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只是突然想到,其实,我们这么多年来什么冒险的、刺激的游戏都玩过,唯独对这些神神鬼鬼的敬而远之。小雪,你知道为什么的,对吧?”张小爽摆弄着可乐吸管,“为什么这次会因为大星一个这样的理由来玩这个游戏,为什么呢?”

连连的发问让卢雪咬紧嘴巴,像在犹豫挣扎着什么,却迟迟拿不出一个决定。

“小雪,你还记得么?碟仙应该是我们这几个人中的一个禁忌。虽然已经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张小爽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些悲伤的东西深深刺入卢雪内心,“虽然我们刻意不去提,但难道你们都忘了么?”

卢雪闻言,脸上表情复杂,张小爽只是苦笑一声,吸了一口可乐,然后再次翻出了那个藏于记忆深处的故事:还在高中的时候,卢雪张小爽程大星和顾蔷四个人就是相当有默契的姐妹,当时,她们的小帮派中还有一位女生叫陈静,人如其名一般的安静。高考前,几个伙伴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玩了一次碟仙,想为未来的命运做一次占卜,但谁知请碟仙的过程并不像电影里讲的那么惊悚,甚至是平淡无聊,就在她们兴趣尽失的结束游戏离开教学楼时,陈静却突然情绪不稳狂躁失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在黑呼呼的楼梯向下奔跑,张小爽她们摸不清是什么情况,忙不迭小心小跑着一路跟随,却还是无奈地听着陈静越来越远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之后就是一声尖叫伴随着的混乱声响,等张小爽几人跑下楼梯了才知道,那尖叫是陈静跌下楼梯前下意识的呼救。几个正处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女士们对楼梯尽头身体扭曲到夸张的陈静显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谁先转身落荒而逃,几个人甚至没有上前去确认陈静是不是还活着,便陆续消失在黑夜中。

“当时我们多怕啊,尤其是第二天到学校知道陈静死了,我记得大星甚至在班上忍不住哭了出来,如果当时我们可以去叫医生来或许陈静就能活下来……”张小爽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充满内疚和悔恨,“但是我们太懦弱了,怕学校追究,怕影响高考,怕的把一切根源引到碟仙身上,也许那时候陈静真的看到了什么才会害怕发狂,也许吧。”

“不,不是……”卢雪口中喃喃着,张小爽刚想追问下去,卢雪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屏幕也随之亮起,最后一个字音还纠缠在她齿间时被一口倒吸凉气所替代,卢雪把手机拿在手里慢慢翻转过来让屏幕对着张小爽,手机嗡嗡的震动着,屏幕上亮着一条正在预读中的彩信提示。

“发件人:程大星”!!!

屏幕上的彩信已经预读完毕,是一张照片——程大星和顾蔷苍白呆滞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嘴角赫然是殷虹的血迹,而在她们俩身后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模糊的,人形轮廓。照片还照到一角红色沙发和茶几,分明还是在那个房间,茶几上立牌写的公寓酒店名称清晰可见。随着彩信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句话,或者说,是一个简单的词语:忏悔。

张小爽和卢雪对视一下。此刻,张小爽的脑海里飞速的过滤着这几十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并且把思维拉伸到十多年前:昔日高中同校好友陈静在一次碟仙游戏后突然发狂失足跌落楼梯而死;昨晚,时隔十多年,当年事件中的其余四位好友再次聚在一起玩碟仙,却遭遇顾蔷诡异的举止,罗盘纸上恐惧的预言,接着是程大星在电梯间闪现,大家在深夜麦当劳门口捡到大星的手机,却意外发现张小爽在大星备注里是“亲爱的”;一起和卢雪回家的顾蔷早上独自离去便音讯全无,明明是张小爽自己拿着房卡,程大星诡异地出现在昨晚的房间里,窗户上留着预言般的文字,而短短数分钟后一切又诡异的不见……

“大星的手机,不是在你那边么?”卢雪颤着声音问,张小爽机械地点点头,同时摸摸裤子口袋,触碰到硬硬的手机轮廓。

“她们还在那。”卢雪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是不是,必须过去?”

“不!我不去。”张小爽连连摇头,“我不要再去那边,我们报警吧,报警!不然我们也会遇到相同的事情!”

“不,不会的……”卢雪眼睛里闪烁出一种令人害怕的光夹杂着疯狂,“不会的,我们不会出事的,真的……”说到这里,她低下了声音,悄悄地,“我知道……只要我们忏悔,就不会有事。”

“忏悔?”张小爽重复着卢雪的话,言语中透露着不解。对方重重地点点头。

“告诉你一个秘密。”卢雪神秘兮兮地凑近来,与几小时前那个神情惶恐楚楚可怜的小女生截然相反,此刻的她,周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阴冷感。“碟仙,也许我们请来的,是陈静!”

