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正在这时,大厅里传来急促的电子提示音。

五个人在大厅内找了一圈才发现“滴滴”声来自放置碗碟的小柜,确切地说,是来自紧闭的柜门后。“那……我打开柜子了。”王孟见每个人都缩进不前,只好轻轻对周围的朋友们说,大家沉默着表示许可,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紧张。

突然间,王孟觉得有些可笑,但又讲不出是哪里可笑。他没多想,伸出手,忽得拉开小柜门。

大家都呆在原地,几秒钟后又同时松了口气。柜子里是一盘菜,所谓的“滴滴”声应该是提醒客人取菜的提示音。原来这就是任落说的什么“自助取菜器。”

如果在陈四火失踪前可能肖琳还会觉得老板这样的安排算得上是独具匠心,但如今陈四火就这么失踪了,而这个小小的柜子里的某种机关又为他们奉上了第一道菜品,无论如何,他们已无心品尝。

“门打不开,怎么办。”吕青青无奈地摇晃着大门,但似乎屋内没有任何开门的方法,只能徒劳地抓着雕花栏杆摇晃着门。

“喊任落来。”龚蔚看看大家,“他不是说可以用那个呼叫器喊他么?”说完,他指指大门处,“对对,怎么忘了这一茬,喊任落。”其他人附和着。可是这种希望两分钟后便彻底破灭了,那个呼叫器根本就没有用,就算是王孟和龚蔚动用武力,呼叫器还是安静得不工作。

知道找任落是没戏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骆丹宁拿出手机,“我们还是报警吧。”其余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肖琳有些激动,“报警就闹大了吧,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报警?也许这只是店家的玩笑。”

“是啊,”王孟看了看肖琳,接过话茬,“丹宁你有点过分激动了,就算报警,我们人在哪?陈四火只是不见了十几分钟,警察会为了这事儿满世界的找我们吗?”

“那……难道就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这饭我不想吃了!我要回去!把门砸开,我要出去!”骆丹宁激动地冲到门边疯狂地拍打着大门,叫喊着来人。可是没人回应。

“那个伍……是什么意思呢?”吕青青自言自语着。“伍,是说我们还剩下五个人?或者……陈四火的失踪是因为他触犯了第五条规矩?”吕青青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就连狂躁的骆丹宁也安静了下来,她没理会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伍……怎么会有个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是,对即将发生事情的暗示?”说出这个推测后,就连吕青青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连忙摇摇头似乎是想把脑袋里那些不吉利的东西统统甩掉。

“第五条规矩?”龚蔚看了看陈四火空下来的座位,又看看门边的骆丹宁,“那丹宁岂不是犯了‘喧哗’的规矩?……”接着又指着王孟,“你猜测了食材,还评论……”骆丹宁和王蒙的脸瞬间白了,看到自己的话这么犯忌讳,龚蔚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别多想,我的意思是,如果陈四火是因为坏了规矩才不见的,那其他犯规的人怎么还在?显然……显然这个理由是不成立的嘛!”

“是的,四火是因为落了单,现在开始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肖琳也站起来对同伴安慰说。

“怎么办,怎么办,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骆丹宁带着哭腔和恨意跑回座位,瞥到身边的肖琳,“都是你!团什么狗屁招待券,搞出这么多事情!我不管那么多了,我要报警!”说完,骆丹宁拿出手机就开始拨号,也不顾身边人的阻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拿着手机甩着,“明明有信号的,怎么会拨不出去号码!你们的手机呢,给我!”有些气急败坏的骆丹宁对龚蔚吼着,龚蔚有些迟疑地把手塞在裤兜,眼睛在肖琳、王孟和发呆的吕青青之间来回打转,不知道是该把手机拿出来还是不拿。

“啊——”就在龚蔚左右为难的时候,吕青青爆发出一声尖叫!“这……这盘菜……这不是菜,是有人在告诉我们的提示啊!”吕青青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盘刚刚从柜子里取出的散发着香味和袅袅热气的金丝枣炖鸡。

