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腊八。夜北风吹过,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飘落了下知;

青洲,天保国,平阳道左三十里外,北河城中此时已然是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往常年这样滴水成冰的时节,街面上少不得要冻死饿死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乞丐,不过今年却是不同,街边的一处空地上早早的就搭起了十来口大锅,里面熬着热腾腾的米粥。

旁边更有几个灶,上面堆叠起了七八尺宽的笼屉,热气腾腾,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馒头的香气,还有几个厨子打扮的汉子手里挥舞着铲子。在两三口锅前翻动着油汪汪的红烧肉,那喷鼻子的香气一两里外都能噢到。

隔着不远,还有个棚子,一条长案横开来,十来个盛满了米粥的木桶。堆着馒头的竹筐以及装了岗尖红烧肉在桌上一字排开,十来个满脸和气的汉子则手持着大铁勺给人盛饭舀肉递侈头。

棚前此时已然是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有破衣烂衫的乞丐,也有些衣着并不光鲜的百姓,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近前,自是少不了一碗热粥,俩个大白馒头外加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吃。

如此一来,少不得就有人感恩戴德。端着饭碗走到一旁管事模样的人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这位爷,能否告知尊主人的名姓,我等回去了,也好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烧香跪拜。”

“呵呵,您这一声爷我可是不敢当,左右不过是下人罢了。”那管事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而后道:“我家主子早有交待,舍粥不为虚名,只求个心安理得,故而这名姓就不说了,诸位乡亲若是有心,只管每日一早一晚,想起来时在心里默念长生二字便了。 “长生!?”

“莫非贵主人名唤长生??”有心思机敏的人随即又问。

“信长生者得长生,大家且当是为我家主人祈福吧。”那管事呵呵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随口敷衍。

众人见他口风甚严,也便纷纷散去,心中口中少不得时时念叨长生:字,左右也不花本钱,比起这一粥一饭的恩情来却着实算不上是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叉骑着一头健壮的青牛缓缓而来,左右挡路之人只觉得身子一歪,不由自主的便朝两边分开。

青牛行走那管事之人面前便即站定,而牛背上的老汉略微的抬起头来,瞥了眼前人一眼,沙哑着嗓子道:“你家主子可是姓余吗?”

“是。”那管事被他闪电一般的目光一瞧,心里一阵迷糊,连连

“可是余有财?”

“正是。”管事又点了点头。话说出口便即醒过神来,听他直呼自家主子名讳网要怒喝,话没到口边猛的想起自家主子曾说过的一句话:“日后在街面上走动,举凡看到骑着青牛的老者,不管样貌如何,都不得怠慢。”

看看眼前此人,倒是跟主子当日所说的老者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这牛却是忒也大了些,当下压下心头的怒气,恭恭敬敬地道:“您老是我家主子的故旧?”

“哼。”老头。多了一声,眼皮都没有抬上一下,慢悠悠地道:“是新朋还是故旧怕是由不得你个下人多问,带我去见他。”

管事闻言一恼,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压着火气笑道:“回您老的话。我家老爷正忙,只怕也不是我这个下人说见就能见的。”

“是吗?”那老头呵呵一笑道:“有些日子不见,这余有财倒也成了老爷了。有趣有趣,既然这么难见,那我就不见了

说着再不说话,而那**的青牛歪着脑袋瞥了这管事一眼,满是不屑之色,徒然将身子一转,啪,粗大的牛尾巴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直打的这管事哎呦一声就翻到在地,如同个滚地葫芦似的翻了几个,跟斗方才停下,挣扎起身来想要寻那老头晦气时,眼前又哪里还有踪迹。

心中恼火之余,这管事却是越想越不对劲,想起自家主子说起那骑牛老汉时恭敬感激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阵发凉,忙将手上的活计交待给旁人,撒腿就朝家里跑去。

此时的余有财已然住进了高屋广厦,虽说是隆冬时节,硕大的房间之内却是没点什么炉火,此时正盘坐在一个镶金嵌玉的蒲团上朝着一副高悬在屋中的画像默默祷念,画像前的供桌乃是金丝楠木雕琢而成。上面摆满了金灿灿的各色杯盘,无一不是精美华丽到了极致。

