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盏。”

徐嘉衍又叫了她一声。

苏盏猛地往前一顶,用肩膀撞开他,就跑了出去。

在她认为,他要说出更明确的拒绝之前,她先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徐嘉衍被她撞到墙上,用手撑了下,咬着牙揉了下胸口,不是说喜欢他吗,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

刚要喊住她,小姑娘“嘭——”一下,重重关上门,毫不留情的。

门口的大明看呆了——

他刚刚把零食从隔壁分回来,就看见一姑娘从老大的房间跑出来,还是像电视剧里那种,小姑娘抹着泪哭着跑开,可想而知,在里面究竟遭遇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可老大应该不至于吧——

气氛如此尴尬,老大一定不想让人看见,大明想用手里那袋所剩无几的零食袋挡住自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是老大已经看过来了,呜呜呜呜,他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

老大的眼神好凌厉,好冷淡。

徐嘉衍冲他勾勾手,大明拎着零食袋挪过去,“好吃吗?”

大明颤颤巍巍地说:“还…行。”

他清淡地瞥他一眼,揉揉脖子,问:“你刚刚说的那个游戏厅在哪儿?”

“啊?”大明猛地一抬头。

他不耐,“刚刚不是说有个游戏厅吗?”

“有,就在酒店隔壁。”大明手朝外一指,“我刚跟孟晨去考察过了,东西挺多的。”

大明一边说一边观察老大的神色,只见徐嘉衍手搭在后颈上,顶了顶腮帮,问:

“里面有娃娃机?”

“……”大明一度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老大居然要抓娃娃?他觉得不可置信,然后还用手势比划了一下,问:“你指的是我认识的那种娃娃机?”

徐嘉衍懒的理他,“不然呢?”

大明侧着脑袋回忆了下,笃定地说:“有啊,好几台,排着队呢——”

徐嘉衍点头,把手从脖子上拿下来,拍拍他的肩后又插丨回兜里,说:“那你晚上组织一下,叫上苏盏和另外一个小姑娘。”

大明没明白过来,组织大家去抓娃娃?

在他愣神的片刻,老大已经回房了。

关上门的瞬间,徐嘉衍摸了摸鼻子,抓个娃娃应该能哄高兴了吧?

……

五点,晚上吃饭。

苏盏没下来,盛千薇跟领队一起吃,领队觉得奇怪,俩小姑娘平时如胶似漆的,分都分不开,于是调侃着道:“连体婴怎么没下来?”

盛千薇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不清地说:“她不吃,减肥。”

正说着,大明跟孟晨他们从楼上走下来,孟晨好事儿地去接话:“谁不吃啊?”

盛千薇头也没抬,从领队卓哥碗里抢了几块红烧肉,嚼了几口,说:“苏盏啊,她减肥。”

几人打好饭走过来,在另一边坐下,孟晨刚好在盛千薇背后的位置,他仰头看看小姑娘的自助餐盘,调侃道:“她那么瘦还减啊?你怎么就没这觉悟呢?”

盛千薇嘴里正咬下一块红烧肉,一听这话就气得瞪眼,囫囵吞下去,回头去骂他:“我呸!我就不减,关你屁事?”

徐嘉衍是最后一个下来,端着餐盘在孟晨对面坐下,低头一言不发地吃饭。

大明忙出来打圆场,“苏盏是瘦美瘦美,咱千薇是美。”

“还是大明哥见过世面。”

大明笑:“赶紧吃吧,老大说吃完,请咱们去游戏厅玩儿,是吧,老大?”

徐嘉衍嗯了下,头也没抬,认真吃饭。

盛千薇说:“那要叫苏盏吗?”

他这才抬头看过去,“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今晚说不吃饭也不出门,就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呢,不知道在写什么。”

徐嘉衍:“她还没吃?”

“她说她减肥。”盛千薇如实说。

徐嘉衍盯着自助餐盘,沉默了会儿。

大明小心翼翼地问:“要上去叫她吗?”

“不用,你们先吃,我去抽根烟。”

“您这吃完啦?”

