一起二女共事一夫。他摇头叹气,二女共事一夫虽然看上去很美,不过太脱离现实。

婚姻不止是当事者的结合,还是当事者双方人际圈的合并。其中最令人发怵的还是当事者双方的家庭如何顺利融合。

想到她们的问题又让自己心情有点憋闷,只好转移到创业大计上来。一台扫描探针显微镜到底需要多少钱?他现在最想解决的疑问就是这个,也只能解决这个。其它的就让它们继续悬而未决吧!那些都不是人能想出办法解决的事。

车下了交流道往市区开去。有了上回开林晨的车过来一次的经验,这回没遇到认错路跑过头转错弯的情况发生,一口气直达终点。由于今天要把货拉走,他直接把车开进姑妈家所在的小区院内,进小区大门前还付了看门老头两块钱停车费。他没要发票,要发票的话要付三块钱。这些小区停车费也能这样收,不晓得收来的钱最后都用到哪去了?

上回给了姑妈30万,她还是没把那钱哪怕是用去一些,用到改善家庭生活上。家里还是十几年不变。单单亮着一小截昏暗发乌的日光灯管,搁在客厅小桌上两小盘的剩菜,能看出即使是刚煮好,也无法让人勾起什么食欲。

林欢要去帮忙被姑妈推到客厅坐下,她道:“你别来掺,我自己弄的清单对应的堆放位置我才清楚,你一来帮就全弄乱了。”

林欢只好坐下和表弟表妹聊天,姑妈在房间点货,她点好了一小批就提到客厅林欢边上放着,忙碌着进进出出。表弟高三,明年就考大学,现在是最后冲刺阶段。表妹高一,用功程度不逊于她哥哥。平常放学吃完晚饭,休息一下看会儿电视。到了七点半看完天花乱坠的新闻联播后,便回房用功到深夜。

他们俩都清楚,在这种家庭环境下出身,唯一能帮上忙的地方,就是拼命读书杀出一条血路,将彻底改变家庭境况的希望,统统寄托到将来。

姑妈一共收了不到23万的货,分门别类的包得整整齐齐,每个箱子上方还用签字笔写上品名、数量,和零售总价,条理分明。花不到十分钟就全部算清了。按姑妈收来的成本和林欢允诺的45折,这批货林欢干脆付个整数,付给她1万4的价差利润。

“这辈子我还没一次性赚到这么大笔钱呢。”姑妈怔怔的,计算出的利润和拿到手里的利润,感受上还是存在着巨大差异。

林欢将自己带来的30万现金一摞摞拿出来摆桌上,制止了惊疑不定又待发问的姑妈道:“这是我和朋友一起出的钱。明天公司让我出差,我那朋友在上海那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所以您继续接着干吧!这次的利润就放在两回借给你60万里面,您自己扣掉就好。”

姑妈仔细看着林欢,看他面色坦然,不像在骗自己。她将桌上的钱分两趟拿进房间。走回客厅后坐在林欢边上的板凳上,一手按在林欢手上,笑了笑,“虽然自家人不必说谢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呵呵,没什么。噢对了!”他假装忽然想起的样子,“我在苏州买了套房子,大概年后会好。上回您的身份证正好在我手上,我干脆就把您办成户主了。过完年后你们搬过去住吧。”

姑妈定定的看着他,知道他说要自己身份证办什么卡原来尽是乱扯,真正的目的是买房。他这一片孝心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叹道:“也好,赚了钱就买个房子存着,反正能保值增值。我把这破房卖了,到时候住你那多多少少付点租金给你。”

林欢知道她是个执拗脾气,说出来的话一般很难再劝,也随她了。到时候一个月收她200块也是自己这个房东说了算。他道:“好。我让他们两个帮我搬一下东西,我得赶紧回去,明天一早还得上北京出差。”

姑妈起身道:“钱放我这你不用操其他心,一笔一笔我会算清楚,到时候帐都有的。大家都一起搬吧,三四趟大概就搬完了。”林欢点头笑笑不再言语。这60万明摆着就是要送给她的,随便她怎么折腾摆置都行,只要别赔别被骗了就好。就算没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钱给太多未必好。没人嫌自己钱多只有嫌少,就像自己现在一样。他们够用,小日子过得开心,别为生活所累,就是一种幸福。

她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敲门,让他们俩都出来帮忙。23万的货实际零售价格将近50万,一家人搬了四趟才结束。林欢那台雄赳赳的LSUV在夜色里像只蓄势待发的巨兽,让表弟看得眼睛睁得圆圆的,“表哥……这是你的车?你买车了?”

