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林子已快到尽头,前面是悬崖断壁,隔着一段深谷的是座陡峭而光秃秃的滑山。见眼前地势有些险恶,葛明燕正在示意大家放警觉些,忽然‘咣’的一声铜锣响,倾刻间有数十名清军从林中冒了出来。为首的头儿正是总兵袁雄,在他身旁的独眼黄彪手指葛明燕向他秉报:“袁大人,将军要寻找的重要物件就在这个小妞身上。”

葛小全小声朝姐姐和毛丫头说了声你们退回去快走!便大骂了起来:“什么圆大人扁小人!我看是他妈的一只老猿猴,咱一路上被你个老猿猴搅得稀里糊涂,你道小爷我怕你?小爷我让你看刀!”一时间颇有几分小小男儿汉的气慨,手中刀一挺直朝着对方奔去。

袁雄气得嘴脸发歪,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那对钩镰。黄彪忙叫一声:“何劳总兵动手,小人去宰了这个小子!”跟在袁雄左右的数人迅即举着兵刃朝葛明燕和毛丫头围拢过来,袁雄看到葛小燕腰间的暗器袋,想到那个双龙针筒,狠狠瞪了葛小全一眼,也就全力布置手下要把两个小妞拿下。

葛小全骂道:“你才几日就变成了一条独眼狗,方才在店中小爷真该把那只独眼也弄瞎了看你还咬谁!”黄彪大怒,就在葛小全扑过去之际,只提刀向左一格,那把鬼头刀力道强劲,直逼小全那把刀刀身,再一拖一带顺势当头劈向小全。小全左闪右避,连连躲过几刀后,身法便渐渐有些乱起来。黄彪早就与他交过手,知到其力道远不及自己,十几个回合下来,见他真是只有招架之功,已渐无还手之力。打定主意要生擒他,心里道,待老子抓住你小子再慢慢地收拾你!

面对手持兵刃的数十人气势汹汹的逼上来,葛明燕和毛丫头全无惧色,毛丫头叫一声:“燕姐姐,咱这把菊花宝剑已有多日没沾荤腥了,它早就要想尝尝鲜啦!你看小妹我也管不住它啦!”话音一落,就见她旋风一般飞纵起来,几起几落,已有三个冲在前面的大汉就倒于地上。袁雄和葛明燕皆吃了一惊,葛明燕见她如此武功,之前尚替她担着的那颗心便放了下来,自己忙举剑迎敌。而袁雄原以为今日这两个小妞是手到擒来,要知身边这数人皆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啊,却栽到了这个不打眼的小丫头手上!其余的人果然不敢大意,与二人一刀一剑的交起手来。那边黄彪迟迟也无法将葛小全拿下,他两个越斗越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相斗几个回合,毛丫头发一声喊,众人急忙退回数步,毛丫头大笑。袁雄却舞着手中钩镰冲上来。两个女娃儿两把剑犹如龙蛇起舞上下翻飞,其余的人又齐逼了过来,葛明燕见状已摸出数枚针来藏于手中。众人中有眼尖的叫起来:“防她双龙针!”袁雄手下这伙人有不少是见识过这雪莲双龙针的,一时皆跳开到一旁,袁雄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小妞若是发针,你几个跳几步就躲得过么!见已是如此,便猛地喝道:“闪开!”众人一声呐喊全都齐齐退了开去。

毛丫头与葛明燕相互递个眼色,双双纵身举剑一齐刺向袁雄。袁雄把缰绳朝左侧一带双脚将马肚略一夹,那匹马斜刺里一窜便从二人面前跃过。就在二人一愣神间,头顶发出“呼”的一声响,毛丫头口里叫声燕姐小心!朝后跳出了数步。葛明燕抬头举剑朝上一旋,那剑却犹如陷入一团蜘蛛网中粘粘糊糊,眼睁睁看见那团罩网套落到自己身上。毛丫头只道是自己跳出了罩网,回头一见葛明燕已被网住,大叫一声:“恶贼!只会使下三烂的勾当!”剑光忽闪,人已在空中,直扑正抓着缚住葛明燕网索的那两个大汉。就在那把菊花宝剑逼近之际,那两个大汉却也不躲不避只朝两旁略微一闪,只听半空里又是“呼”的一声,一时尚在网中的葛明燕看得明白急得叫道:“别管我,小心头上!”话音尚未落,见毛丫头的人已如空中前行的飞燕无法退避,一头掠入网中。

“起!”有人一声吆喝,那缚住葛明燕和毛丫头的两只罩网忽地被轻轻地腾了起来,在半空里抛出,一前一后一高一底的被扔下了山谷…

此时葛小全正被独眼黄彪那把鬼头刀逼到了一棵大树下,打斗中已知姐姐和毛丫头被擒,心下一急,手中刀越发乱了套,双手握刀一咬牙奋力一挺直冲黄彪。黄彪知道这个娃娃是在拼命了,忙一闪身让过了他。小全撞了个空,一时收不住脚步早被黄彪伸出左腿一绊跌倒于地。还立在一旁的袁雄满意地点点头,只听黄彪高声叫道:“拿下!”

