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繁星点点,竹木茂密,月牙儿已从山后慢慢显出,透过在微风里摇动的林稍时隐时现。刚上路不远现出一处山坳,只见面前出现了两条路,左边一条较为宽阔缓缓延伸,右边一条羊肠小道逶迤而上。该走那条一时真无法决定,小哑巴比划起来,葛明燕一时看不出个究竟来。小哑巴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道分开的线在一个圆圈处合拢,又指指那条小路。小全马上就说,她的意思是两条路都可通到寒冰谷,我们应该走右边的道。仔细瞧了瞧,左边的灌木枝叶有几枝被擦落于地,明显是新的痕迹,星光下也能看出密集的马蹄印。莫非王鹏的人马已赶去寒冰谷?三人沿小道走到半山上,在一块草坪上歇息,捧几口顺流而下的山泉解渴,葛明燕直夸小哑巴真聪明!又说幸亏了小哑巴方得取回了双龙针筒。小全连连点头,笑道:“别看他是个哑巴,可是个精灵的哑巴,你以为他是个男娃,其实是个小丫。”

小哑巴拍了拍小全肩头,比划一阵,小全只是嘻嘻地笑,她急得用拳头在小全肩头上直擂。小全笑道:“要咱帮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要好好听我的话。”

小哑巴忙急急地点头。

“哦,她是个女娃娃?”葛明燕不解地看了看兄弟:“你是何时结识这个哑巴的?”

小全扑哧一声笑了:“她不是哑巴,她叫毛丫头。”

小哑巴也对着葛明燕连连点头,葛明燕还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那?…”

“姐快帮她解开哑穴,她快要憋出病来了!”小全流露出十分关切的神情。

葛明燕听父母讲过,知道解哑穴最难,轻一分则无效重一分则有丧命之险,十二岁那年单就为习练点解此穴手法,父亲便让她习了整整半个月,点废了数十个西瓜。当下心里默了默,便点头应允。这时毛丫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小全。

小全道:“放心好了!我姐姐的点穴解穴功夫是我爹爹亲自传授的,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

只见葛明燕让毛丫头坐好后,自己盘腿而坐,闭目凝神运丹田气至掌指,左手一伸,食指分别轻按其风府和哑门,接着右掌化作剑指疾点大椎又轻点哑门,而后再由下而上推宫过穴。

“妈呀!这半天真憋死我了!”毛丫头大声叫了出来。

“是谁点了你哑穴?”

“我婆婆。”

“是你婆婆?”葛明燕十分惊异,“为啥?”

葛小全大笑,毛丫头也笑个不停。葛明燕急忙止住:“都小声点,别惹来麻烦!”

“她,她是个爱说爱笑的话婆子…”

“你才是个话婆子!…”毛丫头见小全的姐姐皱起了眉头,伸了伸舌头忙道:“都是我这张爱说话的烂嘴巴惹的祸,婆婆最怕我露了马脚。”

“是婆婆担心她不小心把事情露了馅…”小全打断毛丫头的话,把其中缘由向姐姐一一述说,三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山林间。葛明燕这才知道了小全与她分手后的情形,两日不见,这个顽皮的兄弟好象就长大了几岁。

“我们到了磨新镇,婆婆说毛丫头总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巴,恐怕误了事,就让她做了哑巴。”

“葛明燕姐你不知道自从我成了小哑巴,小全可把我欺负惨了!”

“谁欺负你了?不过就是我如果说了你啥,你不能还嘴罢了。”小全又嘻嘻地笑了,肩上早挨了一拳头又躲过了第二拳,仍在发笑,“我情愿你动手,我总是说不过你的嘴巴。”

毛丫头从背后丢了一小截松枝在小全的后脖子下:“毛毛虫!”

小全跳了起来:“哎哟!咬死我了,快取出来!”

毛丫头取出松枝咯咯直笑:“兔子胆兔子胆!”

小全也哈哈大笑,一指毛丫头:“好哇,咋又不好好地听我的话了?说话不算话!”

葛明燕也被他两个逗得发笑,自家中连遭变故后,她何时见过小弟如这般快乐过。她又查看了装在袋子里的双龙针筒,一时间心中也轻快多了。

说到毛丫头的婆婆,葛明燕好生奇怪,放慢脚步问道:“对了,怎么只见你爷爷不见你婆婆?”

“她爷爷就是她婆婆她婆婆就是她爷爷。”

见葛明燕锁起眉头双目紧盯着兄弟,毛丫头忙解说道:“葛明燕姐,小全说的一点也不错,你在苦竹林看见的那个白发老爷爷就是我婆婆。”

“她婆婆的易容易声术高明极了!”

