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氏企业对过的空地上,冒出个修鞋匠。尽管头发花白,可手头的活却做的不错,而且收费也合理。经他修补的鞋子,残次的地方很难叫人看出有修补的痕迹。许多员工都夸他的手艺好,鞋子坏了都往他的铺子里钻。他对人也十分热情,能说会道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人员很好。

他很快成了厂外众人熟悉的大好人。不过,也曾经有人向他提出过质疑,那就是老人的貌相和他的年龄相差甚远。似乎怀疑过他的身世。不过,说归说,人们终究都没有把它当回事,只是好奇而已。

那天,店铺同时来了几个中年人到这里修鞋,或许是话说的投机,于是便山南海北的谈论个不停、笑个不停,鞋匠连说带比划,不小心将头戴的假发挂掉,正好被从外面进来闲聊的年轻人撞见了,鞋匠赶紧拾起头套戴在脑袋上,晚了。

油光光亮晶晶的脑袋折射着明亮的阳光,刺着眼。

鞋匠的假发从来没有暴露在众人面前,破旧的老花镜,天天吊挂在脏兮兮的脸上。蓬松的乱发下,闪动着一副精明的眼珠子,偶尔与其的目光对撞,总觉得那神态中,有种说不出的震慑感,令人惧怕。

“老爷子,今天,你可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了!”年轻人善意地开着玩笑。

“去去去,别拿老人开涮了,当心我给你一家伙。嘿嘿!”鞋匠抿嘴尴尬地笑着,摆了摆手。

“不是啊,老爷子。”年轻人凑前去,“我并不是在笑话你的意思,其实,按您说的年龄,摘掉假发,那头型不丢人?说句不好听的,油光光的,是健康的象征。别人有这素质吗?”

“哎——年轻人,换个话题吧!”鞋匠一边整理头套,一边皱着眉说道。

店铺本不该是火热的场所,可这店铺可非同一般,每天聚集着许多来客。有人说是上等的好茶,将好喝的茶家招揽来了,有人却说是年轻人好聚群的缘故,还有人说是林氏企业的员工,班后没地方去,到那里去找乐子去啦。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店铺热闹的很。不知谁好事,又给鞋匠钉了十个八个木凳子。这下可好,简直就象生意兴隆的夜市小吃店。众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山南海北,可一谈到林氏企业内部的事情,鞋匠就自觉地闭上嘴巴,静静地听自己讲,除非话题偏了,鞋匠再巧妙地发问,再将话题拉回正题。

以来二去,店铺中也有女同胞加入进来。

“老爷子,您今年多大岁数?”一个叫娟的姑娘,望着手艺高超的鞋匠好奇地问。“你的牙齿为什么还那么白?”

鞋匠翻动着眼皮,目光透过花镜的上沿,瞅了姑娘一眼抿嘴笑道,“姑娘真是个直爽的人。记住,老人的年龄,和姑娘的芳龄一样不好过问。”鞋匠宽容的笑脸上夹杂着尴尬。

“老大爷,他一个农村走出的孩子,不懂的这么些规矩,您就别在意!”大家都喊他小胜子的小伙子讨好姑娘地解释道。

“噢,没什么,孩子吗?什么事都和他们那么斤斤计较,那人不就太累了吗?”鞋匠抿嘴笑着,依旧不停地忙着手中的活。

“老爷子,您别生气,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说,您的体格很健康,别的不说,就你那一副洁白的牙齿就说明,您是一个很讲究饮食为生的人,对吧?”娟姑娘坦诚地说道。

“你瞧,姑娘多会说话,谁说他是农村的孩子不懂事啊?”鞋匠心情愉悦地望着小胜子笑道,“但你说错了,我要是那么讲究,还至于整天把脸整的像个花脸狼似的。”

“花脸狼怎么啦,睁着钱才是真本事,小白脸干净,钱呐?”娟姑娘学着城里混混的摸样,用手指戳捏着表示金钱的意思。

“呵!我说你这个丫头片子,你知道我能挣多少钱,就随随便便信口开河地乱讲?”鞋匠停下手里的活苦笑道。

“反正比我们挣的多。”娟姑娘语气你们的肯定。“一千元挡不住。”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一个月挣不到一千元?”鞋匠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道。

“可不是咋的,名义上管吃管住,吃的那叫啥?比牲口强不到哪去。住的就是车间的职工休息室。哼!不久看咱们老实吗?都不给他干啦,你看他毛不毛!”