“嗯。”

徐嘉衍起身走了,大家伙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打闹成一片。

……

徐嘉衍在房间抽了三根烟,不间断的,一根接一根,没开灯,就剩指尖的星火明明灭灭。抽完最后一根,他站起来,拎起沙发上的外套,穿好,拉上拉链,然后去敲617的房门。

“苏盏?”他拍了两下。

“……”

“开门。”

没开,丝毫没动静。

苏盏正戴着耳塞写东西,压根没听见,一首歌播完,音乐停了,有几秒安静的间隙,她才隐约听见有声音,以为是盛千薇吃完饭回来。

一打开门,就听见徐嘉衍正在跟一个服务员阿姨胡编乱造:

“麻烦用你的卡帮我开下门,这里面是我队员,可能没吃晚饭晕倒了。”

阿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从外套兜里拿出钱包,抽出身份证递给她,说的一派正经:“我是他们队长,得负责他们的人身安全。”

直到苏盏打开门,他看过来,又收回手里的身份证,放回钱包里,淡定地说:“不用了,谢谢。”

说完,转身朝她走来。

苏盏作势要关门,被他一手挡开,一个关,一个推,到底是及不过男人的力气,眼看门就要被他推开,苏盏一低头,把他袖子撸上去,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

“啊—”徐嘉衍压着声音低喊了声,“你属狗啊你?”

听他这一说,苏盏下嘴更狠,用她尖尖的小虎牙使劲儿磕,徐嘉衍疼归疼,也不去推她,就仍由她咬着。

见人不反抗了,苏盏觉得没劲,就松了口,发现他手臂上青筋凸显,一口整齐的牙印,深深凹进去,还沾着她的口水。

徐嘉衍盯着那个印记瞧了半晌,抬头看她,笑得吊儿郎当,“解气吗?”

她一言不发,转身从柜子边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他跟着走进去,用脚勾上门,接过纸巾,胡乱在手臂上擦了几下,然后冲她扬了扬手臂,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低声说:“算是先给你打个记号,嗯?”

苏盏一愣,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正确理解他这话里的意思。

“什么意思?”

他一笑,连眉梢都是调侃:“不懂记号的意思?”

懂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是说——”

徐嘉衍忽然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低声道:“先不说,比完赛告诉你,这段时间比较忙,可能顾不上你。”

“……好。”

许久,她轻点了下头。

他松手,改揉她的头发,哄道:“嗯,乖。”

转首之际,余光瞥到桌上正摆着一台电脑,开着word文档,一片密密麻麻的字眼,他忍不住弯下腰去看,“在写什么呢?……”

苏盏被他打岔打得,完全忘了还有这茬,转过去眼疾手快“啪——”一声合上电脑,速度快到,连徐嘉衍都震惊地看着她。

“一份工作报告而已,没什么。”

徐嘉衍倒也没在意,就觉得这小姑娘秘密还真多,这不让看,那不让管的,一笑了之,“饿不饿?”

问完,手机就响了,大明在那电话那头问他,什么时候去游戏厅。

徐嘉衍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你们先过去,我等会过来。”

“好嘞。”大明收了线,领着一群人迫不及待往隔壁的游戏城进发。

他把手机放回去,又看着她问了一遍:“饿不饿?”

小姑娘睁着一双眼睛闪闪地望着他,“队长,你要带我开小灶吗?”

“你吃吗?”

“……吃。”

他又那样笑,转身走出去,“那就跟上来。”

……

开小灶的地方其实距离酒店不远,在一条九转十回的小巷子里,巷子窄,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鹿城的天已经黑了,路灯亮着,光影从头上落下来,把徐嘉衍的影子拉得老长,苏盏跟在他后面,踩着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他找了一家店,僻壤安静,门口人也不多。

两人一进去,就有小二迎上来,冲他们俩作揖,“您好,吃点什么?”

徐嘉衍把菜单推给她,自己端着面前一杯茶水,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看向窗外。

这里跟雅江的古巷有点像,巷子边是一条小河,清澈如斯,缓缓流淌,夜里河面泛着白光,河边路灯明亮。

徐嘉衍示意她看出去,说:“像不像在雅江的时候。”

苏盏一望出去,还真像,一条古运河,古楼倚河而建,灰白瓦墙,高大的门楼,墙壁上精巧的雕花窗户,屋檐两边挂着红灯笼,在黑夜里闪亮闪亮。

“鹿城还有一个地方更像雅江。”苏盏说。

他倒是有些意外:“你来过?”