其他人看着吕青青的样子,再看看盘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看不到么?你们看不到么?”吕青青一改平时冷静的风格,变得有些歇斯底里,“我知道伍是什么意思了!我知道了!你们一定记得的,伍……,她就是……”

看着吕青青的怪异行为,肖琳刚刚盘旋在心里的那一点点阴影顿时扩大,汹涌,排山倒海而来。虽然看不出来那盘菜有什么问题,但是她懂吕青青在说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呀?这盘菜怎么了?”龚蔚不明就里地盯着菜,“不就是盘炖品么,大补的,很常见啊?你们惊讶什么?”

吕青青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一惯的冷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冷嘲自己的激动还是冷笑大家的迟钝。“炖品?你们见过这样的炖品么?”一边说,她一边用勺子盛了一勺在碗里,吹了吹,喝了口,“果然,有枸杞当归香菇和桂圆的味道,但是这碗里……你们看。”她用手指点着,“鸡蛋红枣,鸡脚,鸡脯肉……只有这三样,没了!有这么炖汤的么?”

“这老板有怪癖你又不是不晓得,很正常嘛。”听了吕青青的说法,龚蔚有些不以为然,“用不着大呼小叫地吓人。”

“不,青青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王孟恨恨地盯着菜,重复着,“鸡蛋大的红枣,鸡脚,鸡脯肉……枣,胸,手,找,凶手。”末尾几个字,被重重地吐出来,敲击在在场人的心上。

“找凶手?找什么凶手?弄走四火的?我们怎么知道!”骆丹宁有点着急,“你们不要看到个菜就联想太多好不好,我们跟这私家菜馆的老板无冤无仇的,人家也不至于弄这么邪乎的事情出来啊。”

骆丹宁把目光落在肖琳身上,希望这个好朋友能认同自己的话,但肖琳摇了摇头,“如果仅仅是炖汤,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可是,现在四火不明不白地消失,打不开的门,联系不到菜馆的人,然后这个菜出现了,加上镜子上的字和那六个古怪的规矩……我想,这一切应该不是巧合。”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几个人的眼神在房间内混乱的扫射着,但又彼此避开。过了好一会儿,肖琳终于叹了声气,缓缓地说,“伍枣儿……她叫伍枣儿,曾经是我们的朋友,最喜欢吃鸡脚和鸡脯肉,最喜欢吃炖汤……我想,你们都还记得吧。对吧?”肖琳看着吕青青和王孟,“听到那几条规矩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我想这个菜的意思不是找让四火消失的凶手,而是要找出害了伍枣儿的凶手吧。”其他两个人听着肖琳的话,没说话,也没否认什么,只是很默默地低着头。

“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懂,你懂么?龚蔚?”骆丹宁看着周围的人,希望有谁能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龚蔚同样一脸茫然,“伍枣儿是谁啊?到底怎么回事?”

肖琳抿抿嘴,刚想开口说明,急促的“滴滴”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小柜,之前敞开的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紧紧闭上了,从那里面,发出尖利的提示音——第二道菜上来了。

“呕……”当王孟颤巍巍地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后,骆丹宁再也忍不住地站起来冲向卫生间,但是在门口却又迟疑了下,显然是想起之前陈四火失踪,到底还是扒着门框干呕了几声,龚蔚见状连忙过去递上了纸巾,轻轻地拍着骆丹宁的后背,细细碎碎地说着些什么。

被王孟丢到桌上的盘子里是他们今天的第二道菜,该怎么形容呢?肖琳心里一瞬间闪过个词:佛手。但确切地说,盘子里装的是看起来像是人手,当然,只是看起来像,很像,不然骆丹宁也不会抑制不住呕吐,不过却没有人敢动筷子。

龚蔚扶着骆丹宁回到座位,后者把头扭到一边努力不看桌子上那盘“骇人”玩意。“这……这不是四火的……”龚蔚刚刚只顾着去安抚骆丹宁没来得仔细看清楚菜色,这下子认真地分辨了下,被清蒸得品相还算完整的那只“右手”虎口处,隐约看得到一个浅浅的疤痕——和陈四火手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经龚蔚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脸色怪怪的,可以说是瞬息万变,王孟赶紧上前来辨认,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四火的手么?”可是没人回答他。

王孟站在桌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像是激烈思考着什么,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愤愤地说,“陈四火是搞什么鬼,我不玩了!”看看大家刷白的脸,王孟吼道,“我给大家交底,我不玩了!”