“就是吗?你们也太能忍了,换了厉害的职工,他敢?还不得撂耙子,炒了他老板的鱿鱼?”鞋匠添油加醋火上浇油。鞋匠眼珠子机灵地闪动着:“我说啊,你们就是一些奴才相,愿意被人敲诈。我就不信,大伙联合起来斗不过一个老板?”

“老爷子,您是吃饱了不惦记肚子饿的,这年头找个工作多不容易,搞不好饭碗丢啦,吃饭都是问题?”小胜子满腹心思的道破苦衷。

“哎—别说,你还真把老板的想法说着了,他们就是拿这条来卡你们,不干不是吗?你可以走啊!大家要是不抱团,那带头的人可就惨喽!”鞋匠句句欺进员工的心理。

“他妈的,咱们大伙有时间还真得商量商量,也不能老这么被人欺负着。”小胜子怒骂着,旁人也跟着起哄。

“对呀,胜子,你就挑个头?大家给你助威!”娟姑娘义愤填膺地握紧她那无力的拳头。

“哎哎哎,我可不听你瞎掰掰。这事可得琢磨好了,没有十足的把握,咱可不能拿鸡蛋撞石头。”小胜子瞥了一眼娟姑娘深有感触地说道,“到时候,娟子人家是领导的家属,大不了挨顿骂,咱们可就不一样了!”

“谁是领导的家属?”鞋匠疑虑地望着娟姑娘问道。

“老爷子,你不知道,娟子姐的对象,可是咱单位的外事部主任,是单位的高层人物,人家怕什么!”不知谁抱怨地接过话茬。

“外事部主任?”鞋匠皱着眉头,似乎他很熟悉单位的高层人物,低声地自言自语。

“怎么,您认识?”娟姑娘高挑细眉好奇地问。

鞋匠没有回答,依旧皱着眉头回忆着。“叫什么来这呐?”

“叫徐俊杰!”娟姑娘谦中带傲地回答道。

“徐俊杰?”鞋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就是当年自己的手下,俊杰?他咬不准。但他立即为自己的惊讶而悔悟。怎么这么不冷静。如果为自己的小小失误暴露身份多不值,那么自己卧薪尝胆二年来不久是白白Lang费了时间!鞋匠毕竟是个社会中的老油条,即刻马上又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不熟悉。”

“哎——不熟悉也很正常,那帮人,你以为是咱们这些穷要饭的,人家才不会光顾鞋铺的,又怎么可能认识个鞋匠呢?

“就是,这话我信!”又不知谁抢嘴道。

“吱”地一声,离鞋铺的前面不远处,突然停下一辆轿车,门一开走下以为风度翩翩的男子。

“看!咱们林总的座驾!”娟姑娘低声喊道。

鞋匠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紧张起来。鞋匠把头压低,依旧不动声色的赶着他手中的活。眼睛却在紧紧盯住轿车方向的动静。

“林总,您就在车里歇着吧,,我把鞋给您送过去,一会就完事。”轿车们一开,从副驾驶作座位上推门跑出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拉开车门对车内的人说。

“不用啦,我也下车透透空气,顺便看看这鞋铺怎么这么招人,”林强从容地抬脚迈下车来,神采奕奕地朝鞋铺走来。

鞋匠神色慌张地埋下头去。心里打着盘算。

“咱们快走吧,免得弄不好挨顿刺。”小胜子抬腿就聊了出去。

“林总你好!”

“林总好!”

林氏企业的几个员工识趣地离开了。

“老爷子,你的人缘不错啊!”林强的声音,这声音鞋匠太熟悉不过来,就是这个浑厚的声音让他家破人亡;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迫使他多年打拼的企业拱手让出后,倾家荡产。他能不记得吗?每当他看见红红火火的‘逐月舞厅’被这个狗日子的霸占去,换成另一个主人的时候,鞋匠的心,就象被盗个的一样痛。他夜里的梦中,时常就是冤家的那副憎恶的嘴脸。每当自己流落街头的时候,内心就增添了无比的仇恨。他向苍天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狗日子的。鞋匠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就是为了找他算这笔血债,鞋匠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目的就是出这口恶气,不曾想他还亲自送到眼皮地下来了。怎么办,和他拼了。不行,他们人多,自己硬来,就等于自掘坟墓,哎见机行事吧!鞋匠将工具放到脚下,如有机会能把他从这个地球上铲除掉,就是赔上了性命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鞋匠紧紧地用余光盯着来人——林强的踪影。

“老师傅,你好啊!”林强热情地同鞋匠打招呼。

“鞋匠,不知所措地连忙挤眉弄眼,回礼道后,又将头低了下去。手中忙活的手因心情激动而抑制不住地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