“恩。”

“鹿城有个地方叫鹿山,跟咱们那儿的谢山特别像,全是一座座山。”

他噗嗤笑出来,“全世界的山都长一个样。”

“才不是,谢山的山顶修葺了一个环形石头,是当地一个慈善家为了纪念他爱爬山的妻子,在妻子去世后,将她征服过的每一座山都着人搬上了这样一块石头,谢山有一块,鹿山有一块,北浔的明灵山也有一块…还有很多…”

“你都去过?”

她点头,“差不多吧。”

他弯了下嘴角,“你还真挺闲的。”

她也笑笑,不说话。

徐嘉衍喝着水,又问:“一个人去的?”

“恩,花了两年时间,跨了大半个中国,有次还差点从山上掉下去,还好搜救的人来得快,不然你现在也看不见我了。”

那次真挺危险的,那年她大二,暑假的时候,下暴雨,在北方一个小镇上,封了山路。

她一个小姑娘穿着件黄色雨衣,背着个大包,就为了上那劳什子雨林山看那破石头,她定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北浔,本来想着实在不行就改签,等雨停了再走。

结果在山脚下,问了一戴着雨蓑的路人,大概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热心地告诉她,大路封了,小山路还没封,说是带着她走。

她有点犹豫,问他会不会有危险,山石滑坡之类的。

那人跟她说,这也就是个雷阵雨,下一会儿就没事了,大路很快也会解封。

那阵刚好系里有个编程大赛,她怕耽搁到第二天赶不上那个比赛,于是就咬着牙心一横答应跟着那人走,结果,那人就是个混球,走到半路的时候,抢了她的手机和钱包,还意图对她做那事儿,她抵死不从,想着从山上滚下去,一了百了。

谁知道,刚好滚进一坑里。

那人倒不是真坏人,只是当地一村民,恰好撞见这落单的小姑娘,临时起了歹念,原本只想占点小便宜,吓唬吓唬姑娘,谁知这姑娘性子这么烈,就这么滚下去了,以为弄出人命来,吓得屁滚尿流就跑了。

苏盏在坑里瑟瑟缩缩地呆了一晚上,那一晚上,又冷又饿,哭了一晚,差点以为自己真就这样没了。

还好,第二天清晨,搜救队员及时找到她,把她从坑里救出来,回去也没跟谁提过这事儿,就这样自己扛了下来。

徐嘉衍手里捏着一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拧着眉,一言不发。

苏盏见他沉默,一下子没了话头,不知该说什么,低下头开始吃饭,也不再开口。

苏盏吃两口,又看看他,不知在安慰谁:“没事,都过去了。”

他看她一眼,然后垂眼,“嗯。”

小姑娘又高高兴兴低头吃饭。

中途,徐嘉衍出去接了个电话走回来,她正在收尾,擦嘴。

“吃饱了?”

“恩。”

徐嘉衍叫来服务员,结完账,就拉着她往外走。

虽然他没说,苏盏心里大概知道了点。

不过拉手就拉手,拉人手腕是几个意思。

她略带不满的看他一眼,徐嘉衍根本没察觉,拉着她的手腕,穿过小巷子里川流不息的人群。

人流很长,两人一一穿过,他没松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他的手心干燥宽厚,男人特有的力量,穿梭在人群中,他人高,一脸冷峻淡漠,不少姑娘会偷偷侧眼打量他,然后羡慕地看着苏盏。

苏盏喊住他,“等一下。”

他停下来,转回身,“怎么了?”

苏盏挣脱他的手,随即,握住他的手掌,十指穿过去,扣住,仰着脸,问他:“这样吧?”

他低头看了眼,视线转回正前方,极淡地:“嗯。”

苏盏心里一乐,软软的手指更加用力的握住他。

两人走出小巷。

她高兴的不亦乐乎,时不时拿手指抠抠他的掌心,被他用力握住,“别乱动。”

……

两人到游戏城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还挺大,里头人满为患,自顾自玩得嗨,根本没找到大明他们的人影。

进门的时候,两人就松了手,苏盏尴尬地问:“他们人呢?”

徐嘉衍换了一篮子的游戏币走回来,“管他们干嘛,走,抓娃娃去。”

“……”

徐嘉衍是第一次抓,平时对这种小女生的游戏根本不感兴趣,试了几次,他就发现这东西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倒是对苏盏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第三次,他拍下按钮,夹子落下。

苏盏闲闲地站在一边,“哎,拍早了——”

果然,抓空了。

他又一言不发地丢进去两个游戏币,按下按钮,苏盏指着机器里一只小兔子说,“抓这个吧,这个好抓!”

