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提前十分钟到公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上午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孙华廷,通知他明天下午四点半他的顾问团到上海。反正到时候由公司去安排,林欢虚应一番了事;另一个电话是杨焕荣,告诉他装修工程到了收尾阶段,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抽个时间过去看一下。

林欢问道:“你们事务所能不能代为购置电器家具等物品?”

“这点没问题,不过有些细节可能要面谈,比如价位品牌风格预算之类的。”

“哦对了,我还得差你两次装修款没付,周末吧,见面的时候我一次付清好了。”

“那先谢谢了,最后的5%的一年后付就行。我们的质量保固期是12个月。”

“没关系,一次付清就好了,出了问题我找你你又不可能推托。”

“哈哈,见面再说吧,后天你跟我联络,我等着你。”

挂了电话不久,想起自己还有不少正事没做,让秘书把这星期的工作全部拿进来,干脆闷头发大财算了。他这个市场一部的经理才配的有秘书,其它从二部到七部经理底下只有类似秘书功能的办事员。

秘书手里拿了四份黑色的文件夹进来,林欢抬头一看,问道:“就这些?”

“是的,总监上午拿走了六份。”

林欢心想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么快就跟自己摊牌……他拿过文件,麻烦秘书替自己弄杯大杯的咖啡进来,然后看看到底是哪六份被拿走了。

桌上电话响了,说有位姓高的小姐来访,对方没有预约。林欢让前台请她进来。前台的小姐带着她一路进了他办公室,然后关门离去。这是公司的新规定:鉴于公司目前开发项目保密需要,任何访客到来被访人只能到前台会客区会客;如果访客有公事来访,而被访人是管理层,便由前台带领至被访人处,公事洽谈结束后被访人或其秘书再将访客送出门口。规矩很麻烦,不过很有必要。

高蔷今天又打扮得像把出鞘的剑,闪亮夺目。林欢今天情绪不佳,没兴致从她身上继续进修名牌实习课。

“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大好噢?”高蔷道:“这是做好的计划书和报价表。”

林欢接过,挠挠头,“个人问题,不碍事。”

“失恋了?”

林欢一怔,然后苦笑,“嗯……”

“对了,我哥回来了,他晚上请你吃个饭,有没有时间?”

林欢估计从此夜晚都是自由孤独身,想也不想便答应,“好。”

“没其它事我先走喽?晚上你们详谈。”

林欢起身送她,等电梯的空隙两人又闲聊一阵打发着时间。从她身上的香味联想开又让自己想起那两个让他头痛的人物。电梯门开,高蔷趁门合上前向他招手笑笑。他突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如果高蔷是自己的女朋友会如何?自己如果从此遭人遗弃,说不定也该认认真真来场恋情,不能再掉以轻心。

回到办公室后,先看了高蔷送过来的东西,很细很杂。把纲领概要看看,又前后大致浏览,然后就让秘书先送过去给策划部的小谢先理理。自己就算看完也要他们部门过一遍,倒不如让他们先来,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

接着翻起秘书拿进来的四份文件,边看边回忆其它六份到底是哪六份。回忆完毕,结果让自己羞愧。林晨拿走的是最复杂的六份采购通知单,里面包括胸针、贴纸、杯垫、纸巾等,都是小而杂的东西,那六份的采购金额加起来还没有手里这四份任何一份的一半多。

他把四份文件中请购单里列出的清单抽出,又让秘书把厂商寄来的样品拿来——从上星期到现在居然一直忘了看寄来打好样的东西。凡是样品包装不当导致破损、品质太差、没寄样品或滥竽充数根本没认真按要求打样的厂家一个个从名单上划掉。根据实际样品开始比价,比划了半天,让一旁的秘书也来参与参与意见,两个人在地毯上挑挑拣拣就把这事给定了,估计厂家们知道筛选程序居然是这样,全部要去撞墙。

接着他开始写审核申请表、在说明栏里大笔几挥写上自己建议,合上全部文件夹。看头上时钟:11:07,离吃饭时间还早……

走出自己办公室晃悠到林晨办公室附近,远远从玻璃隔墙瞧去,她正在案前埋头奋笔疾书,不晓得她整天都在忙什么,为何自己如此清闲?在门上敲了三下,她抬头一见是他,点头示意他进来。

“有事吗?”她继续写着手上的东西,林欢瞅了桌上一眼,是类似项目报告书之类的东西。

“我听秘书说你上午拿走了六份请购单的文件,这么繁琐的东西还是我来好了。”

“不要紧,我已经拿给其他部门去做了,还有什么事?”她终于停笔,望着他。

“没事了,忽然想你,过来看看,中午一起吃饭?”他试探着。

“那你忽然想起那位夏会不会也过去看她?”她转过身,往后靠着椅背,双手横在胸前,两腿交叠着斜斜的一支脚尖支地,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

“要我说实话么?我想还是会吧。不过她估计不见我,我们俩比较熟,你该不会就真不理我了吧?”可能是距离产生美的作用,他觉得她现在这副模样特别有韵味。

她也不说话,按了桌上控制开关,玻璃隔墙颜色暗了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个方盒交给他,“本来想圣诞节送你的,不过看来你那天恐怕会分身乏术,先给你好了。”

林欢拿在手上晃了晃,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也没心思去拆,“圣诞节你派我到个远远的地方出差吧,我现在都在考虑这个家到底是搬还是不搬。”

她板着的脸终于还是坚持不住缓和下来,“这个月圣诞节是周末,过年前没什么差能出了,你房子装修好了?搬喽,不搬买房子干嘛?”

