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书房。

靳恒远的确不记得明天是父亲的生日。

从小到大,父亲从来不过生日。

至少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和父亲,关系一直处于冷淡状态,在别人眼里有意义的结婚纪念日、彼此的生日、情人节……他们都不过。

母亲的生日,他知道,那是因为:一,日子特殊,元月一日,太好记了;二,母亲出生富庶之家,又是独生女,姥姥每到这一天,都会把母亲喊回来,一定得做一碗寿面给她吃。

父亲不一样偿。

他是长子,底下有太多弟弟妹妹了,从小,环境又是复杂的,所以,对于他来说,过生日是一件奢侈的事。不过久了之后,家里人就连他生日是几月几号这茬事全给淡忘了。再加上后来他长年在外,越发的就不注重这些了。

另外就是,他和他,父子关系从来不好。时日一长,他自然只记得母亲的生日,而不记得父亲的了。

“你怎么没和欢欢说明白,明天你得飞英国,那个合同非得由你出面才摆得平,周一就要签约了,有些事,需要我们再去作进一步的修正。你该解释一下的。被这么枉冤,你不觉得委屈吗?”

靳长宁站在背后轻轻的替他抱打不平。

靳恒远淡一笑,转过了身:“在欢欢眼里,家人比任何事都重要。她会说,推迟一天难道不行吗?或者,萧氏少这样一个项目又不会垮。公司利益不是她会看重的东西。”

“可这个项目会让你在整个集团内部树立起威信。和一般的合作项目不一定。”

这是薄飞泓说的。

“对啊……生日可以补过,可机遇不可再得。”

靳恒远吐着气。

人生在世,总会遇上很多选择。

他想了想,吐着气,打开了笔记本:

“开始吧,和英国那边连线,再研究一下……”

*

十一点,靳恒远结束会议,出来时,看到苏锦从楼下萧璟欢房里出来。

靳长宁和薄飞泓,打着招呼跟她错身而过,离开。

“开完会了?”

“嗯!”

“开完了!”

靳恒远冲楼下望了望,牵了她回房,等进了主卧后才问:

“还在闹脾气呀?”

“心情肯定不会好!”

“要让你当说客来说服我?”

这是明显的事,这小女人眼里全是那个意思。

“明天你真有事忙?”

男人那眼神有多尖利,她已经领教过,所以,没遮没拦,直接就问了。

“的确忙!”

“不能……挪一挪?”

靳恒远往**倒下去时,顺带把女人也带了下去:

“欢欢给你什么好处了?”

“没好处就不能给她来当说客了吗?”

她把双手支在他胸口,点点他的薄唇:

“我知道你其实还是挺关心你爸的。

“你爸生了病,你就回去给他分忧了。这就证明,你心里还是很在乎他的对不对?

“所以啊,我觉得吧,在不影响整个公司的利益的情况下,如果工作可以往后挪,那就挪一挪。

“一个人能有多少个生日。过一个就少一个。

“再说,这些年,你和你爸僵成这样,想来从没一处吃过饭吧!”

“嗯,好些年没一起吃饭了!”

他将她的发圈给扯了下来,那一头秀发就如瀑布一样散了开来。

“所以了,借这个机会和他去吃一顿也好。”

“你会陪我去吗?”

“嗯!”

“你原谅他了?”

他把手指插进了发间感受着那丝一般的顺滑滋味。

萧至东动手术的时候,苏锦曾陪着他去探望过,只是没说话,后来就匆匆回来了,之后,就再没有看过。忙嘛!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要你放下了,我这边没什么问题的……”

苏锦把头贴在他胸膛上,静静的聆听起他那安稳的心跳声:

“人的脑容量,总得来说,也就那么大,要是把所有不开心的事全记着了,那开心的事,就存不下了了。

“所以呢,我的做法是,尽可能的记一些愉快的事。

“这样,等年老了,回忆起来,就会跟着开心。反之,那就太痛苦了,你说是不是?”

