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燕紧跟搭救她的人一气奔走了七八里路,夜色朦胧,那人并未摘下面罩,也不答话,是申大哥?不像,薛相公?也不像,若是他二人又何必遮掩着真面目到现在。一时不知他是何人,幼时听父亲讲过一些行走江湖的规矩,也就不多话,两人一前一后只顾赶路。葛明燕的轻功本来就明显的逊他一筹,加上一天没进一口食物,早已体力不佳。对方时时放慢脚步等她赶上,并机警地关注四周动静。到了山脚下靠近大渡河边的一条岔路口,在上游远处隐隐约约现出一座吊桥。葛明燕正有些踌躇不知该去哪儿,对方折下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下一行字迹来:你弟等在磨新镇,速去。

他见葛明燕看罢,用树枝抹去字迹后随手抛去,又从腰上的袋子中摸出半只卤鸭递过来。也不等她答话,行个分手的礼数,便直奔下游方向而去,很快就隐没在夜色中。

闻到卤鸭的香味儿,早就闹着‘空城计’的肚子越发咕噜起来,放慢脚步吃起来,不一会儿就解决个干净,腹中一下便实在了许多。葛明燕一路上心里揣摸,始终弄不明白解救她的人是谁,但看来定是个哑巴,却是武功高超,且又清楚小全的行踪。‘弟等在磨新镇’,究竟是小全在磨新镇等我还是有其他人在一起?一个‘等’字,让她越想越纳闷。哦,小全一定还是和申大哥在一起,她有些放下心来。到磨新镇?又猛地想到,不对,还是得先赶去桃树林才行,祖父交待的暗语密句便是在今日,眼下虽到夜晚毕竟还是八月初六。拿定主意,又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装束,还好,藏在腰间的那串佛珠尚未被搜去,咦,葛明燕忽然想起刚才就在他分手施礼的瞬间一下看见了手腕上好像有串珠子露出来,但是夜色中一时没能看清,如果真的是串佛珠那会不会是他呢?一时间眼前便闪了闪顿珠和丹增大师的面容来,尤其是一想到如果是顿珠大哥前来相救,为何不向她道实情呢,中间会有啥隐情?

葛明燕摇摇头,不会是他也不大可能是他。分别已有几年了,他们是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更不知他们现在何方?心里提醒自己不容再多想,便打起精神急速赶路,脑海里却时时闪出当年与丹增大师和顿珠哥哥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一路上少不得十分小心地找人打听方向,好在是夜空晴朗,星月显现,山川地势分外明朗。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来到距桃树林不远的沟口边。看到林地上有不少人马踩踏过的印痕,心中便生出疑惑。侧耳细听不远出隐约传出有人声,忙藏身于一棵树后,看见远处一块山崖下果然隐隐有火光晃动。看看四周都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想到一定是官军已经围堵了这里,只得将身子伏在一簇茂密的灌木丛中。

葛明燕习惯地反手从肩头拔剑,猛然想起剑已落到那个叫王鹏的清军将官手里。一直系在腰间的暗器袋…也被那个姓薛的在与清军打斗中转移过去,记得当时他在耳边说的几个字:“风浪中,代保管。”他到底是个甚么人?一时也无法解开这个谜,不过其印象已比当初改变多了…何曾想到这个呆头呆脑的薛相公却是个武林中的高人呢!不知不觉间已对他大有好感起来,看来暗器袋幸亏在薛相公那里,不然在今日被清军擒住之时就糟了。那王鹏见在她身上一无所获,便让手下先将其囚禁起来,再急去追捕其他人。

姓薛?‘大雪封山行人少。’…他莫不就是…?

就在她心中急速地闪念之时,树林里的火光渐渐聚拢,人马声嘈杂,官军们正肆意采摘林中的鲜桃。象是吃得饱了,成熟的桃子在空中乱飞,被清兵们相互击打玩耍,有一只桃子飞过来差点打在葛明燕头上。

葛明燕正想到这桃树林的主人遭了大殃,忽听一声号角响,林中开始静下来,有声音叫道,“逮住了!是黄大人抓住了匪人!”

葛明燕一惊,心想糟了!定是前来聚会的朋友都被围住了。自己一人势单力薄无计可施,估摸清军马上会退出这里,只得悄悄朝后退了十几步,瞧了瞧有棵枝叶繁茂的白扬足可藏身,便轻轻地攀上去。

当邓右带着钱顺、黄彪和二十余名兵丁进洞时,钱顺才发现黄彪在左眼上戴了只眼罩,“钱兄你看我怎么样?那个匪人的雕虫小技把我黄彪放不翻,待抓住他,哼!”黄彪低声道。头儿一声轻咳,黄彪急忙闭嘴。两个兵丁举着火把,一行人放轻脚步迅速进入到山洞的深处。

就在拐过一个弯处,邓头儿做了个手势,兵丁灭了火把。原来这邓右的耳朵最灵敏是军中出了名的,他听到洞内有异常响动。立即示意手下人都原地不动,轻轻地拍了钱顺一下,钱顺悄悄地接近发出响声处,黄彪也急忙跟了过去。响声是从洞顶发出的,越来越大声,接着是一阵大石块移动的声响,随即又无了响动。这钱顺是在不少拼杀中过来的,颇有些经验,他丝纹不动,只示意黄彪手里准备好火石。黄彪虽是想立功心切,也只得跟着看他的行动。

