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出来就好了。

不过,停车场,却不是个哭泣的好地方。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呆在这种环境里,只会越来越陷入到自毁的情绪中去。

于是,耐心地等李夏哭了一会儿之后,阮唐建议道:“要不要换个地方呢?老师知道一个地方,隔音效果很好,咱们要不要去那儿?”

哭泣中的李夏,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缓缓拥抱她,这是一个全然交付信任的动作。

“都听、都听阮阮的。”小兔子通红着眼,一边抽泣着一边说。

于是阮唐半牵半抱着把她从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带了回来。

“叮!任务【寻找丢失的学生】完成,名师点+5!”

系统传来提示音的时候,阮唐已经将李夏带回了心理教室——就是之前纪凌处理伤口那一间。这里隔音效果很好,光线也比停车场好多了,还有柔软的枕头、足够的生理盐水和应急设备。

“好了,这里很安全。”阮唐柔声说,“哭吧。”

仿佛一个信号,刚刚还压抑着的李夏,再次低声“呜呜呜”地哭起来——这次,她的哭终于有了声音,那是一种类似幼兽的悲鸣。

凡是哭泣,总是有原因。阮唐看着李夏,正想着如何用比较温和的方式,问出李夏哭泣的原因,不至于她被二次伤害,门外,忽而传来强烈的敲门声——

“扣扣扣!”

这急躁的声音,不用说,阮唐就知道是谁。

除了李天谕,还能有谁呢?

果然,下一秒,李天谕就出现在了这里,平常只**阳怪气而鲜少发怒的美少年双目赤红,触手如同黑潮般涌动着,他沉声问——

“谁惹你哭的?老子杀了ta!”

房间里的李夏,听到这句话,愈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情一上来,眼泪就如同卸了闸门的潮水一般,奔涌而出——

“呜呜!呜呜呜!”

哭到伤心的地方,却又一不小心哽住了,打了个嗝儿——然后更尴尬的事情来了,鼻涕泡顺着眼泪一起流出来,活像个喜剧演员。

特别难看。

特别丢脸。

特别还是在温柔的阮老师面前,简直是丢脸死了。

李夏羞愤欲死,因此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呜呜!”

“妈的。”她一哭,李天谕就暴躁,“就不该听你的,让她来参加什么典礼,在家里好好呆着不好?!”

这里的“她”,指的是阮唐。

还没等阮唐回复些什么,李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咬牙,努力抑制住泪水,大声地说:“不、不关阮阮的事!”

“好,不关她的事。”李天谕显然还在盛怒之中:“换个说法,那是谁?谁欺负你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在接过阮唐递过来的游戏机之后,几根触手找到熟悉的手感,如同水草一般晃动。李天谕的情绪稍微镇定一点,他尽量平静着问:“——那是谁?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谁。”李夏别过头去,低声说。

“没有谁欺负你,那你为什么自己跑去地下室偷偷哭?”李天谕追问。

“我、我做梦、做梦自己吓到了。”李夏一紧张就结巴,声音怯生生的,她小心翼翼的,可能哥哥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很可笑吧。

阮唐可以感觉到,李天谕的表情明显空白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他还以为是李夏被人欺负了,怒火冲天,几乎目次欲裂,结果……就这?就因为做了场噩梦,所以躲到地下停车场去?要知道,找不到人的时候,他人都快要疯了!

纵使这是自己唯一相依为命的妹妹,李天谕觉得,自己都不太能接受这种荒谬的答案!

李夏抽抽搭搭地哭着——阮唐叹口气,知道是自己登场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系统任务也发布了——

“叮——触发临时任务【解开兄妹心结】

【任务描述】两个相依为命的小怪物,却不太了解彼此。让他们感受到笨拙炽烈的亲情吧!

【任务难度】一星

【任务奖励】10名师点”

这种心声类型的任务,阮唐之前已经做过纪凌那一例——很明显,【听诊器】是一个很好用的道具。趁着限购名额还没用完,阮唐想抓紧时间使用它。

但目前的问题是,李天谕依然警惕地守在那里,如同巨龙守护着自己的财宝。

“是这样的。”她不得不告诉李天谕说,“我有一种能力,可以进入那个人的梦境。前提是那个人信任我。现在,你可以暂时离开一会儿,我等一下会告诉你,李夏究竟在为什么哭。”

李天谕将信将疑。但耐不住李夏也在旁边一直撒娇:“哥!你就出去嘛!”

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儿哭过的余音,李天谕犹豫一下,还是出去了。

“是否消耗5积分,兑换道具【听诊器】?”

“是。”阮唐答道,与此同时,她面向李夏,神色真诚:“所以,夏夏,愿不愿意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梦境呢?”