林欢嗯了一声笑道:“放寒假了我带你们出去好好玩玩。要不要上来坐坐?我带你们去兜两圈?”他拍拍张阳的头。林欢表弟叫张阳,表妹叫张月。名字挺简单,不过听起来效果还不错。

姑妈对自己儿子道:“表哥明天要出差急着回去。下回他过来你们再去兜风吧。”她转身嘱咐林欢一路别开太快,北京天气很冷要多带衣服等等。林欢上车启动后,她才拉了两个孩子的手,向楼道里走去。

走在首都机场的离港通道,从两旁偶尔出现的玻璃窗外看去,一层薄雪上光秃秃东倒西歪的植物,在寒风肆虐下变得夸张滑稽。相对北京而言,他这种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如果不亲自经历,实在很难想象出北风卷地百草折的情景。

……

林晨收到了林欢的信后忙不迭的小跑回四楼的房间。把门上锁,拿着裁信刀把厚厚的纸袋割开一个口子。里面静静躺着两张同样用打印纸写成的信。她拿着信趴在**,林欢的字迹笔走龙蛇,和他外表软绵绵的性格截然不同。她也是直接翻过第一页,看到第二页他的字迹也占据了半张纸页的面积,又翻回第一页,开始看着。

……

在这里我也免去昵称,等你回来时我们一起来想。

看完你的信,心里马上有种激动想提笔回复,但怎么也想不起开头。十秒前我咬着这只笔发了半小时呆。现在是两点多,明天起不了床迟到,会被韩劲锋当众训话。打个小报告,你不在公司这两天,他对我真不友好……我现在才知道你这把保护伞有多大。不光这件事,公司里其他事情也一下多出好几倍。我们都疲于应付着。

说到此,这信还是没开始。我冥思苦想着,哪怕是写出第一句来,后面的自会洋洋洒洒挥笔而就。……刚写错了两个错字,我又拿了一张新纸重新抄到这里,可见我多么战战兢兢慎重其事。这也是我第一次写信。以别人看来,我们的鱼雁往返确实算得上是情书了。但我怎么就觉得怪怪的?

要说什么呢?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你走了三天还不到,我就深切带想着你,这是我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回想我们认识的经历,第四次约会我们就上床了,导致前三次的约会在我记忆里也很茫然,记不清细节。第一次我们好像是到图书馆资料室去看一部叫《鸳梦重温》的黑白片。我只记得我们看得昏昏欲睡。第二次约会我就开始对你毛手毛脚,因为你恣意纵情的美,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那次我记得我们是在美罗城的柯达影院……你咬了我舌头,我好几天都吃不好饭。第三次的约会……还是去看电影,也许电影院里的昏暗环境让我们玩得心跳,而且我也只请得起这个。那次约会的结果我手臂满是淤青,我碰了你不该碰的地方,但是谁让你乱逗着我玩?

第四次以后的约会我就更记不清楚了。我们没完没了**,有时饭能够不吃,一天还是做足三次。那时的我并不爱你又爱着你,或者说只是种占有欲的发泄——将来一天你终将离我远去,我何不享尽眼前欢乐,竭泽而渔?

