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名军士在那员副将邓右带领下,正潜伏严守在距葛明燕与王鹏相斗之处约两里多路的另一山谷口内,此处是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朝下行约半里地便是晶莹而起伏的冰垣,再过去百余步屹立着一大块冰岩,从外面看去冰岩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其实秘密就在这里。

未时一刻,冰岩下的一处发出了微微的响声,一个圆圆的洗面盆大小的冰块缓缓地旋动了起来,旋动了一圈便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洞口来。有个人的面孔在洞口内晃了晃便离开去,她已听见有来人的脚步声,来人显然不止一个。她对洞内另一个人作了个手势便也坐了下来。那另一个人并不言语只略微点了点头,依然盘腿坐在冰地上。

来人的脚步声近了,有人大声道:“鹰展翅,燕归巢;竹笋出山季节好。…”

待来人诵毕,洞内发出五下击掌声,洞外来人回应了三下,洞内又击四下,洞外回了两下。随即洞外有一人将头探了一下,洞内两人都认得是她,见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洞口。正有些不解间,又有一人将头伸了进来。听得洞内一人招呼道:“是季家的一位师兄!”那人点头笑笑退了回去。

洞内便道:“双龙飞针丧敌胆,”

洞外接口道:“竹筒聚得正义银;”

洞内又道:“要得两辈英雄会,”

洞外应道:“筒盖两全冰谷内。”话音一落,便见有一物件被抛进了冰洞内,里面的人打开布袋看时,果是那雪莲双龙针的针筒与筒盖。

洞内人果也异常干脆,提高嗓音道一声:“十年光阴快,密语皆合得,人有旧相识,针筒配筒盖,千里到川边,今日可交差。”言毕又叫道:“银票全数在此,接好!咱了结了这一桩麻烦事,从此一身轻松,游山玩水去也!”随着这一声,那竹筒又飞回到冰洞外。洞外一人正是钱顺,他从半空中接过手,立即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呈给站立一旁的那人。那人取出针筒内的银票细细地瞧了瞧…“八十万!”掩不住满面的喜色急藏入了怀中。回头看时,洞口已被封严。那人心里哼一声:“想游山玩水?做梦去吧!”他看看四下,唤过另一人,示意离开此地,行了约百余步,指着不远处的那个冰洞分咐道:“这小妞交给你到之前那个洞内去随意处置,完事后还回这里见我。不得留下活口!”

钱顺连连点头,应一声:“喳。”忙将葛明燕横抱上肩头匆匆离去。

钱顺肩负着葛明燕奔向东边那个大冰洞,此时的葛明燕浑身瘫软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盯着这两员清将与洞中的人对应暗语密句而毫无办法。她一直在暗暗运动丹田一股真气,下沉海底上行大椎终于将任督二脉渐渐疏通。正欲带动足太阳经以打通被封住的大杼穴,却被那钱顺将她往肩头上一搭,一手挽住其双脚膝弯,如扛一袋面粉般一路朝那洞穴奔去。她的整个身子已被弯曲成一团,一时怎能自行推宫过穴?

进入大冰洞,钱顺将她轻轻放下地来,又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件战袍铺在冰地上,再双手托过葛明燕,也不顾她那怒目而视的样子,将她平放到上面。

葛明燕料道此番自己不仅性命不保还将遭辱,一时间心头大急,眼前一黑险些昏晕过去。

这里王鹏盘膝而坐,稳了稳方才过于兴奋的心神,便开始盘算起该部属手下收网了。约摸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他拔出腰间那把短剑,三两下便从冰岩上弄下几大块冰块来。只见他将其中两个冰块用左右手朝空中分别抛出,果然功夫也是了得,冰块飞上高高的空中,半空里两冰相撞而击得粉碎,阳光下竟闪烁着无数色彩缤纷的光芒,把他自个儿都看得乐了起来。

一个头戴面罩的人影很快赶来,立在王鹏面前行礼毕,甚是恭敬地问道:“大人应对密语可是顺利?”

王鹏点了点头,见来人要想摘下面罩,被他止住:“余匪尚未到齐,不可大意,收网略缓。你过去瞧瞧那个钱顺,别被那个小妞儿迷上了可就误了正事。唤他过来后你守住那里…唔,别忘了那小妞手上的那串珠子了,那是上等的珊瑚。”

此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这里距东边那个冰洞并不远,他迅疾赶到了洞口时,却听得里面人声嘈杂,忙悄声无息隐蔽身形凝神细听。

有一人正大放悲声道:“小安呀小安我那兄弟!你随为兄的奔走了多日,只为了却爹爹的一桩心愿,你千不该呀万不该…当初为兄就劝过你,呜呜!也不防你独自一人果真走失散又被人害了…我要为兄弟报仇!呜呜!”

“行啦!男子汉大丈夫终不成没完没了地在这里哭嚎,你那兄弟究竟是咋个死的还弄不清呢?”一个老妇人底气十足的声音。

“是呀,你那个兄弟依我看早就有些不对头,把那个竹筒盖揣在身上又不交出来,一路上与大家总是有些别别扭扭的…,依我说白云道长早该强令他交回那个盖子…要说伤心,我那公冤家呀!唉,我也真想放声大哭一场!…道长发个话吧,大家总是呆在这个冰谷内么?”

