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群难民人马消失之后,周围的空气都似乎流畅起来。竹儿、音、黄猫黑狗一众都是忠犬仆,许多事情都可以放手给他们去办,比之饺子那种极擅于闯祸的家伙来,真是让白吉杨墨少操了不少心。当然,要除开竹儿与音对白吉杨墨的明争暗斗,这种事情在调解几次适得其反之后,他们便明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一行人顺着官道,改向北方前行。

随着时间的行进,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如音这种小魔头,也时常搓着手,缩着脖子,一付冷得不行的样子。更不要说竹儿了,早已买来一堆衣物,把自个儿裹成一个球状,坐在马上,远远看去,就象是个捆在马上的行李球。

杨墨对于白吉突然又改主意,要去仙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下她行进的路线,便不再罗唆。她对着从闯倘那儿要来的地图研究了半天,最终决定取道长安,在那儿稍做停留,寻找一下大妖怪的痕迹,打听一下妖皇与妖怪父母的踪迹。当然,顺便游玩是少不了的。之后,他们坐折往东边,等行至东海蓬莱仙境后,再从那里寻找能上到仙庭的方法。

这个计划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细细想来,未免太过逍遥,极有游山玩水之嫌。杨墨听完后,挑了挑眉毛道:『我都怀疑,等我们到了仙庭,仙庭已经被打得大败了。』

白吉却信心满满地道:『不会,没了那群人,我们可以用缩地术了。』

杨墨闻言耸了耸肩膀,把意.外藏在心底问道:『你不去见妖皇了?你不是说时间不多,所以一定要去见见这位从来没有见过的王者吗?』

『我现在有力量了,我又觉得时间多了。』

白吉信口雌黄的本事越发厉害.了,随口说的理由,她自个儿却在心里苦笑。想及先前暗地里问闯倘之事,她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当时问:『我想要一个新的肉身,你能造给我吗?』

闯倘咧出个微笑,划过她的脸.上时却如刀割般锐利,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礼貌地道:“不能。

那声音干脆又冷冽,冻得她不自觉地浑身一颤,无.话可说。在心里感伤地摇了摇头后,再不去做这方面的幻想。只是到底心里犹有不甘,想了一会儿,又私下问道:『那我有没有可能做出一个肉身来?』

『你可以。只是……』闯倘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神流转.间lou出几分人性化的同情,『你确定你的同伴会愿意让你做这件事吗?』

她被问得哑口无言,杨墨时远时近的举动,让她.觉得似乎在坐过山车。有时觉得他爱护有加,忠诚深情,可能下个瞬间一转眼,他又会迅速俐落地收上一颗真心,让她的心也跟着落到了谷底。

对着这件古怪.的事,她也曾仔细思考过——他是不是有着无法言喻的苦衷,令他无奈之下,只能硬取得比赛的胜利?

可是思来想去,她不明白,就算如此,他为何不与她说出来?还是说,他连说都不能与她说?

她也曾明里暗里地暗示过,是否有什么说不出来的麻烦,二个人一起解决也好过一个人解决。可是每当她提起这话题,他便立刻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不去再提。

经此以往,心中的疑云越盛,白吉便越发难以抑制去猜测的心情,而越猜测,她的心情便越低落。有时候,人知道得越多,便越是难以获得心灵的平静。

刚刚获得的强大力量增强了她的信心,却没有增强她的安全感。前面正是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直到天亮之后,她才能稍稍眯上一会儿。上上辈子总是嘲笑那些为爱痴迷的人,可是如今轮到她了,一样表现得象个傻瓜。夜不能寝,食不下咽,是以她前面才整天恹恹地钻在肉身里,一动也懒得再动,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勇气是会用尽的,毅力也会消褪,她需要能够重新振作的机会。

杨墨这次给她出的主意可算是个绝好的鼓舞,而在她心里,则在恐惧着他什么时候又会再收一颗真心,直奔胜利的终点。

每每想到这儿,她都觉得心里象灌了冰水,冷得让她无法思考。

骑在马上,在太阳之下,干燥的空气中懒洋洋地前行,当心情低落时,她便不喜欢施展缩地术,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同行人中,除了音,也没人喜欢缩地术。结束之时那一下狠狠地前冲,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自从竹儿被摔得飞过马背数丈远后——在白吉的保护下,自然没有受伤——可是却受了不小的惊吓,从此只要一提缩地术,她便把小脸皱成一团,一付苦相。