“什么意思?”吕青青问。

王孟看了眼吓得眼泪汪汪的骆丹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其实这是陈四火给大家助兴的玩笑,来这边之前我们就商量好了的,他跟我说,要搞点刺激的东西来恶作剧一下,这样大家才对这次饭局印象深刻啊。”看着众人转怒的脸色,王孟忙撇清关系,“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就是帮他煽风点火,来这里之前我们就听别人说过古怪的规矩,四火很不屑,说刚好用这些规矩来恶作剧。但是我只知道他会玩‘消失’,没说弄这一出啊!”说完,他瞥了眼那盘“佛手”。

“这都是你们想出来的?啊!那镜子,还有任落?你们都买通了?还有那什么炖汤!”肖琳有些气急败坏,“你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搞这些东西出来?陈四火呢?他人在哪!”

王孟被问的连连摇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听四火说他要搞这么一出,好兄弟嘛,有好玩的肯定要配合一下,但是他也就是说想躲到院子里去,等大家找一圈以后,回来的时候再发现他已经回桌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卫生间消失的,我也纳闷啊!”王孟解释得满头冷汗,“我以为那小子找到了什么故弄玄虚的机关,也就没在意,那呼叫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任落我压根就不认得啊!这不行,等会我要好好收拾四火那小子一顿!”

“无聊,这种事情你们还觉得有趣?是白痴啊?”骆丹宁忍不住骂道,手指擦了擦眼角。

“靠,那小子太嚣张了,等下有他好看!”龚蔚附和着,“害得别人吓成这样,那小子到底躲哪儿了!”他边说边拍着骆丹宁肩膀,“好了,别怕,都是四火的恶作剧。”

“你们真的觉得是恶作剧吗?”吕青青终于开了口,“我倒觉得不像。”

刚刚知道真相轻松了一下的大家被吕青青这句话弄得又神经紧绷起来。“你是觉得……还是和她有关?”肖琳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恐惧,吕青青点点头。

“我想,更可能的一种情况是,有人利用了四火的计划,做出了一个局,圈住了我们大家。”吕青青的语气低沉的有点可怕,她紧紧盯着那盘“佛手”,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这真的是四火的手。”

“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恶作剧!”王孟拍着桌子来给自己底气。

“你觉得这个私家菜馆的老板会配合四火来专门做出这些别有内涵的菜,就为了一个恶作剧?四火的面子未免大了点吧。”吕青青冷冷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且,当初他确实犯了错,他离开了,他的手造成了伍枣儿的死。”

“什么?”听了吕青青这句话,龚蔚和骆丹宁大叫起来,“陈四火杀过人?!”

“不,不是他杀人。”肖琳接过话,“是我们。我们几个都有份儿。”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里。

随后,肖琳回忆着,用简单的语言渐渐还原了一段往事:

伍枣儿曾经是他们要好的伙伴,从高中到大学的几年里,陈四火,王孟,吕青青,肖琳和伍枣儿都在一个学校,是“鼎鼎大名”的“五人帮”,不谈恋爱,生活精彩,学习好,但调皮的事也少不了。虽然大家的关系都很好,但和其他人相比,伍枣儿的性格太过于老实,常常被其他几个人善意的作弄,但每次伍枣儿都是一笑,并没真的介意什么。