徐嘉衍瞥一眼,嫌弃地说:“不要,跟上次那只一样丑。”

说完,仍旧执着地要去抓他一开始就看中的那只大狐狸。

苏盏下意识去拎他的耳朵,很轻的一下,反倒是像轻轻捏了一下,“我抓的很丑吗?”

拎完,她就后悔了,到底今晚吃什么药了,居然敢去拎大神耳朵。

徐嘉衍倒没介意,“不至于丑出天际,但也找不出比它丑了。”

切,你以为你的狐狸好看到哪里去?

接下去半个小时。

苏盏:“哎哎哎,慢了慢了,刚刚那一下就要按下去。”

“……”

苏盏:“你行不行啊,要不我来?”

“……”

苏盏:“那只狐狸那么大,很难弄的,老板肯定设置过的,要一点技巧。”

“……”

苏盏:“大神,你夹娃娃的技术……”

徐嘉衍冷冷瞥她一眼。

苏盏瘪瘪嘴,乖乖地闭上嘴。

到底是大神啊,还是把那只大狐狸给夹出来了,潇洒地扬手丢给她:“拿着。”

苏盏明知故问:“送我的?”

徐嘉衍:“不要啊?”

“不要,太丑了,比我那只兔子还丑。”

“不喜欢啊?”他一伸手,作势要拿回来:“那还我,送大明好了,他挺喜欢的。”

苏盏牢牢抱在怀里,盯着他笑:“要要要……”

他弯了下嘴角。

……

公演赛当天还是出了件事儿。

ted有个队员叫egg,挺小一年纪,十五六岁的样子,天才型选手,徐嘉衍对他关注一直挺多,发现这小孩最近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徐嘉衍是知道他的,年纪轻,实战经验不足,野心大,一心想拿冠军证明自己,证明给家里人看,又听说前一阵国家队在组建队伍,也知道徐嘉衍被邀请去担任主教练。

回来之后,这事儿徐嘉衍也从来没跟队伍里的任何人提过,除了大明跟孟晨。

国家队招人,年龄越小越占优势,这是必然的。

况且徐嘉衍又是ted的队长,他们这批人自然是首选,毕竟都是这几年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但徐嘉衍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提过这事儿,egg有点着急,几次想找老大谈谈,但都被徐嘉衍拒绝了。

这事儿,徐嘉衍自己心里也有考量,相处这么多年,队员几斤几两他心里最有素,egg这小孩技术有,能力有,就是心性不太定,急躁,焦虑,一输比赛就发脾气砸东西。

徐嘉衍倒是想借着这机会磨磨他的性子,不然,这小孩,以后得吃苦头。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孩也越发焦虑,总觉得自己参加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赛事儿,特别是像今天这种对积分排位根本没有用处的表演赛。

egg这两天情绪很差,不太高涨,连大明都看出来了。

昨晚的游戏厅他也没去,吃完饭就一个人闷闷地回房间睡觉了,心里头有气儿却无处泄,最为烦闷,况且又是未经人事的少年,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情绪。

于是,今天早上去叫队员起床的苏盏,就成了炮灰。

苏盏完全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敲门也跟往常一样,敲了老半天也没人应,苏盏以为他睡死了,听不见,卓哥就找了阿姨开门,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队员睡过头,领队也没有清点人数就出发了,到场地了才发现队伍里还少一人。

阿姨把门打开后。

少年一醒来,看到房里站着两人,起床气就上来了,冲着苏盏就发了一通大火,拎起枕头就往苏盏那边砸,卓哥忙拉着苏盏往一边躲,喊:“egg,你干嘛呢?!”

少年扔完枕头发现不尽兴,手边东西能砸的全都砸了,最后看了看,直接抄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砸了过来,爆着青筋喊:“滚,给老子滚出去!”

两人都来不及躲,电话的边角就不偏不倚地砸在苏盏的眼角的位置,拿一下,疼得她整个人蹲了下去。

少年也愣了,坐在**一下子发懵。

卓哥拿手指了指他,“你发什么疯?”

徐嘉衍是被吵醒的,人还是懵的,就听见门外大明猛烈地拍着他的房门。

“老大——老大——苏盏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