她的心,只想记好,不记怨。这样,日子才能过的舒服。

靳恒远笑了一笑,点头:

“这种心态好。我喜欢。很阳光。我要向你学习啊……”

“喂,别顾左右而言其他。到底怎么样啊?”

见他转移了话题,她忙翘起了头,摸了摸他的下巴。

他笑着一转身,把人压到了身下:

“贿赂我,也许我能改变主意!”

那手,在往下摸。

她低低笑了:“呀,别瞎闹。说正经事呢,严肃点……”

“还没吃饱……”

他往她唇上攻了过去:

“喂饱我,什么都可以商量……”

“你说的?”

“对,我说的……”

“……”

苏锦眼珠子一转,好吧,为了萧璟欢,她豁出去了。

……

天亮,苏锦下楼把好消息告诉了萧璟欢。

“真的?哥答应了?”

“嗯!”

萧璟欢立即欢呼出声,兴奋的双眼发亮:

“我这就给爸打电话,让他备几道哥哥喜欢吃的菜……”

苏锦笑着走了出来,回房时看到男人正在打领带,她上去给他打。

“欢欢开心极了。有时,我们的一步退让,能带给人大大的快乐……”

她的心情也跟着愉快了起来。

靳恒远看着,不觉勾了勾唇:因为想要去陪父亲过生日,又不能耽误公司的事,他昨晚和英国那边的合作方高层作了一番沟通,方案的修正,由他们自主进行。他因为家里有事,会晚到一天,到时再来研究他们的修正案。

“欢欢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

可惜,母亲已是别人家的人了。

他莫名就轻轻叹了一声。

*

彼时的香港。

正在家里休养的萧至东接到了电话,始知女儿去了上海。

“爸爸,我在上海,哥哥这儿呢!爸爸,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哥哥嫂嫂等一下会过去给您过生日。爸爸,请您让厨房准备好晚宴哦,我们午后就能回来……”

原来女儿神神秘秘离开,是为了他的生日。

挂下电话,他极欣慰的笑了笑,感慨万千,悲喜万千。

在他的记忆当中,长大之后,就做过三次生日,都是靳媛给办的。

新婚那三年,她每一次都会兴高彩烈的帮他筹办,而他兴致缺缺的,因为他不喜欢热闹的场合。

原因是:平常应酬多了,静下来时,他最喜欢做的事,是坐在一处安静的角落,读几本自己喜欢的书。

偏偏靳媛是一个爱热闹的人。

新婚第一年,她顶着一个大肚子,把生日晚会办得轰动全城,同时宣布萧氏爱心基金正式成立。

那一年的晚会,他们夫妻是闪光的焦点。

第二年,生日快到时,她又想大办。他说不要,安安静静的过一过就好。

她听话,没请外客,就把家里人召集到了一起,大家团团圆圆的吃了一顿饭。

第三年,她给他烧了一桌的菜,两个人一起喝酒,他喝了一个烂醉——错把她当作了亡妻,吻她,而她给了他三个耳光。

就此,再没一起做过生日。

哪怕后来,他们好过一阵子,她始终没再给他过生日。

再再后来,离婚了,与他,越发是没了生日——生日这一天,从来和平常时候一样的忙碌。

两年前,女儿十八岁了,忽然在他生日那天,匆匆从学校赶来,带着蛋糕来到公司,陪他一起庆生。

他感动之余,放下一单上千万的合同,带着女儿一起去吃晚餐。并约定,以后,每年他的生日,无论他们有多忙,都得停下来,聚到一起,道一声生日快乐,吃一块生日蛋糕。

今年是第三年,想不到女儿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连忙下了楼去,叫来管家,让他们给准备晚宴。

管家马上把大厨叫来,把他说出来的菜一道道全给记下,回去后,就开始准备食材。

午后两点半,萧至东就开始在门口张望,盼着他们能早点来。

以前从来不知道等人是什么滋味,现在,渐渐是明白了,等人回来的心情,是复杂的,更是煎熬的。

---题外话---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