“怎么会!”张小爽皱起眉头,她完全没有把逝去的老友和古怪的碟仙联系到一切。

“是的,一定是陈静,她回来找我们,要我们忏悔,一定是她!”

“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找我们忏悔,即便我们当时被吓蒙了而没有及时找人救他,也不至于到忏悔的地步吧?”

卢雪抬起脸,之前的恐惧和楚楚可怜一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神色,和冷酷的语气,向张小爽说:“因为,陈静是程大星推下楼的。”

“什么?”

“陈静,是程大星推下楼的,我看见的。”卢雪的声音很低,低的让那些字句的音调都似乎变了质,轻飘飘的落入张小爽耳朵里,难以置信的惊讶,但卢雪并没有领会这种惊讶,依然说下去,“那天,你和顾蔷跑在后面,我跟大星在前面追陈静,大星跑的比我快一些,不一会儿就拉开距离……后来,我听到一些推搡的声音夹杂着陈静的惊呼,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加快步子跑下去看,刚刚转过楼梯转角,就听到一声恐惧的呼叫,定睛一看……大星保持着推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站在黑暗的楼梯里,楼梯尽头躺着陈静。”卢雪说完,盯着张小爽,似笑非笑地补充:“我还知道,程大星是故意把陈静推下楼的,因为……她抢了大伟……”

如果说前一段话让张小爽难以置信,后面的补充则让她毛骨悚然,“大伟,不是顾蔷的男友么?怎么会……”

“你果然什么也不知道。”卢雪古怪地扯着嘴角,“陈静也喜欢大伟,大伟呢也对陈静有点意思,你要知道,顾蔷那种娇娇公主的性格哪里有陈静来得温顺,所以顾蔷哪里忍受得到这样的双重背叛!”

“就因为陈静喜欢大伟,就需要让朋友遭遇这样的事情么?那有关程大星什么事!”张小爽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呵呵,程大星那段时间是喜欢顾蔷的,只不过,那个年代里,她也不敢彰显的太明显,所以大家都以为我们是一群感情颇好的朋友,顾蔷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是当事人,所以顾蔷憎恨的便是程大星所憎恨的。”卢雪把眼神转向窗外,“程大星本来只是想给陈静点颜色看,但没想到……从这个事情开始,程大星和顾蔷的关系才渐渐恶化,而顾蔷原本也不希望程大星借着这件事在感情上勒索什么,之所以保持着现在的朋友关系,也许最大的原因,是……”

“是什么?”张小爽追问道。

“也许是她们怕我们知道什么吧。”卢雪把眼神挪回来,定在张小爽脸上,“只有在一起,才能保持守口如瓶和心安理得。”

张小爽仔细咀嚼着这句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一团和气甚至彼此亲昵的关系竟然隐藏着这么深的秘密,而现在,这个秘密却剥夺了两个朋友的生命。

就在张小爽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切的时候,卢雪又开口了:“我想,只要我们忏悔了,是不是就可以得到安全?”

“可是你要忏悔什么?我要忏悔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么?”

“也许你知道,只是你以为不知道罢了。”卢雪说出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而我,当初应该选择将看到的一切公之于众的,可是我没有,我害怕,我怕失去你们这些朋友,或者说,怕自己成为被孤立的异类,怕自己成为也躺在黑暗里的异类……”末了,卢雪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我要去向陈静忏悔。言毕,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淌落下来,看得张小爽心里酸酸的。

诉说完那个漫长又隐秘的故事后,从卢雪身上抽离了的勇气似乎一下子又注入回来,她在麦当劳点了午餐,大口大口地吃掉,张小爽却味如嚼蜡。

“程大星知道你看到了一切么?”离开餐厅时,张小爽冲着走在身前的卢雪说。后者脚步一顿,摇摇头,“她当时背对着我,我也把惊讶和恐惧隐藏的很好,所以……也许不知道吧,又也许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在吃饭时,卢雪和张小爽商量着,回到之前请碟仙的房间去,完成她的忏悔。虽然张小爽觉得这样不妥,但卢雪都不在乎什么,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管朋友独自赴险。

买了点食品和饮料,两人结伴回到碟仙的房间,依然是那个隐藏在走廊尽头散发着诡异味道的空间。打开房门,房间俨然是昨晚走时的样子,不凌乱,不整齐。

昨晚使用的罗盘蜡烛等请碟仙的家什都在顾蔷那里,所以直到来到这个房间,看到空荡荡的一切,卢雪和张小爽才发现即便是忏悔,好像似乎也什么都做不成。

“不然,你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然后烧掉?”两人在房间里默默地坐了很久,张小爽终于忍不住开口,“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可是,有用么?”

