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事到如今,总要想个解决的法子才行。”

蒋太太压低了声音,道:“从这两日的情形来看,这四皇子想必是没胆量站出来认了。”

早在出事当日,她已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同丈夫说清楚了——实则在出事之前,她本就打算将自己的盘算说明。

蒋钰依旧不说话,只端起了一旁已经冷掉的茶水。

蒋太太只当他是让自己接着往下说,便又道:“我想着,不如咱们暗中使人将消息传出去……叫四皇子不得不认。天家向来重视颜面,即便因此觉得颜面有损,心中不悦,可到时却也赖不掉了。”

“闹到这般地步,皇子妃自是不指望了,来日做个妾,也比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来得好。”说到此处,蒋太太免不了有些惋惜。

若没有闹出这近来之事,她便还有的是法子替女儿谋划,传美名,再略施手段,做上四皇子妃的位置本是有希望的。

眼下却是没有选择了。

与人私会这等名声都出来了,婚嫁是不必想了,倒不如顺水推舟,还能勉强挽回些好处。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之法?”蒋钰终于出声,眼神却是奇冷无比。

蒋太太被他这种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愣了愣,才道:“总好过顶着这些骂名,还什么都捞不着来得要合算吧?且放出这等消息出去,便是有人想借此来弹劾你,却也得掂量一二了——”

他们蒋家是管教无方,可对方乃是四皇子,那些御史难不成要连皇上也一起骂吗?

“照此说来,我竟该夸你一句好算计?”蒋钰冷笑连连。

蒋太太皱起了眉。

“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你只顾消沉摆臭脸又有何用?倒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将这消息传出去,才能不被捉住把柄,不叫人疑心是咱们蒋家所为。”

蒋钰再次冷笑出声。

他紧紧握着杯盏,仰头将一盏冷茶灌入腹中。

蒋太太只觉得他这幅模样十分不对劲。

“你——”

她刚吐个一个字来,忽见蒋钰抬手重重地将那只杯盏摔了出去。

“哐!”

杯盏砸在他对面的圈椅上,又跌到地上,碎裂开来。

蒋太太赫然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时,蒋钰蓦然自椅中起身,扬手朝着她便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啪!”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直叫她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扶住桌角才堪堪稳住身形。

蒋太太怔怔地抬手捂住半边火辣刺痛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蒋钰:“你疯了不成!”

“我疯了?那逆女做下如此错事,说到底皆是你在背后纵容怂恿!”蒋钰伸出手指向她,怒不可遏地道:“如今你还敢想着将消息散布出去?我看你是不将我蒋家满门尽数搭进去便于心不甘吧!”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蒋太太满眼泪水怨愤,“我做这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蒋家,为了你的前程在着想谋划!若没有我和钟家,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也好过将命都丢了要强!”蒋钰怒吼道。

妻子细心且行事果决大胆,以往他确实觉得娶到了一个能帮得上他的人。

可慢慢他发现,这个女人贪婪得过分,为了达成目的不折手段不提,甚至还罔顾风险!

说到底,眼下的一切,皆是她的贪婪所致!

“今日你可知我见到了何人吗?”蒋钰朝她走近,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却带着森森寒意:“……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

蒋太太靠在桌边,闻言脸色顿变。

锦衣卫指挥使?!

“你真当四皇子不说,皇上便一无所知了吗?”蒋钰抬手捏紧了她的下颌,几近一字一顿地道:“你还敢想着败坏皇室名声,变相算计要挟皇家认下你的女儿为妾?怎么,你是想拉着蒋家上下给你那讨债的女儿一同陪葬不成!”

蒋太太脸上血色已经褪尽,心底是无边无际的后怕与恐惧。

皇上已经知道了?

“……”她喃喃着张口,却全然不知该说什么,甚至感受不到痛意。

“此事但凡有半个字泄露了出去,你可知会是何等下场!”

那锦衣卫指挥使找到他,旁的一概未提,只有一句话——还请蒋大人约束好家中人等,莫要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这一句话,便叫他浑身冒了冷汗,片刻不敢耽搁地往家中赶,生怕这婆娘再捅出篓子来!

果不其然,她正有这作死之意!

蒋钰收回了手,冰冷的目光却一直胶在蒋太太脸上。

“那……”

蒋太太略微回了些神,语气无措地道:“那仪儿她……”

“迟则生变,不能耽搁了。”蒋钰沉声道。

锦衣卫的话,便等同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俨然已将此事视作不可说的丑闻,如此之下,蒋家除了守口如瓶之外,自然还要做出让皇上安心的表态。

“是要远远地送回陕西么……”蒋太太看着丈夫,神情彷徨不安:“还是说——”

蒋钰自唇齿间挤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冷笑。

送回陕西?

那样不肯安分的性子,单单只是送回陕西又哪里能够叫人安心!

他转过身,大步朝堂外走去。

蒋太太扶着桌沿,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太太,您没事吧……”

婆子此时才敢进来,看着自家太太红肿的半边脸颊,眼神担忧着急。

“来人,取些冰块儿来!”婆子边扶着蒋太太坐下,边转头朝堂外吩咐道。

蒋太太神思逐渐回笼。

她闭了闭眼睛,遂从椅中起身。

“太太——”

“随我去大姑娘院中。”

婆子神情微变,垂首应“是”。

……

此时,蒋令仪正在房中用晚食。

桌上各样菜色皆是她以往爱吃的,清淡精致偏甜口儿。

而就在昨晚,母亲才亲自让人打了她足足十鞭,背上的伤口此时还疼得厉害。

今日厨房忽然改了态度,想必也是母亲的意思。

看来,母亲是觉得她还有些用处。

如此就好,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蒋令仪眼底泛起冷笑,待吃了六七八分饱,便搁下了双箸。

“姑娘,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