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霏那个傍晚走后,剩他们两人单独留下。天色暗了下来,窗外视野底部整个城市的灯火连绵无尽,仿佛与天际相互衔接。天空中连个月亮都没有,屋子里连盏灯都没开。夜色变得特别神秘和深不见底,似乎包容了所有复杂的原因和结局。林晨将头枕在他膝上,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他们互相触摸对方身体。这世界仿佛又剩下他们两人,心里充满幸福安宁。

他们荒唐的做起爱,短促而疯狂。她坚持不回夏霁霏呆过的房间,就在他们所处的地毯上做。她的叫喊声还是那么大,他还是得用老方法一手捂住她的嘴,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方式是独一无二的。彼此完全了解所以能够尽情尽兴,他和她的每一次都不必担心是否和谐完美,所以时间的长短控制也收发自如,彼此一个眼神和最微小的动作都能让对方心领神会。由于很多原因,他们不到20分钟就结束了所有步骤,感觉却像坐了十趟过山车般筋疲力尽。

他对她比上次和前往任何一次都温柔,怜惜得让她在黑暗中几乎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男人。他事后觉得无比感动,因为他第一次从她眼神里看到一种全新不同的东西,和在夏霁霏眼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这种发现让他在黑暗中同样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女人。他猜,也许这就叫爱。

事后稍事喘息,两人几乎同时要伸手去找附近能开得着的灯光。林欢碰触了沙发夹角中的一座竹荀造型的陶制镂空灯。柔柔的灯光从镂空的内部亮起,两人的目光胶着着。

林晨最后先闭起眼睛,在他怀里挪了几下,终于找到最舒服的靠姿,缓缓道:“你爱不爱我?”

“嗯,我爱你。”他毫不犹豫地。

“我爱的人终于爱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她叹息。

林欢搀起她一起躺在沙发上,她深蓝的肌肤泛出妖异的银白亮色。他们有时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依偎着,有时轻声交谈,谈的都是些事后不可能回忆起的琐碎小事,而这些琐碎的言语又反过来填塞充实着这段回忆。

夏霁霏到了湖南路的工作室拿回钥匙。回家换了衣服,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的身体套在睡裙的裙摆中。脑子一团糟。她已经无法用世俗的标准和价值判断来思考目前的境况:一个昨天还和自己欢爱不尽的男人,此刻正在隔壁和自己的情敌共处一室,自己的态度却是放任自流,她觉得自己估计是疯了!这世界都疯了!

更疯狂的事在后头,到了夜里也不知道几点,林欢和林晨一同来她这里敲门,两人问他要不要过去一起过平安夜,她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三人又回到林欢那里枯坐,目光齐愣愣的望着窗外一片虚无的繁华。三人挤在一张沙发上,林欢居中。他可不敢左搂右抱,中规中矩坐定。三人在一片萧索中冥想。

一天的大起大落折腾到了现在,林欢看表已经快十点,匆匆又去厨房做饭。这次的饭弄得十分快捷,把中午剩的东西再拿来热热,再炒一个青菜就完事。虽然还是互不搭话地吃着,气氛明显没之前压抑,就像过山车不过坐几次,最后要停下的时候都不大可能停在半空中,一定是平缓进站。这已经是三人努力营造出最理想的结果。

……

离他们不远的叶风,回忆也到了尾声。手表的时针分针都已经离12非常近。他拿起电话才想起自己不知道林晨的联络方式,韩劲锋肯定知道,但他和林晨势成水火,自己作为他的合伙人去询问她的电话号码也不合适。

第二天的圣诞节成了这段故事里的空白。昨夜林欢三人一起待到过了12点后不久,夏霁霏起身准备回去睡觉,林欢也不知要如何挽留她,只能送她到门口。看她表情不喜不怒,琢磨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她最后还是翩然离去。夏霁霏走后,他向林晨正式提出辞职,把自己想独立创业的想法和她说了。

林晨听了也比较赞成,但最终还是挽留他,“目前我真的找不到人接替你的位置,就算帮帮我,留到过年后好吗?”

