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龄语气里并无畏惧,更多的是不耐烦。

柳荀看在眼中,心底有了计较。

看来他这外甥,是个不知内情的。

外甥女做事,倒比他想象中的要谨慎许多……

可想到方才听到的那个‘计策’,他仍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真相如何,只要不是傻子,心中都有答案了。

所以,此事究竟有多么冒险,他很清楚。

更何况,眼下官差忽然过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这……官差怎么会来?”柳荀站起身,似疑惑不解地问道。

张眉妍强作镇定,道:“如今我嫌疑未除,衙门是随时可上门查问的,倒也不足为奇——义龄,让他们进来便是。”

实则,内心早已不安之极。

官差很快涌了进来。

为首的官差朝着张眉妍拱了拱手,道:“我等奉京衙府尹程大人之命,前来搜查贵宅。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张姑娘见谅。”

张眉妍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先前不是已经搜查过了吗?”

“确是搜查过了,只是怕有遗漏之处。”为首官差语气冷肃地问:“张姑娘没意见吧?”

张眉妍笑了笑。

“自是不敢有,配合官府办案,乃是我分内之事——各位但搜无妨。”

原来只是搜查,她还以为是有了什么新的证据……

搜便搜吧,先前她都不怕,如今她自然更不必怕。

“舅舅还请在堂中稍坐,我先陪同各位官差大人搜查,以便引路。”

柳荀将她的淡定自若看在眼中,点了点头。

官差一路搜入内院,较上一次还要仔细上许多。

张眉妍看在眼中,总觉得透着些不同寻常。

直到,为首的官差在厨房内忽然向她问道:“此前这柜中不是放了许多药?”

张眉妍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

此人竟记得这般清楚……?

她尽量冷静地问道:“之前确是有药放在此处,只是……先前不是都已经仔细验看过了吗?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问什么,张姑娘答什么便是——那些药现在何处?”官差语气干脆,不留余地。

张眉妍脑中快速地思索着。

她下意识地想用撒谎来掩饰,可又很快还算聪明地意识到,若说都被父亲服下了,必会被拆穿,反而暴露自己心虚的事实。

越是到这种关头,越不能慌。

她紧紧攥着手指,以极正常的语气答道:“那些药放得有些久了,发了霉,便被我拿去扔了。”

“都说张姑娘家境贫寒,那么多药竟说扔就扔,也是奇怪。”为首官差说道。

许多发了霉的药材,拿出来挑一挑晒一晒,还是能用的。

张眉妍惭愧地笑了笑:“我自幼也未经手过这些事,如今家中也无下人提醒,只是觉得发了霉便用不得了。”

为首官差没有反驳。

这个说法还算过得去。

张眉妍便道:“不如我带各位去别处看看?”

“不急。”官差看着她,问道:“不知那些药材,被张姑娘丢去哪里了?”

张眉妍没想到他会这般追问。

“……是那些药材,有什么不对吗?”她谨慎地反问。

“先前说了,我问什么,张姑娘答什么。”

这一次,张眉妍迟迟没有开口。

越如此,官差看向她的眼神中质疑便越浓,如此反复,她也越是紧张,无法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决定。

撒谎,她怕被拆穿之后会带来麻烦。

说实话,她又怕官府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等着来取证。

“怎么?如此简单的事情,张姑娘竟然都不记得了?”官差出声催问。

“那些药材……我……”

张眉妍正打算要说被自己烧了之时,忽然见一名官差快步走了进来,向为首之人禀道:“头儿,在后院墙根下,发现了许多被埋起来的药材。”

张眉妍大为紧张却又隐隐庆幸。

好在……好在她还没来得及将假话说出口,若不然当真不知该顾哪头才好了!

见为首官差朝她看了过来,她忙答道:“确是我埋在那里的。”

“不知张姑娘为何要埋起来?”

她曾想过丢远些,可怕庄子附近有人盯着,反倒引起怀疑。

她也想过要一把火烧干净,却又怕药材经过焚烧后的浓烟和气味也会引起注意。

毕竟,这些东西,是经了官府查验,并未发现异样的……为防弄巧成拙,她才暂时埋了起来。

她原本想,后院墙角处,已经足够隐蔽,可谁知今日这些官差,竟有掘地三尺之势……!

“近日不曾出门,又怕放久了会有蛀虫,我向来怕虫子……便埋了起来。”

官差不知信是没信她的话,只转头朝手下吩咐道:“挖出来,全部带回衙门。”

“是!”

张眉妍又陪同着官差们继续搜查了许久。

日头渐渐偏西。

“各位大人,可需再重搜一遍?”张眉妍主动问,显得极配合。

“不必了。”为首官差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那些药的药方,可还在?”

这是他今日带人将出衙门时,太子殿下身边的随从特地追上来交待的。

几乎是一瞬间,张眉妍的后背便爬满了冷汗。

“官爷要这个作何?现成儿的药方没有,但我早将这些药材和分量背熟了,倒可现写出来。”

“那有劳张姑娘了。”

“官爷稍等……”

张眉妍回到房中,取出纸笔,研磨时却不慎打翻了砚台,墨汁狼藉。

她以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手腕,深深吸了口气。

不必慌,她便是少写了那一味药,官府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什么。

她将药方交给官差时,官差又问了句:“这药方是哪位郎中所开?”

“这药方,家父用了已有两年余……家中拮据,既是同样的病痛,且这药也极管用,便也不好再刻意请郎中上门。因隔得久了,便也记不清当初是哪位大夫看的这份诊了,还请官爷见谅。”

她这般答,官差也不好说什么。

张眉妍的手指已经将掌心抓破。

这还只是一名官差,便如此事无巨细地盘问,她不敢深想这背后是不是因为有人察觉了什么。

偏是此时,官差再次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