**的小兔子吸了吸鼻子,微微点了点头。

如果是阮老师的话,并不是不可以。

阮唐闭上眼睛,陷入这片梦境中。

又来了。

李夏看见自己身上,缓缓长出黑色的、柔软的毛。其实她不太害怕,因为已经习惯了。她知道,自己身上寄生的基因,是兔子。兔子是一种温和的生物,就算是发狂,也根本伤不到人,顶多就被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

看就看呗,看又能怎样。顶多她就躲到房间里去,不让人看。

但,她害怕哥哥。

一见到她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着,哥哥就会去打人。他甚至会使用毒牙,喷射毒液。她很害怕哥哥那副样子。

他表现得……像是个真正的怪物。

所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她甚至买来剃毛刀,用来剃掉长长的兔毛,本来……本来已经好好的了,只剩下耳朵和尾巴,有时候还不受控制,但现在,但现在怎么全冒出来了?

……又长长了。柔软的,灰色的兔子的毛。

“隔壁一家,住着两只小怪物呢!”她听见旁边婶子在八卦,“小的还怀孕啦,这才多大啊,就肚子就鼓起来了!”

“不检点呗,啧啧,现在这些女孩子……”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李夏惊惶地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兔子毛越长越长,越长越长……有一根绳子那么长。

哥哥取下了她的兔毛编成绳子,让隔壁两个婶婶吊死在自家房梁上,死的时候神情很诡异。然后哥哥也被抓走了,他还在牢里打电动,漫不经心地笑。

梦境结束了。

阮唐择要告诉了李天谕,对方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像是没有意识到,原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我会努力控制自己的。”他低声说。

阮唐也点了点头,帮他补充:“你哥哥是嘴笨,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是想保护你,又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被说中了心事,曾经骄傲到漠然的电竞少年,也只能腼腆地表示:“夏夏,不要多想,我不会有事。”

“我会控制好自己的。不会随便伤人,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他游疑了一下,难得地用了恳求:“好不好?”

李夏的眼眶又红了。

在乏善可陈的单调童年里,他们相依为命。那个时候,她躺在病**,动也不能动,李天谕就只好陪她打游戏解闷。那时候,他是厉害的刺客,她是不知所云的小跟班。但他却不强求她操作,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刚刚谁打你来着?哥去揍他。”

“你在这里呆着,保护好自己。”

于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叮——!任务【解开兄妹心结】完成!名师点+10!”净赚5积分,阮唐觉得,这个结果还不错。

但,做完这个任务,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小兔子李夏,为什么会在梦境里,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呢?

如果说是现世背景,那还说得通;可现在,在帝国大学里,混血种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比如说纪凌,再比如说秦虎,一天到晚见他傻乐呵,倒也没见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啊?

心中有疑惑,不方便问小兔子,怕她受到二次创伤,阮唐于是隐去名字,用“一个朋友”代指,找秦虎问了一问:“所以,你们平时,为什么好像完全没受影响,而我这位朋友却受影响这么大呢?”

“那当然是因为俺帅了,人见人爱,嘿嘿嘿!”秦虎还在耍宝,被阮唐瞪了一眼——“好好儿回答问题!问你正经事儿呢!”

“好吧。”耍宝失败,秦虎幸幸道,“老实说,老师你所说的‘这位朋友’的情况,我猜,他的混血应该是水系吧——”

他拉长了语调,正当阮唐一惊,觉得这个老虎都要识穿自己的代称时,却听秦虎继续往下说道:“其实这是很正常一件事啊,阮老师。你得明白,像我和纪老大这种,进化都很完全,想变人变人,想变动物变动物,大多数时候是为了舒服才露出耳朵。”

他顿了顿,憨厚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一点一言难尽的神色——“但是水产混血种就不一样了,可能人本身就是哺乳动物吧,当时混血水产那一批情况都不是很乐观,很多都有基因病,而且是没办法称为人的,因为有些肢体根本不符合……”

——人有猫耳朵很萌,但人有鱼鳞呢?人有腮呢?

画面瞬间由治愈系变成恐怖频道。

阮唐大概懂了:“那么,这个意思是,进化不完全。”

“大概是这样。”纪凌点了点头,提供了更详细的信息:“但能化形的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性情。”这就是初见时,他为什么会暴躁。

阮唐点了点头,心中一个更胆大的念头,在缓缓升起:“那么……这种进化基因的提供者是……?”

这样问,其实有些冒犯,约等于在问你的父母是不是人了,但纪凌似乎也并不意外地样子,他平静地叙述道:“家母曾经从事相关工作,混血种的产生,目前主流有两种,一种是人工培育,一种是母体繁殖,普遍认为后者对孩子完全进化更好。”

母体繁殖。

听着,就不太敢想。

阮唐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

“为什么要研究混血种?”

“当然是为了胜利。”纪凌停顿一下,继而低声答道:“为了打败虫族而制作的机甲,普通人体强度无法支撑一个小时以上。”

人力不能及,便改变人。

于是人类终于赢了,以如此惨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