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此心欲静  而风不止

任天涯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目光扫视了一眼大殿内的人,继续着两个字:“搬家!”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了言语,包括刚刚还在叫嚣的九天玄凤和公羊小小,事情的严重『性』完全出乎她们的预料。当影子打开玄界的时候,胡媚儿与九尾灵狐等人率先把必备品搬了进去,紧接着九品火莲、小玉等也不怠慢。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除了影子和噩梦,一干人等走得一个不剩。任天涯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影子同样有些心虚的道:“我的玄界外加你的玄界,双重保护之下,即便是妖王,貌似也无法攻破。”影子笑了笑,用力的点了点头,至于是不是有这个把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噩梦目光中透着杀气,一字一顿的道:“死,我也会拖着贼人一起死!”任天涯摆了摆手,淡淡的道:“或许没那么严重,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多陪陪你们,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几年。”说到这里,他似乎顷刻间变得沉默起来,怎么样生活,已经不能随着他的意愿而转移了,大局也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

时间很快,一晃两年,影子的玄界里,除了牙牙学语的几个孩童,就是全心潜修的各位夫人。添丁本来是件大喜的事,况且是多出了这么多,可是到了众人面前,喜事也就代表着无穷无尽的责任,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翅膀再硬一些,能够为孩子们遮风挡雨。任天涯在这期间也没有走出玄界半步,外面的事全部交由老辈三上卿和柳家三姐妹来处理,他厌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更厌烦无休止的提心吊胆,他甚至盼着决战的时刻马上到来,是生是死都给个痛快的结果。

这一日,修炼中的任天涯得到一个令人有些不快的消息,仙尊来访!影子看着任天涯苦笑的脸,心中一阵绞痛,平静的生活仅仅是两年而已,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不足六年,难道就是这六年时间也不再清净了吗?任天涯除了无奈就是无奈,破天荒的第一次走出玄界。大殿里显得很沉闷,老辈三上卿虽然人老成精,不过对仙尊这个世代大敌还是有着深深的敌意,这是由骨子里透出来了的。任天涯长长呼了一口气,随即摆出一个笑脸,恭请三位祖母出殿后,这才坐到仙尊的对面,一时没了话说。“天涯,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一直都不想打扰你,但是……”仙尊的话还没有说完,以影子为首,几位夫人一起涌出了玄界,除了欣梦和爱影是半大的孩子,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一位两岁大小的孩童。仙尊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换上一副淡淡的笑容,点头向各位夫人示意。他很清楚,影子这么做,无非是想拒绝一切的纷争,眼看着这一双双单纯的小眼睛,谁又能说出与血腥有关的搏杀呢?

九尾灵狐的心智最高,直接把女儿塞到任天涯的怀里,随后恭恭敬敬的向仙尊请安,却也不提什么仙界中的纷争,忙活着招呼侍女们准备酒菜。仙尊缓缓的站起身,在任天涯的肩头用力的拍了拍,随即又慈爱的掐了掐九尾灵狐的女儿肥嘟嘟的小脸,道:“我是一个人孤独,所以过来看看大家。也不用忙活了,我马上就要离开。”任天涯张嘴欲问,却不想被女儿爬上了肩头,双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耳朵,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仙尊已经大袖飘飘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九尾灵狐嬉笑着抱回女儿,向任天涯妩媚的挤了挤眼睛,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其他人也跟着捂嘴娇笑。任天涯的笑容有些僵硬,半晌才道:“影子,你说会不会是仙人界出了什么差头?”影子坐在他的身边,目光出奇的温柔。“我马上派出人去打探,相公也无需烦心。”任天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随着大家再次进入玄界,这件事仿佛就不曾发生过。

玄界之中本来不需要日月,而任天涯却执意的把这里弄得和外面真实的世界没有半分差别。在所有的孩子都睡熟后,他悄然把玄界里的太阳隐没,在宁静的夜『色』里,呆呆的望着那轮高挂在天空之上,清净淡雅的月亮。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忽然多了一件斗篷。“相公,如果放心不下,就出去走走,或许仙尊前辈真的有什么为难之事。”小玉缓缓的转到了他的身前,一直因为父亲而苦闷的她,还是头一次主动来找任天涯。“唉!你觉得我们现在与那个诡异的生命体以及转世重生后的魔神之间的默契要打破吗?你知道,我担心的是孩子,自己倒是无所谓的事。”任天涯苦恼的摇头。小玉并没有想好劝解的话,只是不忍心他这样的惆怅而已。现在听了这句大实话,她反倒觉得是自己多嘴了。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任天涯继续望着月亮,眉头一点点的皱紧,忽然没头没脑的问道:“到底谁错了?”小玉痴痴呆呆的半晌,有些凄然的道:“谁都没错,错就错在上天既然给了世人生命,就不该平添这许多烦恼。”说着,泪水悄然的滑落。