“搬了后我和她是邻居……我只希望你们都别生气就行,她让我辞职也行,你让我把房子卖了也好,反正怎么样都成。”他真诚的,想不到自己的感情也有如此丰富细腻的一面,说完自己也感动了一把,确实是实话,和她们一比,其他的东西好像都算不得什么。

林晨皱眉道:“她要是真为你着想的话就不会让你辞职。”又催促着道:“快把盒子拆了,看喜不喜欢?”

林欢把盒子拆了,一个正方体的表盒,沉甸甸的,一个精致的腕表露了脸。

他愣愣的道:“这表不便宜吧?”又仔细看了表盘上的牌子,笑道:“这牌子我在香港见人戴过的,你原来跟我说过我一时又忘了,那时候想回来再跟你虚心请教一会结果忘了。”

“Vacheron Constantin,江诗丹顿……”

“嗯嗯,我老以为是康斯坦丁,不过又觉得不对,怎么翻译成这样。”他戴上,表带的宽松正合适,估计是事前裁过,她很细心。逮住她心情不错的时机多和她聊聊,顺便再上上课,“这开头的Vacheron代表什么意思?”

林晨拉过他的手在面前晃晃,觉得蛮配,如数家珍道:“两个单词代表两个合伙创始人的名字,瑞士表通常都这样命名。以前的表匠既负责做又负责卖,但一个好表匠并不一定是一个好经营者。后来发展成做技术的专管如何生产出好的产品;做经营管理的负责资金运转,各司其职。”

她看林欢听得津津有味,也来了谈兴,继续道:“其实制表不是瑞士独有的。英国的制表技艺相当精湛,因为他们是殖民大国,在拓展过程中,时机显得非常重要。制表业在德国也有悠久历史。还有法国,其实早期的瑞士表匠都是从法国流亡过去的——当时的宗教原因,很多人被驱逐,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为了最早一批制表匠人。相对于当时的法国,17世纪的瑞士至今都有着十分自由的空气,工匠们可以不必担心宗教裁判等问题,安心钻研制表技术。”

“而且在瑞士的山区里,冬天漫长而寒冷,好像在阁楼上制表成了一项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所以到今天,瑞士表已经有了250多年的历史。但是历史越悠久,越是应该积极面对现实和未来。”她最后目不转睛注视着他,有情意、有期望,还有警示的味道。

最后两句话让他猛一激灵,这两个女人怎么都喜欢故事里套寓意,绵里藏针?

“嗯嗯,让我精神上和物质上都大有收获,十分感谢,回头我也送你一个礼物。”他也决定送块表给她,就是她最想要的那个字母P开头的。P什么来着的?忘了……也不好意思问她。先保密,也给自己保留点面子。

“那中午一起吃饭吗?”他再试探一次。

“晚上吧,”她终于展颜,“一点半有会要提早开,我叫的盒饭。”

“哦,那明天中午吧,晚上高强约我吃饭。”他无奈的。

“好。”她把装表的盒子放回抽屉,按动开关将隔墙玻璃颜色恢复正常。

林欢回到自己办公室,让总务中午也替自己定了份盒饭,既然林晨不去,他也没劲头大冷天跑外面吃独食。他决定做一件事,既然已违两者都不见的承诺,那就需要平衡一下失去的平衡,给小丫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叫她——打个电话。

心头揣揣的还是决定拨她家电话,因为家里的座机也许没有来电显示,如此一来可以提升些接通率,万一她不想接自己电话又不小心拿起,听她骂自己两句也好。

电话响了四声还没人应,正准备挂断时在第六声通了。

“喂?”

“是我,你……在做什么?”距离一旦拉远,用任何话来起头都觉得别扭,干脆来一句最普通的。

“你打电话来干吗?”她没好气的道。

林欢觉得她口气有异,似有回旋余地。都说女人是情绪动物,昨日还目眦欲裂,今日已仿佛无昨日,真让人捉摸不透。

“你昨天那样的走,今天一整天都空荡荡的……”

“我现在比较忙,我有时间再跟你联络吧……”她迟疑一下,还是说出。

“哎!我说实话好了,不过上一句也是实话。我刚从林晨那过来,她送了我块表——圣诞礼物来的。然后我回来觉得不妥,想该给你打个电话。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出,就这些。你忙吧。”

他准备挂电话,夏霁霏连忙道:“等等!先别挂!”

“怎么了?”

“吃中饭了没?”

“还没。”

“来我家一起吃,我在做饭。”

“啊……为什么?”

“你在她那待了多久?你和我又讲了多久?快过来吧,饭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