白吉有气无力地拉着缰绳,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还有多远才能到长安,冷不丁跟在一边的闯倘喊道:“界柱大人。”

她转过头去,却听见脑中直接响起对方的声音,闯倘转为暗中说话,必然是要躲开杨墨。

『您有何忧心之事吗?』

这句话完全没有入她脑中,只是随风而过。她顺口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闯倘lou出练习了千百遍般的完美微笑:『因为您总是愁眉不展的,看起来十分忧愁。』

『你觉得我这样子,应该开心吗?』她讪笑一声,没好气地应道。

『如若是为了肉身问题的话,难道不是您与杨墨喜欢共处一身吗?』

这个提问让白吉哭笑不得,许是把事情在心里压抑得久了,又或者没人能够与她倾诉,便把与杨墨之间的比赛一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以前总是孤立无援的她,现下终于有了个是站在她一边的支持者,不禁越发觉得亲近起来。

谁不怕孤独,不怕孤独的是石头!

她说完之后,本只是想倾吐一下而已,不想话音刚落,便听见闯倘轻松地道:『此事好解决,您也去学那个法术便是了。』

『我也去学那个法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复道,『哪种法术?』

『获取真心的法术。如今您有力量,我完全可以助您学会这种法术。到时候,您便可以一举取得肉身,不用再担惊受怕。』

白吉被这突然天上掉下来的陷饼砸得晕乎乎,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教我?你会?』

闯倘信誓旦旦地道:『自然,我会的当然能教你。』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应付了闯倘几句后,便一个劲地自个儿瞎想了。这样一来,她等于掌握了能够对杨墨一刀毙命的武器,只要动了手,便能在分分钟内取他性命。可是真叫她动手时,她又心有戚戚焉——就这么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从此不再相见?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唐朝?

想想她就不寒而栗!

这种日子她难道在神女事件时,还没过够吗?再给自己制造一个这样的未来,她又不是自虐!况且,她对他的感情,又不是水龙头,说关就关,说开就开。把他弄死了,她那伤心劲儿可不会少的。

可是若是完全放弃优势,不与他争夺一番,她等于手里捏着一个核武器,却只能被动挨打!换作谁,心里多少也会有些别扭!尤其若是最后输了,面对对方的胜利果实,让她如何保持平静?

思来想去,瞻前顾后,她简直要钻进牛角尖里再套上个壳,最后捧着脑袋伏在马背上,马脸埋进鬃毛里。不一会儿,便被薰得受不了,抬起脸来时,听见前方竹儿甜美的声音喊道:“主人,我们看到长安了。”

她迅疾抬头,动作过猛之下,差点没掉下马去。直起身子仰起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

地平线末端,一堵灰色的城墙纵贯了整个地平线,左右一眼望去,头尾不见。在墙的正中央,琉璃瓦正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耀眼的光芒,屋檐之下的城楼之上,漆红的大窗有着复杂流畅的窗棂花纹。大窗下,五个城门面对着正南方,朱雀大街从中而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中穿梭而过,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形容都不为过。

随着距离的接近,白吉也越发感受到那份长安城散发出来的繁华与生命力。彼时的长安城,正处于辉煌顶点的开始,盛唐初始,刚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唐朝,正逐渐如璞玉般被雕琢出光彩。

她混杂在渐渐聚拢起来的人群中,随着众生的脚步逐渐kao近长安的城门。太阳当头照耀之下,众人的影子都被压在脚下,似乎拉低了每个人的自尊。在这皇城之下,人人都不自觉地呵弯了腰,低下了头,以敬畏之心,轻轻地踩下前进的脚步。

在这样一群人中,白吉这东张西望,象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的人,便如同鹤立鸡群般异常注目了。再加上她也可算姿容不俗,身形高大,这么一招摇,别人想不注意到她,那也真难。

等着她随着人流慢悠悠地走到城门口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喝叫:“骑在马上的那个,别看,就是你,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