任天涯叹息了一声,情绪更加的低落,用手轻轻擦干了小玉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你早点休息吧,一会孩子醒了不见妈妈,一定会哭的。”小玉抽噎着点点头,默默的离去,她知道,留下来只会让任天涯更加的心绪不宁。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郁结在任天涯心头的烦恼却更加的沉重。他忽然觉得,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应该是昏倒在武当山下的那段时日,心里什么都不想,脑袋里一片空白,对死亡也不需要恐慌,对未来也不需要惦记。哪怕当时为父母报仇的心思都是那么的遥远,如果就那样的死去,会不会真的可以见到父母呢?他越这么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是正确的,甚至为之后的那些风光往事赶到耻辱。这辈子唯一不能实现的事,就是再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为父母报仇!作为魔族事实上的统治者,杀个手下并不需要理由,可是,这就是报仇了吗?天下间那么多不平的事,如果都用这种手段来平和心中的怨气,恐怕世间早就成了无尽的黄土,况且死在他自己手上的又不知凡几,这个仇又像谁索取呢?

任天涯开始冒虚汗,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喉头突然一咸,张嘴就是一口鲜血。他惨笑着盯紧高悬在头顶的月亮,它就像一面镜子,映『射』着任天涯心头所有的恩怨情仇,这一刻,一种穷途末路般的沮丧填满了他的意识。人人都在谈论着天道,但是天道到底是什么?按照神图曾经给出的结论,天道就是把一个人推向人生的高峰,越接近完美,就越容易遭到天谴。天道不允许天下间有真正的完美出现,只有心存缺憾才能善终。“到底谁错了?”任天涯的心底再次问起同样的问题。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飘渺,甚至穷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真正的答案。天道似乎没有错,自己似乎也没有错;野心勃勃的妖王似乎没错,悲悯天人的仙尊也似乎没有错;有仇必报的魔神似乎没有错,因为丧子而心『性』大变的赵琪儿就更没有错!到底谁错了?似乎谁都没有错,似乎谁都又犯着错,每个人坚守着的对其实就是错,而一直回避着的还是错,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错!任天涯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他的思维完全不受控制,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的纠缠在对与错之间。

月亮还是月亮,却又不是月亮,那月亮是什么?任天涯痴痴呆呆的进入了癫狂状态。月亮什么都不是,那它的存在就是错误的,偏偏它就悬在空中,偏偏它就这样存在着,而且横古至今它就这样一直存在着!疯了、疯了、全疯了!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存在!任天涯的眼前开始浮现无数曾经存在着的,现在存在着的,以后还将存在下去的日月星辰、世间百态!“我为什么存在?”任天涯在心底大声的质问着。确实,既然都是错的,他任天涯又为什么存在?难道是为错而生?在这一刻,他忽然忘记了寻死的念头,既然大家都是错的,为错而生又有什么错?既然这不算错,那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是错?天地?星辰?生灵?万物?存在就是道理!任天涯的眼前一亮,没错,既然存在,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月光在这一刻忽然皎洁起来,整个玄界全部都在它的照耀之下,甚至比阳光还要清晰明了。任天涯喷出最后一口郁结在心头的鲜血,随后放声大笑,整个玄界都在震动,整个仙界也在震动,即便不同位面的凡界也在震动,五彩祥云如喷发的火山,点亮了所有世人能看的见的地方!远在仙人界的仙尊抬头仰望,喜忧参半;仙妖界的妖王也在仰望,不知所以然;未知地域的不明生命体和瓷瓶中的『液』态魔神同样在仰望,心中的仇恨又增加的三分!而身处玄界中的夫人们看到的是无限的情意,看到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雄浑的肩膀;任天涯的儿女们看到的是一双坚定而壮硕的羽翼遮挡在头顶。调皮的爱影兴奋之余,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晕倒的话:“老爸彻底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