“小子,真莫要哭哭啼啼的了,依贫僧看来咱们这次算是空忙了一番。别说是双龙针筒盖咱就连那个针筒的影子都没见过。葛家小兄弟,你说那物件还在你姐姐身上,你姐姐现在何方呢?”

“…”

戴面罩之人一听,明白洞中便是今日该来的一些人物,听到此处知道那个叫葛明燕的姑娘不在这里,钱顺这家伙把她弄到何处去了呢?他心下有些着忙,还是稳住身形调匀气息悄悄地离开了。

毛丫头极不情愿地随薛士元离开了西面那冰岩下的洞穴口,钻过了一个不大的洞口便是一道狭长的隧道,因是冰雪而成的缘故,隧道内并不昏暗,倒是那天光透过冰岩映照得里面晶莹明亮的。

毛丫头跟在士元身后一路上嘀咕:“忙了半天反把那银票拱手送给了那个大混蛋头儿,还说知道他们是冒牌货,哼!依我看有些人才是冒牌货!”

薛士元一直不吭声地走在前面,听到这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扭头笑道:“冒牌货?依愚兄薛大哥看来咱们都是冒牌货。”

“只有你是,我才不是呢!”

“毛丫头呀毛丫头,倘若这世上取名也叫毛丫头的无数像你这般大的小丫头都在一处碰了面,到底谁个是真的毛丫头谁个是冒牌的?相同此理,叫薛士元的也是一样的。”

“胡说胡说,强词夺理!”毛丫头明知他说的站不住脚可一时也辩不过他,只急得朝地上跺了跺脚也不想理他,抢上几步赶到他前面气冲冲地只顾埋头往前走去。自顾自地朝前走了二十余步过了一个拐弯处,猛的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在横竖丈余宽的地方冒出了几块奇形怪状的巨大冰块来,在几个冰块之间穿行了几步,再抬头看过去时,后面是一道坚固的冰崖凸立在面前,朝冰崖四周细细看去真是不见有丝毫缝穴,她一下真有些傻了眼。

“别忙别忙,可别走错了路。”薛士元面对眼前的情形笑了笑,又道:“记得此处有句话叫住…‘东穴相聚西穴藏密,冰马出洞路难行,冻牛耕地瞎折腾,蛤蟆想吞天鹅蛋,水晶之蛙观天明。一眼睁,一眼闭,一条出路向东行。’…仔细推敲起来也并不难,想来大约是寻找出路的法门儿。”

毛丫头望着他,见他有板有眼的边说边围着那几大坨冰块转。

“这多像是一头正在耕地的牛,这不是一匹马是啥?在这样的冰雪天地中,是那一位前辈于何时在此雕砌出这等维妙维俏的东西来呢?”

毛丫头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大冰块真是如马似牛,不仅其大的形状越看越像,就连那牛的角和马的耳也真是十分逼真。

“你来看看,这两个家伙那个是青蛙那个是蛤蟆?”

毛丫头围着另外的两大块冰看了看,扑哧一声笑道:“这两坨有啥分别?怪模怪样的,我看都像是癞蛤蟆!”

薛士元摇摇头道:“差也!你看这个要秀气得多,身上也要光滑些,必是一只青蛙。”

毛丫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管它呢!是不是癞蛤蟆有何用?又不能找到出去的路。你这人真是呆得很,放着我们进来的那个现成的出口不走,偏要带我也钻进这死胡同。还说是要避开清军,你怕他们我可不怕,大不了我小姑奶奶与他们拼了!”

“丫头小姐,依我看来咱们的性命可比那些清兵们金贵些吧?我才不去跟他们拼命呢。况且有个前辈早已送我了几句真言,自有一派光明的天地,别急,我看正是要靠这两个冰家伙才可找到出口。”薛士元指着一个道,“你看它的嘴张有多大…果然是一只想吞天鹅蛋的癞蛤蟆,这一只昂首望天…不就是井底之蛙么?水晶之蛙观天明…对了就是它。”

言毕,围着这只冰蛙转了两圈,见它的两眼有些异样,再细细瞧去,两只眼珠却原来是嵌着两个分外光滑的水晶石!把手往一只眼珠上按了一按毫无动静,又换了另一只眼珠也并无异样。想了一想,便伸出五指抓住其右眼转了一转,那只眼珠立时缓缓地陷了进去,士元刚收回手指,只见一冰块犹如眼睑一般就从那冰蛙的前额内垂了下来。

“哈哈哈!这个冰家伙被你老薛弄成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癞蛤蟆了!”一时两人皆大笑。

笑声未停,忽觉脚下在微微颤动,士元抓起毛丫头一手,叫声闪开!二人疾退回拐弯处,只听得一阵咯咯嚓嚓的响声过去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再过去看时,眼前地面平整,那几块牛马青蛙蛤蟆已是不见了踪迹,不远处早露出了一个洞口来,距洞口几步之处有两个人,想是听见了声响,齐转过身来正望着这边一时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