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六闻鱼去水难

夜空中的鱼符一闪而逝,似一股暖流钻入水色胸口。

呆若木鸡的四个玄尸,如站在巨尸肩上看戏一样,目睹水色出手,又目睹墨色龙头化作白鱼。

玄尸看上去木讷,灵智却并不低。在没有搞清事情来龙去脉前,他们不会继续质疑魔君,亦不会对水色怎样。

何况,弱水尚在。

此时。

他们虽不明白魔君为何魔气入心,更不知“鱼临渊”到底是谁,却仍愿意静待一个“解释”。

一个能够在尸祖醒来后,令其满意的解释。

……

魔君那一声充满迷惑的咆哮,更让水色一头雾水。

她虽知道鱼符的特别之处,却不知鱼符能让墨龙转眼变成玉龙,又化作自己“熟悉”的白鱼。

当水色知晓龙鱼最终都会化作白鱼时,她竟不由地一阵心悸。

那心口位置的鱼符之上,玉银之光里闪过鱼临渊的背影,随即消失。

如果从龙鱼变成白鱼,同样是鱼临渊的宿命,她却不愿再看到相似的一幕,在鱼临渊身上重演。

“水……魔君为何突然如此?难不成刚才一切变故,都跟现任鱼主有关?”

水到嘴边,月被咽下。

看着弱水东岸那探入夜空的冥蛇,以及站在其头上的魔君,水色实在无法将其与水月联系起来。

她不认识鱼为渊,但却无法对魔君听到“鱼临渊”后的举动,置若罔闻。

甚至,水色已不由自主地积蓄灵力,要凭借鱼符做好更坏的准备。

不知从何时起。

她会不经意,也会刻意地“维护”他。

是前年之前,还是昨日之后?

……

水色的声音里分明没有任何灵力,却似传到魔君耳边的魔咒,令其瞬间恢复理智。

冥蛇缓缓低头,如同自夜空降下的巨大屏障,将大片月光遮住。

直至冥蛇的头颅贴近大地,紫色的蛇信亦如闪电一般自它那对魔瞳之间划过。

“尸祖既然已经到来多时,想必也跟这位水主一样,需要我黎末多做一番解释!”

“……”

水色不知“尸祖”是谁,想必和弱水以西那些奇怪的尸体有关。

转身向水仙和桃夭妖略有深意地点头,随即遮上面纱。

下一刻。

轰隆隆地声响,自弱水以西传来。

只见数万无头巨尸,一个接一个单膝跪地,不论是生着手臂还是翅膀,此时都横在胸前。

而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声响,正是无头巨尸跪地的声音。

两男两女四个玄尸,也自巨尸肩头跃下,单膝跪地,向着同一个方向低头。

“恭迎尸祖!”

骸骨遍地的弱水西岸,还躺着几具四分五裂的行尸。

此时其中一具衣不蔽体的行尸,突然直挺挺地立起。

似金鸡独立的行尸只有一条腿站在那里,抬起干枯的右掌直接拍在自己脸上,一颗已经完全变成“暗灰”的尸符,从眼皮底下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

完全变色的尸符在即将滚落时,又像被硬生生拉扯一般回到“行尸”手中。

那“行尸”用修长的指甲,紧紧夹着尸符放在鼻子近前微微一嗅,僵硬的脸颊上竟浮现出“嫌弃”。

行尸身上的变化亦随之而来。

远处飞来一只断腿,自行接在缺失的位置。

干瘪无光的四肢,竟有一层暗淡的死皮缓缓剥离。

浑身鼓起大包,似血肉在蠕动。

三息时间后,一副全新的身体出现那里,已看不到原来的行尸。

灰白相间的长发,全无血色的灰白肌肤,还有那棱角分明,却似忍受饥饿的脸。

无疑不在说明,这位凭借行尸出现的,正是四个玄尸口中的“尸祖”。

衣衫依旧褴褛,双目依旧紧闭。

他似在找寻“久违”的气息,在月色下仰头深深吸“气”。

“弱水的气息,轮回的气息,还有,龙鱼的气息!”