“哦。”葛明燕眼前浮现出方才在苦竹林客店的情景,心里道,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高明的易容术,难怪爹爹在世时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上身怀绝技的高人不真少,今后更要小心些才是。一路上思絮不断,也就听不清小全和毛丫头两人在后面说说笑笑地谈了些啥。

三个人时而提气纵步施展轻功行路,时而放慢步子缓缓地走一段,不多时已快接近海龙沟的腹地。经过一片高大的杉树林,紧挨着的是一株株约有一两人高的杜鹃树,穿过这片杜鹃林眼前忽然一亮,月光下,一个水平如镜却又忽隐忽现飘逸起一缕缕热气的大池子,静静的出现在面前。葛明燕何时见过这般景致?望着山上这个足足可容一两百人的戏场般大小而冒着热气的池子,一时真是有些呆了。离三人不远处,一块近一人高的大石板上阴刻着三个大字:杜鹃池。

见姐姐惊讶的神情,小全乐了,蹲在池子边伸手试了试水温,立时高兴地蹦起来:“不烫也不冷,之前在那五色小海就真想在热水中多泡一阵子,这下可好好的洗个澡啦!”刚说完这话便想到了啥一下闭上了嘴,心里想道咱三个人谁洗澡都不方便,还是赶路吧。而毛丫头早就三两下地脱掉鞋袜坐在一块石头上泡起脚来,嘴里还嚷着:“快来烫脚呀!这么大的澡塘才泡我一双脚,太可惜啦!”

而葛明燕想到的是得尽早赶到海龙沟寒冰谷,与前辈们见上面方能完成祖父所嘱咐的如此重要之事。于是招呼小全和毛丫头马上赶路。

就在离葛明燕三人不远的前边一处山坳里,五个不大不小的沸泉池一个连一个的紧挨着,平静而散发着热气的水面倒映着一弯明月和繁星点点的夜空,四周的山峰竹木也在池面上隐约可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小道走近山坳,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已发觉了身后跟有人,加快步子的同时还时时朝后张望。快到五连池边上,他干脆就停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看看究竟是何人。已足足坐了有两袋烟的功夫却又不见了人影,正在狐疑间,背后的声响让他吓了一跳,突然有人说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回头一看,那个老婆子背着她的长包袱正悠悠然地坐在一棵大树枝上。

“你老人家的竹筒子已不在我身上,为啥还盯着我不放?”黄彪那只独眼流露一丝不解的神色,那么个不起眼的竹筒子,险些害他性命。早已看出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婆子不简单,故而说话间小心了许多,立起身来行礼道,“在下多谢你老人家给了团米饭吃,又帮解松了绳索。”

“嘿嘿!想不到人称‘黄家猛兽三兄弟’的老大今日变得如此多礼了!”老婆子跳下地来,“不消谢,不消谢!给你饭团是塞住你的嘴巴免得走漏风声,松一松索子是要你给老身带路。”

黄彪气得差点就要跳起来,但眼前一下浮现出苦竹林客店里两个老婆子以竹筷较功夫的情形,只得强忍了下去。本想在兵营里混了这么些年,好不易当上副统制,自身高出之前的伙伴一头不说,就连家中的老二老三都更加威风起来,要紧的是弟兄三个的银钱来得都越发容易了。今日没能为袁总兵索回银子已是自认了霉气,袁总兵哪里在乎这区区十两八两银子?王鹏将军在众草民面前扮清官脸,袁总兵如何不懂?但背后他也非得跟这些刁民要回脸面,不然还是威镇一方的总兵么。意外的得到双龙针筒后,不但可向袁总兵交差,还一定能受到将军大人奖赏,起码升上个正统制是和尚脑壳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至少也与那钱顺平起平坐,就比啥都强多了!那知…这一切看来无不与这个老婆子故弄玄虚有关,她还知道我弟兄三个?也不知又是何意。面对这个神秘莫测颇有点儿功夫的老婆子,他实在弄不明其底细还是小心点为好。

“如此夜色美池何不在这热水汤里沐浴一番?”老婆子站在第一个池子边,自言自语道。

“天已快亮,你老人家就好好地泡泡这沸泉池吧。”黄彪正在忖量能否脱身,听到老婆子的话,忙带有几分讨好地说道,又急忙蹲下去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合适,正好合适。我回避回避,就不敢打扰你老人家了。”正想急急地开溜,却被老婆子一声吆喝,只得原地站住。

“喂,我说黄家老大你不泡澡也罢,也就不等等老身啦?那就到路口子边上帮老身望望风,若是有人过来时就咳两声。”

黄彪只得背对着池子朝小路口走去,心里暗暗骂道,老东西!谁稀罕看你那一身老桑皮!大爷本可好好地泡洗泡洗,都是被你个老东西扫了兴!哼,等你脱光衣裳进了水池大爷我再…,心下这么一盘算便觉有了脱身之计。立在路口耳朵却注意着身后的响动,当听见扑通的一声,知道老婆子已跳入池中,当下便急不可待的转身纵步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