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似乎对她的解释并无异议, 还接受良好。
苏璇已经听不到无人机的声音了。
或许是眼前这位客人的话语很有分量，酒店那边立刻取消了对这片区域的巡逻。
苏璇其实不在乎那些东西，她挥挥手就废掉所有的机器, 只是没必要这么做。
更何况，眼前这家伙显然不简单。
如果她冒然对无人机出手，说不定还会引来麻烦。
苏璇：“我要走了，抱歉打扰你。”
她转身走出去两步, 忽然发现光脑有信号了。
苏璇又停下了, “……你介意我再在这里站一会儿吗。”
那人淡定地抽烟不说话。
苏璇急忙给船员们发了个消息, 表示自己活着，让他们等等。
然后又去看了看加载完毕的导航地图。
该死。
这里完全远离了城市。
只有再次元素化飞回去了。
苏璇看着导航确定了一下方向, 正准备离开, 忽然听到背后的人再次开口。
“魔化应该是本能反应。”
苏璇诧异地回过头, “啊？”
“你这样或许会输得很惨。”
黑发女人不紧不慢地说着，然后又抽了一口烟，“无论是两天后, 还是其他的什么时候。”
苏璇不由一窒。
两天后就是任务开始。
这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璇：“……两天后怎么了？”
那人又不说话了。
她就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细碎的灰烬从指缝里落下，洒在地板上彻底熄灭。
回廊外面的森林在夜影里摇曳, 晚风穿窗而入, 隐隐又有潺潺流水声。
酒店里的环境清幽, 气氛安然, 无人机的喧嚣声业已远去, 然而苏璇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对方一直不说话，她就忍不住想东想西, 甚至做好准备大干一场了。
然而又过了几分钟, 那人还是继续抽烟, 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更别提打架了。
“你为什么那么说？”
苏璇也平静下来，“……因为很多人在战斗前都会给对手下类似的精神暗示吗？”
但是判官没有这么做？
不过这可能只是判官不太擅长精神异能。
她此前交手的许多人，也都没有这么做的习惯，或许都是这个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那个自称摩根的雇佣兵就是有备而来。
又怎能保证不会再碰到这种情况呢。
黑发女人微微侧过头，很随便地回答道：“对啊。”
“……”
苏璇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这人个子挺高，比自己高了一个头有余，因为没穿鞋，目测也是一米八五以上。
她有一头长及腰背的黑色卷发，皮肤很白，在昏暗环境里越发显眼。
而且毫无疑问，这家伙有一张相当漂亮的脸，眉目深邃，鼻梁很高，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倒是有点无辜的意思。
不过，她的虹膜很浅，在光线黯淡的环境里看不清楚具体颜色，只像是某种感情寡淡的猎食者。
但与此同时，这人的说话口吻和举手投足姿态，都显得散漫随意，没有那种倨傲冷漠的气场。
神秘又矛盾的家伙。
苏璇这么想着，“那你为什么觉得两天后我会死？”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脑海里的悬赏影像，确定这个人绝非斯通家族的成员，也并非那些参与行动的异能者。
“你不是想从斯通家族手里抢东西吗？”
黑发女人漫不经心地说，“否则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这颗星球？”
苏璇有些纠结。
斯通家族要运送一大批髓石来吸引魔人。
如果这消息泄露，或者只泄露一半——那也会吸引别人来抢夺髓石。
即使他们不知道那些髓石是用来做什么的，也会知道那是非常值钱的东西。
所以对方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以为自己要抢髓石，还是知道自己的目的？
而且这人说起斯通家族的口吻，也不像是有深仇大恨，反倒是有些事不关己的感觉。
苏璇：“我没想抢别人的东西。”
那人继续抽烟，也不和她辩驳，“哦。”
一副你爱怎么说怎么说的样子。
苏璇：“……”
苏璇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了。
