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虽听力比不上常年习武的棉花来得灵敏,却隐约也看到了隐没在林中、闪烁不定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三人朝着那火光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耳边的声音随之变得清晰可闻。

“尚娘,我给过你机会了,你非要如此不识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意了!”男子因激动而起伏不定的声音传入几人耳中。

这语调阿荔一听便知是何人。

不正是那谋害秦家姑娘性命不成,又欲敲诈钱财的死货吗?

“事到临头,还好大的口气!”年轻男子语气冰冷厌恶。

张眉寿几人已然在不远处站定了,借着树木的遮掩,将身形隐藏在夜色中。

张眉寿借着昏暗的火光看着眼前的情形。

一身青色裙衫的秦云尚站在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人身旁,少年人约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间与秦云尚有几分神似。

这应当是秦家的三公子,秦愈之。

秦家兄妹身边立着三名黑衣仆从,均是身材矫健,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仆人。

“我死便死了,可你秦家小姐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已被两名仆人死死制住的于瑾笑容狰狞,他逼视着秦云尚,道:“尚娘,你何时变得这般蠢笨又狠心了?不单想要我的命,竟连自己的名声也置之不顾了?”

可他并未从秦云尚脸上看到丝毫起伏。

“堵住他的狗嘴。”

秦愈之冷冷地说道。

于瑾挣扎了一番,却仍是被仆人拿布团死死地堵住了嘴。

此时,停在一旁的马车内忽然有一名绑了双手的男子被推了下来。

秦家丫鬟阿星旋即跳下马车,拖着那衣着寒酸邋遢的男子走了过来。

见到此人,于瑾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可名状,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叫声。

男子吓得浑身抖瑟着,扑着跪在地上,没出息地哭喊道:“小人指天发誓,今日是那于瑾主动找到小人,说要小人……要小人去抹黑贵府小姐的名声,他许了小人重利,可小人当真没有答应他呀!小人岂有这个狗胆?请秦三公子明鉴,饶小人一条贱命啊!”

阿星一脚踹在他的心口处,将他踹倒在地。

“谎话连篇!你分明已是应允了他!”

当时她一路跟踪于瑾,从于瑾找到此人,到二人之间的全部谈话,她都一清二楚。

说起来,多亏了张家三小姐的提议。

若不然,此事绝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解决干净。

男子连连摇头,惶恐地道:“那、那只是小人敷衍他的托辞而已!小人岂敢污蔑贵府小姐……”

秦愈之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凝声说道:“我秦家三小姐与于瑾此人素不相识——你可记住了?”

“小人记住了,小人记住了!”男人点头如捣蒜。

他此时恨不能从未见过于瑾才好。

今日已被秦家人盯上,他即便不死,往后的日子必然也会艰难百倍!

“说话不谨慎的下场,你还须仔细瞧清楚了。”秦愈之满脸冷然地抬起了手。

男人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睁睁地看着于瑾被仆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尚娘,你也瞧清楚了。”秦愈之看着秦云尚皱眉说道。

秦云尚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三公子,他身上有匕首!”一名仆人忽然说道。

秦云尚眼底闪过嘲讽。

原来今晚威胁她独自前来这后山见她,不单要她的银子,还想要她的性命……

“你几番妄图害我妹妹性命,本该将你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秦愈之咬牙切齿了一瞬,旋即道:“可我秦家做事讲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今日也不为难于你,只叫你亲自尝尝被人沉水的滋味,临死前也好再反省一番。”

于瑾瞳孔一阵紧缩,在仆人手下奋力地挣扎着。

眼见挣扎不成,已有仆人往他身上绑了沉重的石块,他连忙看向秦云的方向,冲她发出“呜呜”的闷哼,眼中竟满含哀求之色。

秦云尚看在眼里,怕是怕的,是因要见一条性命即将消陨。可若谈心软,却半分没有。

她不会蠢到去可怜一个几番想要杀她的人。

于瑾被沉入了林后的湖泊中。

夜晚寂静,人被投入平静幽深的湖水中,竟连水花都没激起太多,便直直地往下坠去。

秦家人谨慎地清理了痕迹之后,很快离开了此处。

“姑娘,咱们不走吗?”湖边,一阵夜风吹来,阿荔打了寒噤。

“再等等。”张眉寿盯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湖面。

她得确定人死透了才能放心。

一旁的棉花觉得这一幕实在诡异。

年幼的三姑娘盯着方才那人被沉下去的方向,一副一旦发现人没死,就要立即上前补两刀的架势。

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啊!

“姑娘,要不然……让棉花游过去瞧瞧?”阿荔小声地提议道。

棉花听得汗毛一立,转脸看向阿荔。

“你怎么不去?”他脱口问道。

阿荔瞪大了眼睛。

懂不懂怜香惜玉!

“我不会泅水!”她气呼呼地说道。

“不会泅水当什么大丫鬟……”

阿荔一口血梗在嗓口。

谁说一定要会泅水才能当大丫鬟?

还有,他脸上那种鄙夷的神色是怎么回事啊喂!

“你也未必就泅得很好!”

棉花呵呵一笑。

激将法。

幼稚。

但有用!

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

阿荔与张眉寿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如鱼儿入水般的姿态。

“……”

棉花大约在水中探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上岸。

“姑娘,人已死透了。”他拧着身上的水,笃定地说道。

湖中水流缓慢,尸身又绑着沉重的石块,并没能漂得太远。

张眉寿松了口气。

方谨死了。

在那些恶事做尽之前,早早地死了。

死在了他前世欠下了一条性命的秦家人的手里。

上一世祸国殃民的大奸大恶之人,这一世却以这般无声无息的方式死去了——正如上一世的秦家小姐一般无二的死法。

而深究这一切的变故起源,却是因她当初顺手之下救了秦家小姐性命。

这感觉仿佛冥冥之中自有轮回注定一般。

张眉寿三人离开了湖畔。

待正要走出后山之时,棉花却忽然警惕地道:“姑娘,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张眉寿心底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