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姑娘自是甚好。”他微微垂眸,道:“只是孩儿自觉与之不配,不敢有此妄想。”

宋氏微微怔了怔。

这话是何意?

张峦忙摇头笑着说道:“可不是咱们要去上门提亲,而是刘大人昨晚主动与为父提起的——刘大人说了,他一早便有此打算,只是怕耽误了你乡试,这才等到今日。”

关于‘刘大人为何不惜为池儿操劳至头秃’这桩谜案,如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只是,他本以为刘大人是因与他过分投缘,多半是看在了他的面子上,故待池儿百般好——

如今细细想来,刘大人极有可能是看在了池儿的面子上,才同他称兄道弟也说不定……

咳,这个认知,还真是让人有些淡淡地失落呢。

“身为男子,你又身负才学,刻苦上进,日后只有一番好前程在,可不该如此妄自菲薄。”宋氏认真说道:“再者道,刘大人既开了这个口,显是与家中早已商议过的。”

况且,两家皆是书香门第,也不算是相差甚远。

至于池儿的庶子出身,刘家既不介意,又主动说起——他们若以此作为理由推脱,倒显得半点不大气。

与其这般黏糊,倒不如将人姑娘娶回来之后,好生善待,好叫刘家觉得不曾看错人家、选错女婿。

“刘大人待孩儿的好,孩儿皆铭记在心。只是……”

张秋池欲言又止。

宋氏和丈夫交换了一记眼神。

这似乎并不是‘自觉不配’的问题。

宋氏悄悄捅了捅丈夫。

张峦会意,却仍犹豫了片刻,适才问道:“池儿,你与父亲如实说,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若不然,这么多家姑娘,怎就没一个看中的?

张秋池连忙摇头否认。

“父亲,绝无此事。”他颇感不自在地道:“……孩儿只是,只是觉得如今功名未成,不宜过早谈婚论嫁罢了。”

“先成家后立业,又有何不可?”张峦问。

张秋池低下头:“世事难两头顾全,孩儿只怕因此委屈了刘家姑娘,到时反倒有愧于刘大人这般厚爱……”

张峦还欲再说,却被妻子以眼神制止了。

“既如此,就暂且将此事放一放便是。”宋氏看着张秋池说道,话中之意模棱两可。

她又问了些张秋池一些闲话,待气氛缓和了些,适才让人回去。

“芩娘,你且别生气,待我同他慢慢说一说。”

张秋池前脚刚走,张峦便抛了尊严,连忙替妻子捏起了肩。

“我有什么可气的?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多好的一门亲事。”宋氏叹气道:“我是怕他日后后悔。”

两家的交情没话说,刘姑娘她也是见过的,样样皆好。

张峦连忙称“是”,又思索道:“兴许是有什么旁的想法?不便与咱们明说?”

顿了顿,忽而提议道:“对了,不如叫蓁蓁去问一问?”

这兄妹俩向来交心,池儿待蓁蓁,更少了几分防备。

宋氏觉得可行,遂点头,唤来芳菊,叫她去找了张眉寿来。

夫妻二人细细交代了女儿一番。

张眉寿离了海棠居,便直接去了张秋池院中。

张秋池正在练字,却总也无法凝神。

听得阿福来禀,他忙就搁下了笔。

“二妹,你来得正好。”

张眉寿愣了愣。

大哥这种好像看到了救兵一般的神情是怎么回事,须得知道,她此番可是来做说客的。

但究竟要如何做,她还得先听一听自家大哥的心里话,才能做决定。

半个时辰之后,张眉寿离开张秋池的院子,回了海棠居。

“蓁蓁,你大哥怎么说?”

张峦迫不及待地问。

宋氏也看向女儿。

“父亲,母亲。如今大哥既一心求功名,亲事还是稍放一放吧。”张眉寿看着父母,语气认真地讲道。

张峦和宋氏皆怔住。

“蓁蓁……”张峦怀疑女儿脑子此时不甚清醒:“你可知,我和你母亲是托你干什么去了?”

等等,女儿反而一脸无奈地叹气又是怎么回事?

“你大哥他,当真不是有了心上人?”张峦换了个问法。

张眉寿摇头,神情笃定。

宋氏问:“那他……当真就是单单为了读书?”

张眉寿点头:“应当是。”

宋氏不由惊呆了去。

不想成亲,只是为了能够清净些读书考功名——

她觉得她家中好像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绝顶书呆子可怎么办?

“池儿这孩子平日里怎么说怎么好,可一旦认定了的事情,却又是十分固执的。从乡试之时,我便看出来了。”张峦叹了口气,道:“罢了,就且随他去吧。”

宋氏默然了片刻,也只得点头。

毕竟连点头不肯的亲事,强逼着不过是徒增麻烦罢了。

“大哥还要我代他向父亲母亲赔不是。”

“一家人赔什么不是……只是刘家那边,又该如何回话才好?”宋氏看向丈夫。

“自然是要实话实说。”张峦权衡着道:“到底池儿一心上进,确也称不上是什么过错……刘大人想必也能体谅。”

宋氏点头道:“既如此,还要趁早回话。刘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可别耽误了人家议亲才是。”

张眉寿闻言,不禁在心底有些感慨。

依着她看,刘家姑娘之所以迟迟未嫁,十之八九就是在等着她家兄长。

可兄长的思量与顾虑,也不无道理。

张峦正合计着回话之事时,却听下人来禀,道是刘大人来了。

张峦怀揣着一颗沉甸甸的愧疚之心,去了花厅见客。

待瞧见刘大人满脸笑意,张峦一颗心更是揪扯得厉害。

若是可以,他又和何尝不愿同刘大人做亲家……

只是,今生怕是注定无缘了。

一席话,刘大人含蓄地问,张峦也含蓄地答。

“怪只怪我这长子不开窍,一门心思皆放在了读书上,别的不怕,只怕委屈了贵府千金……我这做父亲的,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张峦笑着叹气。

刘健跟着艰难地笑了笑。

“不打紧,我也是着实喜欢池儿这孩子,昨日才酒后提了一嘴而已。”

是将多年来的悉心栽培,耐心等候祈盼,皆化为了一句酒后临时之言。

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话该怎么说才显得体面。

再加上,他也不愿让池儿那孩子因此心存不安。

“只是……”刘大人心中翻来覆去,还是有一句话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