“独眼贼!我叫你拿不下!”就在几个大汉过来捉拿葛小全之际,随着一声喝叫,只见一股磨盘一般大小的旋风贴着地皮刮了过来,接近地上的小全时却呼地腾起近一人高,那四个已靠近小全的清军在霎那间都滚倒于地上。小全急忙将身一滚站了起来。那袁雄眉头一皱,一跃而起朝这边奔来,其余的手下大汉也皆跟了上来。黄彪见状急了,心里道老子也就先宰了你这娃儿再说!避开对方那旋风般的势头,趁小全刚站起来那把鬼头刀就朝他脖颈处砍去。黄彪在打斗场上滚打了这么些年,手中这把刀几乎次次见血,尤其近几年清剿太平军和白莲教余党,死在这把刀下的也有百十余人。只需眨眼功夫,葛小全就要死于鬼头刀下。

突然又有叫喊声泼辣辣地响起:“我这公冤家做事总是拖泥带水!”一团人影从黄彪头上落下,黄彪那只独眼也还是看得真切,急抽身退步避开了对方即将踏在他头顶的脚掌,却躲不过对方是啥东西在他那只独眼上扫过,顿时便泪水涌出啥也看不清,闪念间已知道是又撞上了苦竹林客店的老两口,遭了老婆子的裙摆边角扫花了眼,双手握住鬼头刀一阵乱砍。忽地一道凉嗖嗖的感觉从左边脖子滑过,温热的汁液一下流淌到胸口,感觉疼痛时他人已跌倒于地。

“这独眼贼再也留不得他了,你说是也不是,我的公冤家?”阿菊转身见蓝土地护着身后的葛小全,正持剑面对以袁雄为首围过来的数十人,笑道,“今日咱老两口儿好好联手收拾收拾这伙官贼!我说小兄弟就让我们上吧!”

方才见了两人的手段,袁雄虽是也不敢大意,但仗着自己的独门功夫且又人多势众,仍是一副稳握胜卷的模样道:“你两个若是知趣识时务就放下了兵刃做个顺民,官府可免你们一死。”

“狗官!用了多少人的血才染成了你狗头上的红顶子?老娘今日与你算总帐!”

“不识好歹的两个老东西!今日可是别想跑脱,看看究竟是谁收拾谁?”袁雄冷笑一声,一摆手中那双夺命钩镰敌住二人,早有七八个人把小全围在一处打斗起来。

袁雄手中那副钩镰点刺勾挂、交错横削护住自身密不透风,蓝土地左盘右旋横扫对方下三路,阿菊时时腾空而起手中剑迅疾如闪电直袭他上盘。袁雄手下的众人除了困住葛小全的那几个外,其余的见袁总兵在这对老头和老婆儿的夹击下渐渐显得有些不敌,也就顾不及总兵大人平日里讲究的面子,一涌而上刀枪剑戟齐举团团围住二人。只听阿菊大叫一声:“你等自己要送上命来,老娘我也就不客气啦!”一团剑光闪过,已有六个倒下。蓝土地四周也躺下了三人。其余的见不是头,已急向后退避。袁雄见小全已被手下抓住,叫声“走!”被众人拥着就要退去。这边的老两口儿岂容他抓走小全,飞身而上直逼袁雄。其众手下已惧他二人厉害,忙裹着小全闪开,蓝土地早已赶近前去,其身形如一团旋风般贴地而至,众人哄叫一声丢下葛小全四散开去。

