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要的就是不聪明的太子。

只是可惜了小五子。

京中有锦衣卫,宫内有司礼监,可谓铁桶一般——他培养出小五子这个心腹,花了不少心血,竟被长春宫一招便用废了。

但小五子很聪明。

知道这样做,才能‘保住’长春宫。

唯有这一步走的顺利了,长春宫才能有胆量往下走——

“太子如今处境不妙,师傅可要出面吗?”章拂询问道。

“不必心急,还不是时候。”

继晓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引长春宫出手对付太子,一则是想借此事除去万贵妃,二则,是最后关头向太子施恩。

三则——还有一个人,活得已是实在太久了。

着实,太碍事了。

……

当晚,张秋池陪着父亲一同送走了几位大人之后,便去了愉院。

“二妹可歇下了?”

正在内间榻上看书的张眉寿,隐隐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果然,片刻后阿荔便进来禀道:“姑娘,大公子来了。”

张眉寿已然先一步自榻上起了身,稍整理了一番衣裙,便步出了内间。

“大哥可是有事?”张眉寿问道,一边示意张秋池坐下说话。

阿荔则退了出去备茶水。

“二妹,今日几位大人上门,我从几位大人口中,又听到了一些关于太子殿下的消息。”

昨日他已特地向相交的官家公子们打听过,得知皇上如今对泰山祭祀之事犹豫不定。

而今日,更是听闻此事与太子有关。

“大哥不妨说细些。”张眉寿坐了下去,满脸正色。

“据闻是太子殿下进言泰山将会地动,才让皇上对泰山之行心生迟疑——可诸位大臣觉得此乃无稽之谈,据闻在劝说皇上如期动身之余,更有影射太子殿下言行失当……甚至是居心叵测之意。”

张秋池说话间,眼中略显忧虑。

这局面,显然于既安十分不利。

“这些话,可是刘大人他们说的?”张眉寿问道。

她格外留意此事,自然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张秋池点了头。

“刘大人几人有意明日一同进宫面圣,尽力为太子解围,父亲应当也会前去。”

数年相处下来,几位大人对太子殿下的品性皆是深信不疑的,自是不会拿什么别有居心去衡量此事。

只是……说是解太子眼下之困境,可几位大人似乎已经做好了舌战其他官员的打算。

并且暗下认真商议了一番,该从何处切入,又要如何以仁孝之道来破除阴谋之论——

为了提高胜算,还大致演练了一番,并让他家二叔在旁指出不足之处,加以改正。

因过分投入,连晚饭都不曾用多少,更是罕见的滴酒未沾。

故而,明日想来……必是一番恶战。

张秋池担忧之余,又莫名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目睹那等盛况。

于是,将这些也同二妹说了一遍。

张眉寿听得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动容。

果然,许多事情哪怕较上一世有了改动,可冥冥之中还是相似的。

实则,大靖朝开国到今日,文臣与帝王之间颇有几分相互制衡之意。

但祝又樘在位期间,君与臣却是少见的和谐。甚至有极得用的重臣年迈抱病仍不肯致仕,一片赤诚相惜之心,于晚年宁肯背上贪荣之名,亦甘愿老死于江山社稷之上。

那时的大靖,称得上盛世二字。

在他驾崩之后,那些老臣们,哪怕对朝堂逐渐失望,却依旧能尽心辅佐新君——直到后来当真心灰意冷,无力转圜,不得不乞求辞官归去。

而今,他尚未及帝王之位,却依旧于无意之中,博得了许多大人的信任与尊重。

以诚德待人,则得人以诚相待。

“那皇上如今是何意?泰山祭祀,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张眉寿回过神来,向张秋池打听道。

祝又樘如今的处境,固然不妙,可正如他先前所言,此乃一时聒噪而已,事后自会平息。

眼下的关键在于,皇上的决定。

而这决定,又分为两处。

其一,便是泰山祭祀大典是否要取消。

“皇上之前倒是有取消祭祀之意,可许多大臣执意相劝,眼下尚未有结果。”张秋池说话间,细细打量了自己妹妹的神情。

“可有提及派遣钦差前去泰安州疏散百姓?”张眉寿又问。

此乃其二。

张秋池更是摇头。

“一丝消息也未曾传出。”

张眉寿沉默了片刻。

也就是说,哪怕之前皇上有意取消祭祀,却也不曾打算要派遣钦差前往。

“据闻,皇上前几日特命钦天监前往泰山预测……结果并无半分异样。”张秋池话至此处,声音更低了些。

这是刘大人费心从礼部尚书李东阳大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旁人不易得知。

张眉寿微微叹气道:“天灾莫测,岂能单凭此,便能断定不会发生地动。”

张秋池也叹了口气。

“毫无依旧之事,若贸然下旨疏离百姓,于朝廷威信有损。皇上为求心安,可以取消祭祀之行,可若要将泰山即将地动宣之于众,最后却不了了之……确实不易收场。”

末了又道:“更何况,如今又有文臣施压。”

“大哥说得极客观在理。”

张眉寿将目光投向堂外夜色中,低声说道:“皇上为维护大靖朝廷颜面威信,这算是一条为君之道——只是,为君之道,更应有仁慈二字。”

这是她从祝又樘身上看到的。

她甚至相信,若今日他与皇上调换,哪怕不知结果究竟如何,他亦会力排众议,提早疏离百姓。

因为,他不会拿任何一个辜负百姓的性命去赌这一层颜面。

但当今圣上的决定,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到底祝又樘在位之时,贤明惯了,便是偶尔做错决策,也是出于爱民心切。

而当今圣上则是荒唐惯了。

一个人做的荒唐事太多,一旦做错,更会被冠上荒唐昏聩的名声。

……说来说去,倒也还是怪他自己——到底又无人按着头,逼着他非荒唐不可。

既做下荒唐之事,自然就要承担此中恶果。因此,做起决定来难以服众,便也怨不得是旁人刻意针对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