果然,半空里发出扑的一声风响,有人落下地来。钱顺在黄彪手中火石击出的火光一闪之际,已看清此人方位及手中的一把朴刀,同时也早闪到他身后一手抓住持刀的手腕一手横勒其脖。不料钱顺抢步之时右脚掌恰恰踏上了一颗滴溜浑圆的小石子,不仅右手力道大部失空,且面颊也贴近了对方。对方右肘一招“回撞大锺”击到他软肋的同时,把头朝后一仰,一记“后枕碰葫芦”端端地撞在他鼻梁上,钱顺的横练功夫毫不在乎他击上的这一肘,可是鼻梁部位无论金锺罩还是铁布衫皆为最难练之处,武林中练成的寥寥无几,一时间钱顺头腔口鼻酸疼辣咸的滋味一齐弥漫,险些就被对方挣脱。火把点燃时,对方已挣扎着一脚踢在一名兵丁腹上,那名兵丁翻着眼倒下。对方右手急换取刀时,已被黄彪飞起一脚踢个正着。众人一涌而上。

此人见如此阵势,也就不再挣扎任凭将其绑了。邓右看清这是个年纪在二十二、三的男子,瘦长身材,淡眉毛高颧骨,一身农夫装束。此人正是季安。

“大人,带几个弟兄上去搜搜?”黄彪急忙问道。

不待邓右点头,黄彪已拉上钱顺过去,钱顺只得叫两名兵丁搭个人梯,和黄彪攀进头顶上方的洞口。季安在一旁冷笑,被一个兵丁推了一掌押出了洞外。

,黄彪、钱顺和几个兵丁在洞里折腾了一阵,也不敢再走远了,见毫无收获只得退回。

“只抓到这一个?”王鹏盯住副将流露失望的神色。

“只有一个。”副将点头。

“将军大人,里边我们搜遍了,除这小子以外连个…”

“就地先拷问!”王鹏略一摆手中马鞭,黄彪赶紧闭嘴。

在树上藏身的葛明燕透过大树枝叶间的缝隙,看到被抓住的人上衣已被剥除,脚朝上头朝下的倒吊在一棵树下。

“不招出同伙行踪休想活命!”黄彪夺过兵丁手中准备下的一根荆棘条,朝他一下下抽去,王鹏与两员副将盘腿坐在铺有一小块垫毡的地上,不慌不忙地盘审他。季安此时万分后悔,不该独自在此时偷偷返回来觅寻那东西。光着的上身已是鲜血淋沥,肌肤内扎入了无数刺头。整个血脉都直往下坠,脑袋似乎马上就要爆裂。黄彪又一下打了过来,这次不知是有意还是偏了,正打在季安的下身私处,只觉棍条弹了一下,黄彪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胜过痛苦。“这小子像是练过铁裆功!把下衣剥了!”“剥了!剥了!”逢上有取乐子的机会,众兵丁乱哄哄地嚷起来。

葛明燕又急又恼,把头扭过一边。

季安心下着慌,此刻他最怕的还并非是让他光着屁股挨打示众,而是方才那一棍条,正击打在他裆前藏着的那块竹筒盖上,若是此物被搜出就全完了!“大人!我招,我招!”他忽地大叫起来。

“妈的!这小子还像个娘们儿怕众人看了他的光屁股,哈哈哈!”黄彪见王鹏将军露出满意的神色,挥挥手叫放人下来。他也感觉今夜立上了大功,乐颠颠地,“小子!早知如此何必白白地尝到一顿‘荆棘炒鲜肉’,差些还要割下你那吃饭的家伙。你还怕羞嘛?今夜这林子里的地老鼠都是公的,谁个稀奇你**那玩意?哈哈!”

众人大笑,钱顺立在王鹏身后,看见黄彪那模样,也微微摇头。

季安有些放下心来,心里道,管他的,反正先保住脑袋要紧,再办好我自个儿的大事,至于众人的结果如何,要看他们的造化了。主意打定,立时来了些精神。

树上的葛明燕见情势不妙,心里暗暗骂道:也不知是从那里钻出来这么个孬种!我得赶快到磨新镇去告知众人才是,趁那里正闹哄哄的,她轻轻地下了树。双脚尚未落地,一股臭气迎面扑来,熏得她快要憋气,只见一个大块头的清军正背对着这边撅着腚拉屎。她正欲快速离开,一眼瞥见这个家伙的腰刀挂在树枝上。便从地上拾起一块如栗子大小的石子,一扬手飞去,瞬间点了他‘风池’穴,也顾不得下手的轻重,是晕还是死,随他造化,那家伙露着光腚一头倒下。葛明燕早已取刀在手,绕过几棵树木,屏住气息走出那臭气熏熏的地段,方才深深地口腹换气,再将气息缓缓在胸腹间调匀,施展轻功,直奔磨新镇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