时间到了大四,眼看着就要毕业开始崭新的生活,一天,肖琳提议大家去森林公园野餐,庆祝每个人都能顺利找到心仪的工作,可就在野餐时,影响他们一辈子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事前精心准备了很多餐点零食,但几个人一边烧烤一边吃着沙拉点心还是觉得太过于单调。无聊之间,大家嘻嘻哈哈地玩了几盘真心话大冒险,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用“户外拓展”借以考验彼此之间的信任度。于是五个人分成两组,陈四火和伍枣儿,王孟和吕青青,肖琳拍照。

说是“户外拓展”,其实他们几个人当时也就知道一种“项目”:一个人后仰倒地,另一个人在后面接住。这需要彼此间的信任和默契,正合大家的心意。

但趁着伍枣儿和肖琳去厕所的时候,陈四火又来了恶作剧的念头,悄悄和王孟商量,等下吓唬一下两个女生,等她们真的要倒下去的时候再去接,这样才够刺激。王孟没多想就同意了。两人在商量的时候,不远处的吕青青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看到陈四火手舞足蹈的样子她就晓得,这个人肯定是又要恶作剧了。

于是在真正开始游戏的时候,吕青青留了个心眼,没有结结实实毫无心眼地把自己交给背后那个人。伍枣儿站在三十多厘米高的石头上时,开始还有点顾及,王孟就在一边用激将法,问她是不是和吕青青一样,不信任自己的同伴,而陈四火则扮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看到这里,伍枣儿也不好再说什么,闭上眼睛横下心来,向背后倒下去。

陈四火没有伸出手,他原本想要在伍枣儿马上倒地的那一霎那来个漂亮的“英雄救美”,但恰好,在那一霎那,肖琳按下了相机快门,闪光灯在密密的树影中一亮,闪到陈四火的眼睛,等他把下意识把挡在眼睛上的手放下来时,伍枣儿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年轻又大大咧咧的他们,谁也没有去注意隐藏在草叶中那块尖锐棱角的石头,正是这块石头,重重地撞击在伍枣儿的后脑,让伍枣儿成为了一个痴痴傻傻的女孩,生不如死。

这件事情不仅改变了伍枣儿,也改变了其余几个人的生活。在伍枣儿家人的责骂声中学校给予了陈四火严重警告的处分,他不得不放弃当年的保研资格。原本可以有很好前途的陈四火在毕业前夕背着身上的处分辗转于各个招聘会现场,收获却很寥寥,最后只能进去一个很小的私人公司,从最底层一点点的做起。不仅仅是陈四火,其余三个人虽然没有被处分,但依然被舆论压得喘不过气,肖琳病了整整一个月,差点错过了毕业答辩。王孟和吕青青也好不到哪去,一些不明情况的人给他们贴上了无情冷漠的标签,而他们,也没有申辩的余地。虽然这些年来大家还是在一个城市,还是很亲密的关系,但伍枣儿这个名字却成为一个不可以拿出来讲的禁忌,成为一个往事,一个记忆深处的坟墓。再到后来,他们辗转得知痴傻的伍枣儿在老家死了,跳进河里,永远闭上了眼睛。而他们,也成为了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肖琳讲完这个故事后,大家都沉默着,没人抬头,房间里只听得到重重的呼吸声。

“可是,既然你们觉得今天的事情跟伍枣儿有关,但是我和丹宁又不认识伍枣儿,关我们什么事呢?”过了一会,龚蔚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可是没人给他答案,大家心里都是乱糟糟一团。

“如果说四火失踪,是因为他之前犯的错,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还会有人……”骆丹宁把另外一半没有说完的话咽回在嘴里,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如果四火已经得到了惩罚,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找凶手’?难道造成伍枣儿那个意外另有其人?”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王孟将功赎罪地提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继续破门。不管怎样先出去总是没错。可是任凭王孟和龚蔚踹门踹到腿发痛,甚至砸坏了张椅子,那门还是紧紧地闭着,冷冷地嘲笑着房间内的几个人。这期间,又陆陆续续有了三盘新菜品,不过让大家略微安心的是,不管怎么看,那些新菜品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