林欢道:“好吧……新公司成立后,我想当个小小的太平股东就好,你也要答应我。”

“没问题。要做什么项目挂在有一家上市背景的公司是很顺手的。你有股份,别和公司界限划得太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是秘密来着,一旦不成为秘密,就会有很大的麻烦上门。”林欢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将秘密与所爱的人分享,是种快乐。照理说他该先和小丫头说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林晨的承受力应该比她大得多。小丫头那边……找个合适机会再说吧,她现在的心情估计很差。

“我也要告诉你我的秘密。我们先说好,分享完对方的秘密谁都不许惊讶,谁也不许生气。”她撒娇着,又拖着那种软绵绵的轻微鼻音。

“好,我先说……嗯,不对,应该是让你先看我的秘密。”他将林晨手上的表解下放在掌心。又是一阵光华闪过,她明显被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他身后。他把手表放到她手上。她发现表壳表面布满了细碎的花纹,非常规整和谐,像一团团的星云之中藏匿着无数的星体,透出无法言说的神秘感。

林欢道:“上面刻满了很多小字,留个悬念,有空你自己去看。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莫名其妙的能力。”

他的能力对林晨来说早不是秘密,不过亲眼所见下的震撼流露的吃惊和前所未闻别无二致。她仔细的看了半天,除了觉得暗纹特别美之外,根本看不出他所说的小字。呼了一口气,“我也告诉你我的,是关于我的身世和将来打算……”

林欢静静听着,林晨讲得极细。把秘密分享给自己爱人同样也让她感到快乐,她希望他能和自己共同守护并完成某种东西,就像多出一条纽带,能把他们拴得更近、更紧。他既不吃惊也不插嘴。最后等她的叙述缓缓停下,才淡淡笑道:“我早知道你的来头应该是很不简单的,不过这么复杂的关系和你所说的竞赛我可想象不出;不像发生在这个现实世界里,起码不像发生在中国的故事……”

林晨拉着他手轻叹,“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量和寿命?这个世界因为有我们多多少少发生着不同的改变,但是放进整个历史和无穷无尽的宇宙里一比,我总觉得我是在消磨岁月。”

她和他背对背坐着,把头往后仰枕在他肩膀,两人都像在自言自语。她继续道:“所以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太子党。你看看你以前对我的误会有多大,把我当作那种成品行不端的高干子弟……你这脑震荡的猪。”她这句形容不晓得是从哪来的,说完自己也呵呵笑着。

林欢手伸到后头摸摸她的脸又捏了一把,两人不再交谈,怕引出什么话题打破眼前的温馨。

夏霁霏决定回杭州平静一段时间,手里的工作如果出什么问题,从杭州到上海也不很远。反正自己的工作性质向来就是居无定所,而且好久没回去陪爸爸妈妈,平时电话里也没少给他们念叨。这一待可以待到过年后,回去当个乖女儿。

第二天林欢醒来,林晨已经离去。漱洗一番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想了一会,还是放弃打算,再跑去找夏霁霏自己实在不是个东西,他真弄不懂古代的男人要如何处理好三妻四妾之间的和睦问题?唯一的办法估计就是用三从四德这类的东西,把她们统统都变成没脑子的女人。没脑子的女人……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上天给他安排了两个优秀的女人来折磨他。生活无时无刻都在考验人。继续走一步算一步再说吧。

他不知道就算他当时敲门也没人会应,夏霁霏一大早就回杭州,为的就是避免再跟他见面。再被他纠缠得万一心软,花了一夜下定的决心又顿时灰飞烟灭。

林欢又把昨天剩过两回的菜吃了,静下心开始看书。这世界无奇不有,五花八门的自然现象又被人类拆分成数以万计的学科。光是介观领域里的东西,自1960年开始,给人类研究了40几年,又发展出数不清初的旁支应用学科。他想,合金方面是很有前途的。同样是钢,美国几十厘米的钢就能铺设在航母的甲板,中国的钢产量虽大,但用来铺航母甲板要达到相同的强度,需要几米厚……要达到应用阶段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自己虽然最想改变的是这种差异,但一步登天也太脱离目前的实际——自己只会精雕细琢一些小东西,融化金属的效率连一座普通高炉也比不上。

同样在介观和微观领域,他也清楚这种应用领域有多大。完全不需要思考,最直接最有发展前景的应用就是电脑的中央处理器。从60年代开始,一批接受过最新的半导体物理教育的年轻人,借助市场的力量,开始了以18个月为周期的,一波接一波的逐步缩小晶体管尺寸的集成电路芯片设计制造历史,这就是摩尔定律的由来。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完全没有理科基础,也没有强大的号召力和实力。目前进入CPU领域明显是不明智的,即使要做CPU也不能在传统的不断地缩小物理架构的领域和别人竞争。他在计划里把CPU制造这一项第一个排除掉。

摩尔博士掀起这场运动的肇始和终结,也早已经由一个天才的物理学家规划好了。他就是费曼博士,开创近代纳米研究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