他猛然睁开眼时,弱水以西的瘴气蜂拥而至,将其紧紧簇拥,似见到许久未见的至亲。

瘴气凝聚,已看不清“尸祖”身影。

“即便魔君不说,我也能猜出一二!”

移形换影的尸祖,再出现时已悬在弱水之畔,正对魔君。

而离他不远的弱水之上,水色一行也正盯着他看。

不见褴褛衣衫,没有锦缎华服。

一个只穿一条长裤的青年男子,披头散发立于半空。

灰色的瞳仁,有着洞穿岁月的深邃。精瘦的躯干与四肢,看上去更像一个活人,而非死尸。

若不是那遍布全身的复杂符文,透出阵阵诡异,断然无法知晓他是尸祖。

“近日轮回之力贯通三界,斯,想不醒也不行啊,老人家睡觉总是容易被吵醒……”

尸祖的声音里透着沧桑,虽然自称“斯”

,却一言道破他醒来有些时间。

魔君与尸祖同为地界主宰之一,可所辖不同,所修不同。

魔,以强者为尊,“魔君”也会经历轮回,后来者不断接替。

尸,却截然不同,无**回者的怨念在尸体内积聚,产生灵智。“尸祖”则是所有怨念的承载者,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

魔君闻言,微微施礼。

同为地界主宰,可毕竟算“晚辈”。

看似尸祖的三言两语,暗含着很多隐晦的意味。

“那依尸祖之见,今次弱水浑浊,是否跟鱼主有关?”

魔君把之前水色的问题,当作一种“解释”丢到弱水对岸。

最想得知结果的水色,遥遥看向尸祖。

却见尸祖头未转动,灰色的眼瞳飞速看向自己。

手臂伸曲,尸祖从临近的一团瘴气中,随手抽出一把折纸白扇,竟然放在胸前缓缓摇晃。

看似纸扇,并非凡物。一团团瘴气飞入其中,勾勒出一副画。

一株桃花,一位女子……

而那女子,是未遮面纱的“水色”。

赤膊上阵的尸祖,摇着折纸扇侃侃而谈,显得言行与举止极不协调。

按他所说。

弱水中的“灰气”侵入尸渊之时,他就已有所察觉。

不过是想看看魔君和水主,如何化解这“前奏”一般的小麻烦。

那灰气能吸收怨念挥散出的瘴气,说明本质极恶,倒是与上任鱼主的鱼魂所说,颇为一致。

亿万行尸不会为恶,可当被恶念侵蚀之时,会成为邪恶的一部分。

因此。

今夜弱水之变,不过是极恶苏醒前的牛刀小试。

或许下一次。

被侵蚀的将不再是普通妖魔,而是三界大能。

亦或者,可能是水主和鱼主。

鱼为渊虽为上任鱼主,为一女子脱下闻鱼近水披,自然成为最接近极恶者。

鱼为渊早有觉悟,担心自己会成为极恶临世的承载者,可他无力挽回,深陷情劫。

鱼魂离去,鱼为渊的意识已经散于这天地间。

可唯独他听到新任鱼主时,轮回气息仍有波动。

这足以说明。

鱼为渊,知晓鱼临渊存在。甚至二者必有关联。

乃至于。

新鱼主,会是应对大劫的关键。

所以这一切都和新鱼主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

尸祖那看似一番怪诞地分析,让魔君眼露赞许。

可同样的话落在水色耳中,却仿若一下子多出无数气泡,只顾着收集的她,有些慌乱。

水色分明感觉,她离那条傻鱼的曾经更近了。却好像有比曾经更可怕的东西在暗中,盯着他的每一个明日。

一时间。

她不知是该寻觅他的过去,还是去往他的未来。

恰在水色胸口烦闷时,尸祖那似落满灰尘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同隔着弱水,向魔君抖着骨灰。

“斯以为,不光前鱼主与新鱼主的关系非比寻常。只怕那昔日的水主,和鱼主也关系不浅吧……”

尸祖并没有看向水色,就好像他所言的水主,指的就是魔君。

片刻后。

魔君一言,竟让水色微微脸红。

“龙鱼皆为雄性……依尸祖之见,如何使得族群不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