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大哥给我的。”张眉寿道:“姨娘不必心疼,大哥虽有意赠我,可这辟毒珠珍稀贵重,据说世间仅此一颗,既是姨娘让大哥自幼带在身上的,我也不会占为己有——只借来一用而已,待姨娘对我没了威胁,我自会归还给大哥的。”

昨日她带张秋池出府,送苗氏最后一程,回家的路上,张秋池忽然将此物赠予了她。

虽做好了兄妹变仇人的准备,可彼时她得见张秋池的表态,确是庆幸的。

少年因丧母而满身颓落悲沉,却仍满腔恩怨分明,心思透彻无垢。

苗姨娘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她前脚刚走,儿子后脚便将身上唯一称得上贵重的东西送给了妹妹表诚心,她这做姨娘的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紧跟儿子的脚步了。

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当然清楚。

三姑娘固然沉静多谋到令人感到妖异,可池儿也绝不是蠢乎乎的傻小子。

池儿这般推心置腹地对待这个妹妹,必是有情可原的。

苗姨娘有些感慨,也有些庆幸。

她终于抛去了多余而无用的犹疑,下定了决心。

苗姨娘目光坦诚地看着张眉寿:“所谓毒蛊,与中毒无异,每日蚕食人体,且我定有解法,故不适宜。”

“虫蛊,需精心饲养母蛊,方能熟练操控,非一日之功也。”

“至于念蛊,听似最为简单,却极为复杂。全然不似民间传闻中的扎小人、暗中诅咒那般轻易——念蛊,虽无需直接将蛊毒种入人体,可其中涉及诸多秘法口诀,繁琐而各不相同,又需以被施蛊人的生辰八字、发肤之物作为媒介,亦不便施展。”

张眉寿察觉到她的表态,不禁真诚地道:“不着急,我可以慢慢学。”

“……”苗姨娘沉默了一瞬。

所以,是真的非要给她下蛊不可吗?

小小年纪,防人之心究竟为何会这般重……

但她想表达的也不全是这门手艺十分难学的意思。

毕竟这些个种蛊方法,多多少少都会对被施蛊人的身体有损害啊。

积年累月之下,轻则身体被掏空,重则每日被疼痛折磨、最终一命呜呼。

“现在可以教吗?”女孩子的坚持与好学,让苗姨娘尤为不安。

罢了,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还是拿出来吧。

苗姨娘在心底妥了协。

她在张眉寿身侧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抬手抚了抚自己散乱的发髻,又环顾四下。

“姨娘找什么?”

“姑娘身上可有发钗之类的尖锐之物?”

张眉寿认真问道:“匕首可以吗?”

年纪小的姑娘家一般都只戴用珠花和发箍而已。

苗姨娘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点头。

姑娘为什么带匕首?这个问题几乎是不用问的——当然是为了防备她!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随手就拿出了一只带鞘的精致匕首,递到她面前。

并且不忘谨慎地提醒她:“但姨娘需先将刀刃擦拭干净了,再以火烛烧之——因为我在这匕首上淬了毒。”

苗姨娘:“……”

身手不凡的手下、辟毒珠、淬了毒的匕首……还真是无孔不入的防备啊!

所以,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小命被人死死攥在手里的蝼蚁,是吗?

苗姨娘默默地按照张眉寿的交待擦拭匕首,什么都不想多说了。

张眉寿眼瞧着她拿锋利的匕首在自己的左手食指指腹处,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

而后,竟有一条半指长短,几近透明的胖虫子、随着涌出的鲜血从那道伤口中爬了出来。

张眉寿呼吸一紧,汗毛竖起,心底陡然生出一阵恶寒。

噫……!

她最讨厌的便是软乎乎的虫子什么的了!

苍天可鉴,这可能会是她学蛊路上最大的阻碍。

“这只蛊虫名叫牵心蛊。与其它蛊虫不同的是,它不需要子蛊,也无需种入人体,只需被施蛊人的一丝头发,或一滴血,便可种上此蛊——此乃介于虫蛊与念蛊之间的一种异蛊。”

苗姨娘将蛊虫放到桌上的一只青瓷茶碗中,推到张眉寿面前。

张眉寿强忍着内心的不适,问道:“这只蛊虫有何毒性?”

苗姨娘含蓄地笑了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你对它的强大一无所知。

“牵心蛊一旦认了主人,便会与主人心意相通,随主人的意念去操控被施蛊之人的身体。轻至疼痛,重到性命之患,皆由蛊主控制。”苗姨娘徐徐说道:“说得简单易懂些,一旦被种上此蛊,生死皆在蛊主一念之间。”

且种上之后,因没有子蛊,任由再高明的蛊师也无法解蛊——直到蛊主在下一个人身上种下此蛊。

这牵心蛊,历时近百年,耗费了南家数代家主的毕生心血才培育成活一条,原本由每代的南家嫡女世代相传。

张眉寿听得哑然之极。

天呐,这世上竟有如此……可爱的虫子!

“牵心蛊每隔十年蜕变一次,故而每十年便需重认一次主人。”苗姨娘看着张眉寿说道:“它认下我已有了十年余,已经历了一次蜕变,如今我早已不是它的主人了。”

“姨娘为何不让它重新认你为主?”张眉寿疑惑地问。

小姑娘无处不在的戒备心让苗姨娘默默低下了头。

“牵心蛊需以处子之血喂养,方能完成认主。”

也就是说,只有尚是处子之身的女子,方能做牵心蛊的主人。

张眉寿这才了然。

“姑娘想不想试一试?”

苗姨娘将匕首递给了张眉寿。

张眉寿接过。

……

半个时辰之后,张眉寿适才离开此处。

马车内,张眉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阿荔。

阿荔仍旧在瑟瑟发抖。

姑娘为何突然笑着看她?

这笑容清澈明媚,却叫阿荔心底一阵莫名紧张。

张眉寿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长形锦盒,递到阿荔面前。

阿荔不敢迟疑地双手接过。

“姑娘,这是?”

“给你的,你见过的。”张眉寿笑着说道:“打开瞧瞧。”

阿荔内心欲哭无泪。

虽然知道拿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姑娘实在不应该,可她真的好怕怎么办?

阿荔颤抖着双手将锦盒打开。

可待瞧见锦盒内的东西之时,眼神却是微微一滞。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