“姑且一试吧,如果能让你安心的话。”张小爽拍了拍顾蔷的肩,“我想,即便真有鬼神之说,陈静也会体谅和原谅你的,况且,不是诅咒贰死么,那个贰应该是指她俩。而你……会没事的。”

听到这句话,卢雪明显放轻松很多,“好,我写下来烧给她。”

就着房间里的酒店便签,卢雪写的并不顺利,总是停下笔,想很久,再落笔继续。张小爽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偶尔会给出点意见,卢雪听了,点头继续改了又写。

过了很久,终于完成。

所谓的“忏悔信”其实很短,但卢雪却写得很艰难。

“静,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懦弱,我不该什么也不说,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却任由别人这么对你,我很难过,也一直生活在痛苦里,希望你能原谅我,那便是我最大的解脱……”

“这么写合适么?”卢雪心里还是很忐忑,“现在就烧给她?”

“稍微等会吧,等我也写完我的,一起好了……”张小爽慢慢地说。

“你……你要对她说什么?”

“不知道。但是,总有话可说,不是么?”说完,张小爽坐在桌前,沉默又认真地开始一笔一划着。

房间一下子安静起来,只听得到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卢雪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着张小爽“忏悔”的完成。突然,她耳朵动了动,神经紧了起来。

“小爽,你听到没?”

“嗯?什么?”正在书写的张小爽应声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卢雪。

“好像有人在叫我。”卢雪一边说,一边认真地听辨着,“你听,真的有人在叫我啊。”她回过头紧张地问。可张小爽却摇摇头,环视着房间四周,“很安静啊……小雪,你……”

卢雪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对张小爽的回答是否相信,只看得出越来越明显的紧张和恐惧的感觉,她一步步走向门边,自言自语着:“真的有人在叫我,你听不到么?”

“小雪,你别疑神疑鬼的,这里没有任何声音,你赶紧……”看到卢雪那副样子张小爽心里一急,声音便大起来,可话音未落,只听到咔嗒一声,门已经被卢雪打开了。

确切地说,门,是自己开了。因为此刻的卢雪正站在距离门边两步远的地方,木呆呆地看着渐渐开启的防盗门,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重的防盗门就这么自己轻盈地开启,洞开的大门外没有想象中和想象外的任何东西。这未免有点出乎两个女孩子的预料。这时,刚刚还被幻听弄得紧张兮兮的卢雪也淡定下来,见门口没什么异状,便走过去,下意识的探头出去看看。

谁也没想到,就在卢雪探头向门外走廊查看的时候,一双手,从门侧伸出,圈住卢雪的脖子。随即大门重重关闭,把惊呼挡在厚重的钢铁之外。而屋内,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张小爽,瑟瑟发抖。

这一夜,卢雪没有再回来,手机也无法接通。

第二天清早,和衣歪倒在**迷糊的张小爽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喜,窗外已经天色大亮,虽然有点迟疑,但她还是迅速整理好衣服,走到门边打开门锁。

几个警察连同大厦保安一起站在狭窄的走廊上,一下子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让张小爽很是不适应。

“请问,你是昨天晚上住在这里的客人么?”一个胖乎乎的警察开口问。

“嗯。”张小爽不明就里,但还是点点头。

“是你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么?”

张小爽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原本还有一个朋友,不过她走了。”

“你的朋友,是叫卢雪么?”胖警官继续问,张小爽点点头,“是的,怎么了?你们找到她了?”

“我们找到她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昨晚出了点状况,离开这里的时候情绪不稳,后来我打电话给她也没有打通……然后我报了警,虽然当时在电话里警察说这样的情况暂时不能做什么,我以为……你们现在找到了她。”张小爽力争让声音里没那么多疲惫,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胖警察点点头:“是的,我们找到她了。但是,她死了。就在这栋大厦的救生楼梯内,怀疑是被人推下楼梯致死。你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你们俩为什么会订这里的房间休息?她又为什么情绪不稳?最可疑的是,为什么放着电梯不用,而摔死在救生楼梯内?”

一连串的问题让张小爽不知道从何说起,正在哑口无言时,隔壁房间的大门打开了。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分开纠集在走廊里的人群,站在张小爽身边,大大咧咧地对着胖警察说:“警官,我们几个都是朋友,从上学就认识的,前天喝酒喝多了,怕回家给家里人骂,就一起统一口径说出来玩,在这边开了房间休息,过完周末好回去跟家人交差。”

刚说完这些,程大星脸上立马换上悲痛的神色:“警官,你说卢雪死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