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咬了咬颤抖的下唇,道:“此前妾身同姑娘所言,有关继晓与南家之间的过往,均是实情。只是……只是隐去了池儿的真正来历……及那晚妾身与老爷……那晚妾身实则是向老爷下了药,才使得老爷出现了幻觉。”

“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多言了。”

张眉寿耐心不多,遂直接问了自己想问的:“你方才说,你当初遇到我父亲时,并不知自己已有身孕,既如此,你与继晓多年未见,他又是如何得知大哥是他的血脉的?”

“他所学杂且多,据妾身所知,十多年前他便极擅星盘卜卦之术——池儿与他有血脉牵扯,他若有心卜算,应不缺手段。”

况且,池儿的存在与命数本就是不同寻常的。

“即便如此,那他在从未见过大哥的前提下,又怎能确定大哥便是所谓的真龙转世之人?”张眉寿又问。

这才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难道也是通过星盘卜算出来的不成?

还是说,这其中尚有着其它因由在——

继晓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着缜密的筹谋在,她此时甚至疑心大哥的出生,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田氏闻言登时抬起了头看向她,眼中俱是诧异之色。

“姑娘……”

真龙转世之说,隐秘非常……姑娘是如何又是何时知晓的?!

“大哥乃命定之人,继晓欲寻得大哥窃取龙运——这些我皆已经知道了。”张眉寿并不隐瞒。

言罢,只留意着田氏的反应。

田氏已称得上是大惊失色。

却只是吃惊,而没有一丝困惑。

可见也是心知肚明的。

田氏此时显然也无意再去掩饰什么,她语气慌乱地问道:“姑娘可是已经见过继晓了?池儿的身份莫不是被继晓察觉了……”

这是她最怕的事情,因此单单是将这个猜测说出来时,嗓音都是战栗的。

“我还不曾去见过继晓。”张眉寿看着她:“大哥此时正在家中专心温书——你只管答我方才问你的话便是。”

田氏心中稍安,却仍急切地想知道张眉寿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消息。

她之所以知道继晓的那些盘算与秘密,皆是当年在天门山寺中,费尽心思手段,抛却性命安危替南家暗查到的消息。

可她尚且都来不及将这些消息传回南家……

田氏心中一时滋味繁杂,到底没敢多问什么。

姑娘不愿主动提及的事情,她问了也是无用。

“实则,池儿自出生起,命数便已经注定了。”田氏眸中含泪:“当年,前天门山寺主持大师,卜算出真龙之子出世之天机——据说那卦言所显,下一任南家嫡长女会诞下此命定之人……”

张眉寿听得有几分意外。

原来除却那别有居心的龙脉谣言之外,南家竟还藏有如此秘密。

这卦言之意,等同是下一任南家嫡长女会诞下新帝。

这一则卦言,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引起的风波只怕也足以让南家难逃被灭族的命运……

但此说法,这些年来似乎被守得极为严密。

张眉寿看向田氏:“所以,你便是那卦言中所指的下一任嫡长女?”

田氏唇边现出极复杂的笑意:“……当年被送去天门山寺之时,我尚也不知此事。”

皆是后来一点点打探证实到的。

也多亏了她的懦弱无能,才叫继晓将她视作了掌心中的傀儡,因此叫她得以钻了些许空子。

“南家人莫非也不知吗?”张眉寿问。

“或是知晓的。”田氏道:“南家族长与天门山寺前主持大师乃是至交……而那位主持大师自我幼时起,便甚少现身于人前,屡屡传出即将坐化的传闻,想来多半是泄露了天机之故。”

还有许多蛛丝马迹——事后细细回忆起来,皆叫她觉得南家族长对此事是知情的。

张眉寿微微皱眉。

“若南家知晓这则卦言,当初将你送入天门山寺之时,难道不曾有过顾虑吗?”

按理来说,如田氏这般紧要之人,理应好生保护着才对,而不该是假借妥协将人送到继晓身边冒险行刺杀之举。

这其中不可控的风险太多了。

“彼时我们南家也并不知继晓的真正意图。而命我前去天门山寺,一是没有选择,二来也正是为了查探他除了觊觎南家绝学之外,是否还有其它企图。”田氏微微摇头,语气苦涩地道:“至于顾虑……族长常说,天意指引之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而他们南家,将全部的气力都用在了‘尽人事’三字之上。

张眉寿听得此言,未再多问。

到底都是些旧事了,若无知情人在,他们也无法细细追溯。

譬如那继晓的师父,天门山寺前主持大师为何会冒险卜算此天机、彼时他与南家族长的考量、及继晓当年所为,这些皆是眼下探究不得的。

甚至,这卦言的真假都尚且不能轻易下定论。

张眉寿并不曾将心神耗费在这等目前无解的问题之上,只道:“也就是说,阿鹿所中追去蛊的蛊引之人,应就是大哥无疑了。”

继晓最想找到的人,显然就是大哥。

田氏敛目道:“许就是了……”

顿了顿,满怀愧疚地解释道:“妾身倒也不曾想过要一直瞒着姑娘……本打算待池儿躲过继晓这一劫,日后安稳下来,再同姑娘说明,到时定也会替苍家公子解蛊……”

但她不曾想到的是,在此之前,姑娘已经得知了这一切。

甚至包括池儿的身世……

“许多事情,躲是躲不过的。”张眉寿语气里已无太多情绪:“若无一丝筹备,一味躲着,待到大祸临头,只会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场罢了。”

“姑娘说得是……是妾身愚钝,妾身也是怕极了才会缩手缩脚,不敢冒险。”田氏语气羞惭之极。

以往她只知姑娘比之其他小姑娘很有些不同,但再不同,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小姑娘罢了。

昔日的南家在湘西之地如何强盛,可到头来不还是……

可如今的局面似乎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