苏璇回过头，“你说魔化应该是本能反应，你指的是什么？像是神经反射那种的本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是不会被催眠暗示所影响了。
假设她被催眠认为自己没有腿，但膝跳反应依然会发生，是这个意思吗？
那人低头点了一根新的烟，“你的身体会有记忆。”
苏璇：“…………你是说可以训练？”
那人点了点头。
苏璇：“唔，谢谢你告诉我。”
然而距离任务还有不到两天时间，再做训练也来不及了，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譬如让船员们在关键时刻提醒自己，让第三人用关键字来破除精神暗示，算是比较常见的方法了。
虽然这也有很大风险，毕竟在战斗中但凡迟了几秒钟，就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秦枭对此只字不提，恐怕是因为他在精神力方面太强了，根本没面临过这种困境。
所以也想不起来吧。
苏璇倒是没有想要怪他的意思，毕竟他早就说过要系统锻炼精神力，也提过这事的重要性。
她也确实去这么做了，只是现在看来强度远远不够。
“你打算怎么办呢。”
黑发女人随口问道。
她的语气很随意，似乎也没那么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璇：“不怎么办，因为我不会去抢斯通家族的东西，你猜错了。”
那人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好吧。”
苏璇：“……真的。”
“嗯。”
那人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道，“我猜错了。”
苏璇：“…………”
苏璇心情复杂地转身离开。
这场诡异的酒店邂逅，在她心里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按理说，她应该问个清楚，或者试探一下对方的身份。
然而不知怎么，苏璇总觉得自己最好赶快跑路。
跑得越远越好。
也或许是对方那鬼神莫测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就让她讲出了心中所想，这一点就足够人警惕了。
还有那人谈起魔化时过于漫不经心的口吻，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的地方。
回到飞船之后，苏璇把船员召集起来，将遭遇刺杀的事情讲了讲。
“有没有查到摩根这个名字？”
她不抱什么希望地询问陆狰。
毕竟那是来杀自己的人，报上假名的可能性很大，再说这也算是比较常见的名字了。
“确实有一个。”
陆狰将投影窗口拖到她面前。
苏璇：“…………四星悬赏，代号嘲笑鸟，能力五感剥夺？”
她冷笑一声，“我之前刷任务的时候，遇到过拥有致盲能力的人，你猜怎么着？”
当时她虽然眼瞎了，但露出触须的瞬间，接着就又能视物了。
那种能力针对的只是脸上这一双眼睛，用异能增生的肢体上的眼睛则不受控制。
如果摩根就是这个嘲笑鸟，实力绝对不止四星。
“如果他达成概念上的致盲，元素化都没法解除，不是只夺走一双眼睛的视力，那应该就是极化了异能。”
苏璇沉思道：“他当时好像表露过必须要杀我的意思，还不只是为了赏金。”
难道说别人威逼利诱他来杀她？他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
而且那个暗示，不知道是摩根本人的能力还是他的伙伴在旁边助攻。
苏璇：“等到后天任务开始，如果我和顾妤干架的期间，他们突然蹦出来害我，那可就乱套了。”
苏璇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摩根的位置。
对方身上有追踪烙印，然而那个红色轮廓距离非常非常遥远，小得像是一个点。
苏璇打开地图看了看，那边也是城市区域，而且看高度，可能还不在地面上。
她不确定对方能否感觉到追踪印记的存在，“我——”
话音未落，追踪印记消失了。
苏璇大怒：“靠！”
那家伙能魔化！
而且他一定是有所预感，因此直接魔化，将自己给他的追踪印记解除了！
苏璇指着地图，“查查这边的监控。”
过了一会儿，陆狰微微摇头：“那边有很多地下街入口。”
这就麻烦了。
暗星的地下街可谓是层层叠叠，比起地上的世界要错综复杂许多。
她刚刚只看了一眼，只知道大致的方向和距离，就算能立刻赶过去也没用。
陆狰：“我写了个程序，所有地下街出口监控捕捉到他们的影像会自动反馈。”
苏璇：“我懂了，他们只要出来就盯着他们。”
她要么去解决这些人，要么也得保证他们会远离自己。
然后问题就是，要想办法解决不能及时魔化的这件事。