我们的交往从开始就谈不上认真——起码我是这么以为的。我们的未来不会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重合,我也是那样认为的。但,今后我会好好守护着你,我现在是这样决定的,这个决定我想通过文字来表达之后,也许会更庄严些,更深入看着和写着的你我之间。

呵呵,说肉麻的话对我来说一直是件挺困难的事,你看到这说不定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原来写信的人都同样会有这种担心。我其实想对你再说那三个字的。但无论如何写不出来。这也许就是你一直认为我很无情的原因。你回来我再说给你听吧。

今夜与你相守林欢28日凌晨草。

……

林晨看完信后转过身平躺**,双手压着胸口上两张信纸。信里内容情和色的描述的都很含蓄,含蓄到了只有他自己能深读。他说的四次约会也唤起了深藏的回忆。一方面对逝去的日子无比惋惜。初恋该犯的错误——猜忌、自私、不相互体贴等——在他们的交往过程中几乎犯全了。但不愉快的错误往往比反复的花前月下更真实更有存在感,尤其在雨过天晴之后愈显得弥足珍贵。

从小的经历告诉她,在这世上如果人与人间没有任何亲缘关系还能亲热来亲热去的,肯定有根利益的纽带。起码在校园的日子中,他们两人的交往没有这种纽带存在过。每当她稍稍表示自己能给他一些物质上的支持,总会以不愉快的吵闹收场。圣诞夜那晚他决定离开公司,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后,他也不改以往的平静从容,目光中还清晰留着他之前述说的梦想的轮廓,闪闪发亮。他最吸引她的就是他这种腼腆单纯宠辱不惊直像个孩子般的个性。

另一方面他信里提到一些过去交往中的琐事,比如她咬了他舌头,谁让他那么不懂轻重缓急,像把自己当作猪头一样的乱啃一通……还有他提起的那回摸了她不该摸的地方那就更可恶了,在电影院最后一排角落里,自己在他眼里就像一个芭比娃娃给他乱拆乱脱,那种笨拙粗鲁的举动那像对待一个大活人?不过自己也谈不上熟练灵巧。双方慌乱失措的结果是败兴而归。总之,要以现在的等级来打分数,当时的自己和林欢完全就是刚到新手村里的菜鸟两只。

那些日子在迅速的离自己远去,远到将来自己每次回想都要花比上一次回想更久的时间才能想起,直到完全遗忘。回忆就像宇宙大爆炸后的膨胀,越远的东西消失的速度越快。透过望远镜观看到的熠熠星辉,往往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传递过来的信息。

她也想着他,想念他每次带给她振颤直达巅峰的欢乐幸福,这种思念由于两人远隔重洋距离拉长被等比例的放大着。身体逐渐温热起来,呼吸也有些沉重,大脑感到昏眩,电流通过全身神经的导线将她带回了前两天与他通电话时的那种奇妙感受……她又拿起信,眷恋的看了一回,然后起床把信收进自己带回来的行李内的夹层中。

叶风好不容易在两天后赶到林晨家,结果他从林晨家人口中得到的消息让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和朋友一起旅行去了?勉强在她家里吃了顿饭又洗个热水澡——没有衣服可换,什么时候也要改改出门从不带行李的习惯。林晨的父母也没留他。还有四年的敏感时间,即使叶风有什么公事急着找她,就让他们这些置身其中的年轻人去处理好了,局外人不便多问。

叶风怏怏的从她家告辞,无处可去,只好沿原路返回。如果遇不上顺点的飞机,就在机场里的酒店睡一觉算了。他想,莫非两人真是无缘无份?

林欢走出首都机场,门口并非广阔毫无遮挡的视野,而是交错密布如网的高架桥。桥上的车辆从不同方向汇集到二层数个出发大厅门口,桥下的旅客等候乘坐各式的交通工具离开,从各条不同的线路汇入首都各个区域。在门口张望了一会,看到了对方事先电话中里描述要来接自己的那台海蓝色的GM陆上商务舱,又对了一下车号,是这辆没错。车旁一对穿得厚厚实实的青年男女也朝四处张望着,看到有位年轻人朝着方向挥手穿过行车道走来,连忙迎了过去。

“您就是林欢先生吧?我是中科奥瑞公司的,我姓秦,这位小姐是我同事,她姓张。”那位姓秦的三十出头的男人介绍道。

林欢分别与两人握手,认出那位张姓小姐的声音,于是对她笑道:“呵呵,你就是那位在电话里跟我聊一下午的张小姐吧?”

张小姐从外表看比林欢大约大个两三岁左右,“嗬,从电话里可听不出您的实际年龄,可真年轻!”

林欢正要客套几句,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拿出随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无比熟悉的号码,居然是林晨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