就连那香炉虽是铜色斑驳,不过显见的也是上了念头的,只怕不必那些金子打造而成的器皿便宜多少。香炉中插着上等的檀香,烟气袅袅。熏的屋中幽香阵阵。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一阵惶恐的叫声自远而近,蹬蹬的脚步声也到了屋前,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带着哭腔道:“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余有财只当没有听到,恭声道:“老爷莫见怪,底下的奴才们没什么见识”惯会大呼子。

看着跪在门外,满头大汗的管事余庆,冷声道:“慌什么?我说了多少次了,凡遇大事要静气,稳不住了。天塌不下来,说吧,什么大事?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余庆哭毒着脸道:“老爷,我方才见到了个骑青牛的老头”

“嗯。”原本还满脸平静的余有财闻言猛的跳了起来,大声道:“人呢?是不是在前堂?糊涂呀你,你也是跟了我些日子的老人了。怎能让他老人家等着我呢,唉,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呀?”

“不是”余庆见自家老爷这样。早就吓傻了,脸上的汗珠子一个劲的往外冒,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什么呀?”余有财也急了。论圆了嘴巴子抽在了他满是血道子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余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个鲜红的巴掌印。人也清醒了过来,哭丧着脸道:“那位老爷子走了。” “走了,为什么?”余有财眼珠子瞪的溜圆,探手揪住余庆的衣襟道:“是不是你小子冲撞了他老人家?”

余庆此时哪敢再瞒,忙一字不漏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呀?”

“你个。混账行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呀!”余有财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怒道:“平素里怎么教你们的。逢人面带三分笑,心有怒气不开言。做买卖就是做人,做人懂不懂?”

“懂,懂。”余庆直起了身子连连点头,而后满是委屈地道:“奴才只是听他直呼老爷的名讳。心里生气,这才”

“你懂个屁。”余有财怒吼道:“在你们面前我是老爷,在他老人家面前我连个奴才都不配,你呀你。余庆,你凡事都明明白白,怎么到了这时候就混的要死呢。”

“老爷,您别生气,要打要骂何时都成,就算死了奴才也甘心情愿。眼下是怎么办呀?”余庆道:“要不我带人去找找那位老爷子,请他回来。”

“对,对。我都让你气糊涂了。”余有财摸了摸脑门,见余庆要起身,喝斥道:“你要干什么去?”

余庆吓的一哆嗦,又重新跪到了地上,颤声道:“奴才去请他老人家回来。”

“你去请就集请的动?”余有财想骂。可话到了嘴边却只是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猜到了他去了哪,你跟我一起去吧,能不能求的他宽恕就看你的造化了。”说着迈步朝外面走去。

“老爷,您的袍子

“还管什么袍子!”余有财边朝外走边喝骂道:“余庆,要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上,我窝心脚踹死你,你知道你给我捅了个多大的篓子吗?”余有财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急匆匆的朝外面跑去。

余庆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道:“莫非他是朝廷里的阁老?”

“阁老?”余有财冷笑道:“在我余有财面前,漫说是阁老,就算是当今天保国的皇帝又算的了什么?”

“那他”余庆眼珠子陡然间瞪的溜圆,身子一僵,连步都快不知道怎么迈了,脚下一个。趔趄就栽到了地上,身上顿时沾的满身是雪。

“唉,余庆呀余庆,你说我余有财英明一世,怎么就一时糊涂收了你这么个。混账呼呼的家伙当奴才。

”余有财反手将他拽了起来。边拖着他朝前走边叮嘱道:“你给我记住了。见到了他老人家,只管跪地磕头。旁的话一句不准说,免的你这臭嘴再惹了什么乱子,就算我想保你都不行了,唉,到底是个俗人。没出息呀!”

余庆被他拽着走了一段,总算是缓过劲来,反过来搀着余有财朝着城西而去。

城西邱神算所居庵堂之外,白雪覆盖下的松拍越发显得苍翠,丛丛修竹虽在冬日。依旧是青翠可爱。

余有财和余庆互相搀扶着走过了鹅卵石路后,便看到庵堂外迎风站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小丫头,此时笑吟吟地看着他俩过来,将手一伸道:“邱神算正在见客,两位爷还是莫要打扰的才好,免得惊扰了贵客。我这当丫头的到没什么,只是余爷就要难过喽!”说着促狭的看着余有财。

听了这话,余有财额头上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将身上的钱袋子摘下来递给那小丫头,随后道:小仙子莫怪,我只是问您一句,里面的贵客可是前次我曾陪着一起来过的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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