苏璇思来想去还是给秦枭发了个消息。
她倒不是请教他防催眠的问题。
只是想让他知道，斯通家族运来髓石的消息并非秘密，或许已经有许多人盯着，届时情况会很混乱。
亦或者斯通家族也会派出足够多的高手，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秦枭回了她一个句号。
苏璇：“……”
算了。
他自己的事，他心里有数，她就不瞎操心了。
第二天清晨，苏璇猛地从**坐起来，听到了外面投影台传来的一声一声的提示音。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私人舱室，“什么情况。”
芙芙依然睡得昏天黑地，另外两个听觉灵敏的家伙都醒了，也茫然地走了出来。
休息室正中间的星图投影台上，悬浮着251号星的全息影像。
原先，它的轨道上稀疏地停泊着一些飞船，以及数十颗小型的人造卫星，来自这颗星球上的不同势力。
有些对外提供收费服务，只要缴纳足够的钱，就能提取那些卫星捕获到的信息。
无论是星球内部还是轨道上的情况。
因为这些卫星的存在，投影台的全息图像是同步更新的，多了几艘船，少了几艘船，都能同步显现出来。
然而现在，投影台角落的信号提示消失了。
“无法同步？”
“啧。”
苏璇摇了摇头，“斯通家族的舰队来了。”
比计划提前一天。
……
251号星轨道。
轨道上零零散散停泊了几十艘私人船舰，有些是游船，有些是小运输船，还有些是探险船。
他们有些正等待空港回应准备降落，有些则是刚刚离开，调整导航准备飞往其他星球。
忽然间，远处浮现出耀眼的火焰似的红色光芒。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舷窗外的星空惊呼道。
下一秒，数十艘突击舰从虚空中跃出，整齐有序地向两边散开。
然后更多的船舰自光圈里缓缓驶出，像是从狭窄海口里涌出的鱼群，密密麻麻地散开。
最后一艘是巨大的巡洋舰，旁边围绕着数十艘轻巧的护卫舰。
远远望去，上百座战船形成了巍峨庞大的阵列，像是乌云般笼罩了整个轨道。
紧接着，一阵肉眼可见的脉冲波动辐射而出，海潮似的席卷了整颗星球。
一颗颗人造卫星相继熄灭了光芒。
它们茫然地漂流在星空中，渐渐远离了轨道。
“是星盗吗？！”
“这也太多了吧！”
那些私人船舰里不断响起惊呼尖叫，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窗外，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很快，他们的驾驶室里弹出了全息投影。
“请在两分钟内离开轨道。”
投影里是一个全副武装、穿戴轻型生物机甲的人。
他的脸容被合金纤维遮盖着，语调彬彬有礼，声音却有些冷漠。
“无论是着陆还是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那人的胸口有着瑰石集团的徽标。
“斯通家族的船？！”
许多人都认出了那个标记，也反应过来轨道上的舰队意味着什么。
“他们来做什么？”
然而无论斯通家族的舰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人们都意识到自己最好不要无视那个警告。
短短一分钟时间里，那些或大或小的私人飞船都迅速溜走了，只剩下星点尾焰湮灭在遥远的星空中。
那艘被众星拱月、围在正中的巡洋舰，缓缓地向前驶去。
周边的飞船同时跟上。
“清场结束。”
巡洋舰的会议室里，舷窗宽敞明亮，正中央围坐着一群异能者。
他们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全息投影台，内部嵌入了智脑，上面反馈着星球内部的信息。
整个251号星球，从城市到城外，街道监控和空中巡逻的无人机，成千上万的摄像头，全都成了数据采集点。
此时此刻，投影台内部的智脑，正对指定区域进行侦测和安全评估。
因为连接了联邦的档案数据库，因此，星球里的通缉犯数量和那些人的具体位置，都清清楚楚地罗列在一侧。
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些只是浮在水面上的信息。
“比想象中要好一些。”
顾娆抱着手臂靠在座位上。
“相对而言。”
另一个与她容貌肖似的女人说道，“准备降落了。”
顾娆起身消失在原地。
三秒钟后，她出现在另一艘中型突击舰内。
舰桥内的船员们纷纷向她点头致意，他们的制服上都有瑰石集团的徽标。
旁边另有一排穿着轻型生物机甲的作战人员，那些装备足以保证他们在无重力环境里自由行动。
这些人正在等待她的命令。
顾娆坐到通讯员的位置上，调整了一下频道，确认外面的五十艘突击舰舰长都能听到自己说话。
