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落幕,晚霞满天。

路上行人匆匆。

因是下班、放学时分,所以街道上不再是那么萧条,多了些许行人,暖黄色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拉出长长地一道影子。

墨上筠坐在一家面馆里,吃着一碗刚出锅的馄饨。

汤水馄饨还冒着热气,咬在嘴里有些烫舌,她便慢条斯理地吹几口后,才将馄饨放到嘴里,这样温度正好。

丁镜就坐在对面,跟前是一碗酸辣粉,也挺烫的,而且她额外加了不知多少辣椒,但却面不改色地将其往嘴里送,一口接一口的,让人怀疑她是没有味觉的。

“吃这么快做什么?”

见她狼吞虎咽的,墨上筠笑着询问道。

用筷子夹起粉条,丁镜随意地吹了一下,然后朝墨上筠回答道:“习惯了。”

——习惯了。

这答案,出乎意料的耳熟。

墨上筠愣了会儿,才想到——自己也曾无数次地回应过别人。

阎天邢总喜欢挑她各种不好的习惯,然后一一监督她改正,她总是说“习惯了”,因为相对而言严苛的训练,因为独自一个人没人管,因为多年来都是那么过的,所以她觉得没什么。

但是阎天邢却孜孜不倦地改变她。

最开始是一日三餐,后来是注意饮食,还有吹干头发再睡觉……很多很多。

乃至于她在看到跟自己曾经那么相似的丁镜时,竟然有劝说丁镜的想法。

片刻后,墨上筠说:“吃慢点,我们不急。”

“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转眼之际,丁镜的碗里就只剩下一筷子的粉条。

墨上筠挑眉,“吃三口,给你买刚看中的吊坠。”

丁镜错愕,“真的假的?”

“身为头儿,那必须是说到做到的。”墨上筠老神在在地说道。

“……行。”

只赚不亏的买卖,丁镜答应得格外爽快。

果真,丁镜慢慢地将粉条分成三份,一直将粉条吹到常温后,才将粉条送到嘴里,再细嚼慢咽地吃下去。

墨上筠感觉自己养了个女儿。

——不知道自己生个这样的女儿,阎天邢会不会直接揍死她。

女儿?

阎天邢?

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墨上筠没来由有些心虚,微微低下头来,继续着自己吃馄饨的大业。

“三口,完了。”丁镜跟完成任务似的将筷子放下,心想这笔买卖是不是太过顺遂,所以又加码问,“要把汤给喝完吗?”

“不用。”

墨上筠哭笑不得。

本是随口诱惑一下,没想到丁镜还真上心了。

刚刚逛街游荡的时候,丁镜进一家店里,看中了一款吊坠,银制的,下面吊着一把小刀,做工还算精致。

丁镜本来是想买的,但一来她身上的现金很少,现在这状况不能随便乱用,二来这位这些年都待在部队里,基本就没怎么跟外界接触过,就算在外面做任务,接触到的也不是些什么正常人,所以就算她听说过一部手机走天下的事儿,也没有尝试过,无法进行网上支付,而拿工资的银行卡也没有戴在身上,所以只能看着那个吊坠眼馋,最后遗憾地离开了。

中间丁镜还起过“打劫步以容”的想法,不过被墨上筠赶紧劝阻了。

步以容看似和善温柔,但那可是一致腹黑狐狸,一旦惹到他,就算是丁镜这种身经百战的,都能被步以容嚼得连渣都不剩。

于是,丁镜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现在墨上筠又给了她机会,她心情当然好,墨上筠说什么她都听一下。

所以墨上筠又想,如果女儿能这么容易被驯服的话……唔,貌似也不错。

想至此,墨上筠抬手摁了摁眉心,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吃过酸辣粉,丁镜在等待的过程中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于是时不时地会朝外面看上几眼,目标是对面的酒店,但看样子就像是随便看看的一样。

墨上筠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丁镜有些不耐地看了看表,已经快六点半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守时。”丁镜烦躁地嘀咕道。

来了半天,地形都摸熟了,结果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愁人。

墨上筠轻笑,“万一堵车了呢。”

“不能早点出发?”

“人家是老板,不在乎迟到。”墨上筠悠悠然说道。

丁镜:“……”行,这个她无法反驳。

墨上筠轻轻摇头。

就丁镜这无法等待的性子……她越来越相信这几天的跟踪行动会出现意外了。

她只希望丁镜不要折腾出大乱子,到时候收拾起来怕是有些为难。

可,出乎意料的,墨上筠对于制止丁镜……似乎也没有特别强大的念头。

如果她出马一次,只是单纯地观察几天目标,做一些枯燥无味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那她也觉得挺不爽的。

尽管对于很多人来说,完美地完成上头吩咐的任务,就已经是极大地成功了。

奈何她和丁镜体内都有着躁动的因子,就规矩做事、风平浪静这些字眼,跟她们实在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又过了几分钟。

眼看着丁镜都要站起来踩凳子了,她的神情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视野里终于出现她们眼熟的车辆——这辆车的型号和车牌,她们都在基本资料上看到过,就是刘明的。

“他来了。”

丁镜低声说了一句。

墨上筠掀了掀眼睑,似是无意地朝后方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见到那辆车停在酒吧门口,然后一道中年发福的身影走下来。

地中海的发型,啤酒肚,中年男人的赘肉……唔,特征非常明显,跟资料上的照片一致。

就是刘明无误了。

车上只下来他一个人,见不到其他人的踪迹。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刘明,在下车后,左右看了一眼,便径直走进了酒吧。

“嗯。”

墨上筠回应了丁镜一声。

丁镜挑眉,道:“我先去酒吧看看,你在这边看着。”

如果只是在外面待着,记录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那跟踪也是挺浅显的,她们很难想到这些跟踪信息会有什么重要的。

所以,丁镜早先就建议过,自己去酒吧里待着,看看能不能查到刘明跟什么人接触,而墨上筠则是在外面守着,有什么异样的话就随时跟丁镜联系。

墨上筠也同意了。

墨上筠淡淡地提醒道:“别闹事。”

“知道。”

丁镜敷衍地应声,俨然没将墨上筠的叮嘱放在心上。

墨上筠叹息。

丁镜早就进入备战状态,但一个下午都没什么事可做,现在闲的浑身骨头都发痒,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独自走进了对面的酒吧里。

她还算低调,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墨上筠看了眼外面的夕阳彩霞,换到右侧的位置,方便用眼角余光进行观察,然后不紧不慢地喝着馄饨汤。

正值晚餐高峰期,这时间吃饭的人不少,虽然这家店味道不怎么好,客人不算多,但无论是食客还是工作人员,都没有注意到墨上筠这一动作。

墨上筠喝着汤,心想着下一个去处。

干杵着肯定会引人注目,干坐在车里的话也太傻了……接下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好呢?

“老板,一碗牛肉粉,要宽粉。”

冷不丁的,一道熟悉的女声落到墨上筠耳里。

这声音干脆利落,字音清晰,没有一点方音,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墨上筠错愕地回头去看。

在见到那抹熟悉身影的时候,又听到她在问:“有豆腐脑吗?”

“那要早上才有。”刚从后厨走出来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得回答道。

“行。”

那声音便如此回答,倒也听不出失落。

墨上筠唇一勾,嘴角洋溢出清浅的笑容,她朗声道:“老板,我的钱算她账上。”

“啊?”

老板一时没回过神,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墨上筠。

他记得那里坐了两个人,一个就是现在这位吃馄饨的姑娘,另一位点的是酸辣粉,没有付钱,现在其中一个已经走了,就剩下眼前这么一位,还要算刚来的人的账上……想吃霸王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