回头看时,阿菊与袁雄正斗得热火朝天,一柄菊花剑如游龙般在对方面前忽忽闪闪左腾右飞,两只钩镰似一对猛狮张牙舞爪。两人一时间正逢对手相持不下,蓝土地与小全纵身逼上。阿菊叫一声:“我那老冤家来干啥,看我阿菊一人便可赢了他!”袁雄冷笑一声,一手已将阿菊手里的剑一挂一带趁她化解之际,另一把钩镰顺势一招‘怀里端月’那镰的刃口已削下对方一大块飘起的衣裙。阿菊大怒,一时心燥气浮挺剑又上,直向他胸口刺去。蓝土地见她使出拼命架式大惊,急忙一个‘贴地滚龙’袭向袁雄的双脚,葛小全的一把大刀也呼呼生响直劈对方脑门。袁雄虽依然是面无惧色,可一下就已转为了劣势,一时间防上避下左遮右挡略显出了忙乱。只见一道剑光在眼前掠过,急举镰挡时,那把菊花剑已将其头盔顶子削下,袁雄一惊,另一把镰别住那把横劈过来的刀,可是老头儿的一部长胡须扫得他眼花撩乱,其剑已刺向其肋下,嗤地一声已透进了肋下的护体软甲。今日完了!,刹那间袁雄心底涌上一声哀叹,眼前浮出的是小妾香香和两个大小老婆的面容。

扑、扑的两声闷响混着铛铛的响声,让袁雄听得十分真切,眼前几个女人越发清晰的嘴脸才渐渐消失。定了定神,却见那两个老家伙皆坐于地上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那个叫小全的正愣神瞧着被抛在十余步之外的刀。

蓝土地那持剑的手已是不动,其剑锋却顺着袁雄身上的软甲缓缓地朝下划去。只见那一群躲在远处的手下众人正争先恐后地赶过来,袁雄又气又恼朝着面前的老头儿狠狠地一挥钩镰,“放了他们!”当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时,蓝土地在动弹不得也叫不出话来的阿菊眼前已被袁雄割伤了脖子,阿菊仍瞪着双眼人却一下子倒下去。小全扑过来拼命,袁雄皱皱眉头:“若非…,我早把你两个都宰了!”将小全手中刀一挂一挑那刀已脱离他手飞出丈外,“带走!”袁雄一声吼,众手下又朝葛小全一哄而上。岂知这小全手里竟由握了一把短刀,只见他朝众人奋力一划,早有一人拦腰割破了肚皮,后面有两人急急退避时,已被划开了前胸的衣裳。

“…咦?还看不出这个小匪身上竟然藏着一把好刀!要拼命就成全了他吧!”袁雄盯住小全手上的藏刀狞笑道,正要向前,忽听耳边一丝风响急闪避时,已有一枝飞针钉在了右耳廓上,忙伸手拔下看时认得是近年江湖上人见人惧的蛇形针,惊疑间右耳已有些发麻。那里还敢耽搁?喝叫手下一声:“退!”被众人拥着刹那间已撤到了百步之外。

看着蓝土地渐渐冷下来的身子,只见老头儿双目圆睁望着天空。小全想把阿菊婆婆扶坐起来,却无济于事,知道她是被点了穴道自己却无解穴之法。片刻功夫就落下这般结果,姐姐和毛丫头被扔下了山谷恐已是难以生还,小全既悲伤又着急,真想放出悲声大哭,可想道自己好歹算是个练功习武的男儿汉,便强忍着让那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好一阵子,他仍是毫无办法可想。

“老身来晚了!来晚了!”一个人影飞奔而至,只两下便解开了阿菊婆婆被点之穴道,小全正要开口被他一个手势止住。

阿菊并不看葛小全和来人一眼,直愣着双眼一头扑到老头儿的尸身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公冤家!我的老冤家!呜…呜,你咋能狠心就抛下你母冤家一个人走啦?叫你母冤家往后咋过日子哇?早晓得如此,你各人还是在蓝池子好端端的开你的客店,有吃有喝睡安稳觉那点不好哇,我原本就打算今冬赶到蓝池子会我的公冤家。我们跑到这磨新镇的深山上来干啥?呜…我晓得你那丁点儿心事,你是来找我的,我阿菊晓得我公冤家是不但放心不下我,还想见一见我那师姐阿梅。…在桃树林的时候就知道你收到了我那师姐退还你的绢花,人家哪是退还你呀不过是表示她见着啦!…我不该经常为阿梅师姐的事缠着你闹哇…”

阿菊哭得几乎晕过去,身上背着包袱的白发老头立在阿菊身后一言不发,忽然他的目光盯到了葛小全的脚下。他看见一颗栗子大小的河卵石,不远处又有一颗,便拾了起来,放在掌心的两颗卵石滴溜溜乌黝黝的泛出一层光泽。

“飞石取穴。”白发老头若有所思,“是何人所为?”突然间他道声不好!三两步奔到崖边,抛出一根绳索,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