与此同时，巡洋舰带着十艘护卫舰穿过大气层。
其余的战舰则停留在轨道上，在听到顾娆的指令之后，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御阵列。
“我还以为这趟会运载轨道武器。”
顾娆吩咐完毕，暂时退出频道，靠在椅子上。
她瞥了一眼后面走过来的韩豫。
“不需要。”
顾娆淡淡地说，“我们并不是来攻占251号星的。”
韩豫：“好吧，那我是来做什么的？”
他也只是几小时前才被通知，然后一头雾水地跟着来了251号星。
“你是工具人。”
顾娆随口道：“如果有星盗来抢劫我们的髓石，你就冲出去干架。”
韩豫：“…………”
他知道他们运送了一大批髓石进入星球，只是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
韩豫：“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了吗？”
顾娆：“几十艘战舰跃迁的痕迹，对于那些星盗来说，还是不难捕捉的。”
如果斯通家族的舰队途径的星域，在短暂的时间内，又有星盗路过，那么那些经验丰富的星盗，很可能就会循迹而来。
他们会意识到，有一大批舰队曾经进行过超空间跃迁，很可能是运送了某些有价值的东西。
再者，即使没有运送东西，仅是抢走一批有着超空间引擎的飞船，也绝对够本了。
“当然那只是一种可能性——”
顾娆看到韩豫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禁轻笑一声。
“不用担心，别忘了你在为谁工作，在整个联邦，也没有比斯通家族势力更大的财阀了。”
旁边几人都露出有荣与焉的神情，下意识挺直了胸膛。
韩豫对此也并无异议。
在完成极化之后，他算是半加入了瑰石集团，给斯通家族干活，顺便接触更多高手提升实力。
因此他也不介意自己被当做工具人。
不过，他还不太适应他们的行事风格。
但或许他也要学着习惯。
以前，无论在学校内外，他都习惯于担任指挥者，但其实他并不介意为别人工作。
只要有一定的自由度。
只要他为之服务的对象足够强。
强到他不需要怀疑他们会失败。
韩豫看了看舷窗外面的星球，“所以那边没问题吗。”
“我姐那边吗？”
顾娆耸了耸肩，“不会有问题，虽然那颗星球上鱼龙混杂，但她很强的。”
顾妤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她身为七星悬赏的目标，已经是斯通家族麾下的顶尖高手之一。
韩豫点了点头。
上一个他见过的这种级别的高手，还是在基地大开杀戒的邵虹。
那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他每每回忆起来都毛骨悚然。
顾娆倒是暗搓搓地告诉过他，说她的姐姐顾妤的实力，如果单论异能的话，确实和邵虹不相上下。
“单论异能？”
当时韩豫有些奇怪地询问道，“那除了异能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标准吗？”
“啧，当然是元能了，那种东西也是要看天赋的。”
韩豫已经知道了元能的存在。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进一步提升实力再接触魔人，所以也没有进行过魔化的尝试。
“毕竟那是个综合的——魔化对人的心智精神都有要求，实力足够伤害魔人只是基础条件之一罢了。”
韩豫也就没再多问。
顾娆忽然站起身来，向旁边的通讯员招了招手，“给他们发消息——”
船舱里响起警报声。
“检测到极反至子簇积聚——”
导航星图里顿时有数十个坐标被标红，触目惊心的红圈闪闪烁烁，然后越来越小，开始精确定位。
“有未知船队进行超空间跃迁！”
通讯员震惊地说道。
她回头看向顾娆，后者不动声色地看着舷窗外面，同时给她打了个手势。
“所有单位，进入接战模式——”
通讯员一边发布指令，一边看向远处那些闪耀明灭的光焰。
一艘又一艘的战舰浮现在虚空中。
船身上涂漆色泽花里胡哨，还喷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图案，有些是骷髅头、有些是刀剑、还有些则是咆哮的兽首。
这些战舰的编队看上去杂乱无章，护卫舰和突击舰混合在一起，几艘大型战列舰分布在后方。
飞船的间隙里，密密麻麻夹杂着数百座轻巧的舰载机。
这些比飞行器大不了许多的战斗载具，有着难以想象的速度和机动力，如果驾驶者足够优秀，甚至能轻松缠斗比它们大了数倍的突击舰。
“是星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