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野桑的死。

我知道这说不意外也不意外的事情时,是同一天的晚上。那时候只知道医院发生事故这一情报,但当时的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觉悟。

午休时的,那通电话——

那时候,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异样的事情。但是,我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没有接通……结果我完全没能确认什么,就只能在焦躁和不安中度过时间。

“水野桑是那个年轻的护士?”

听闻此事的祖母也极度震惊。四月我住院的时候,她见过水野桑好几次。

“是叫水野……沙苗吧。和恒一很合得来……聊过关于书的事吧……”

“我也好像在医院见过一次。去探望你的那天,正好……”

怜子桑也非常忧郁,不知是不是又在头痛,晚饭后和昨天晚上一样吃了些药。

“还那么年轻。——弟弟也很担心吧?”

“还有弟弟吗?”

我回答祖母说:

“有个弟弟叫猛,正好和我同班。”

“哎呀!”

祖母瞪圆了眼睛。

“真讨厌啊。最近不是也有个班上的孩子死于事故吗?”

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太阳穴一条一条的。

“说是在医院发生事故……会是什么样的事故呢?”

谁都无法回答。

但是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午休时电话那端传来的剧烈的声响。以及似乎被激烈的噪音吞没的,水野桑的痛苦的呻吟声……

无法忍受,紧紧地闭上双眼。

我本想现在在此讲述一下午休时的四惠桥。但仔细想想,明明没有什么值得忧郁的理由……

我没有说。不,是没能说。那恐怕是由于等同于罪恶感的某种感情充斥在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一直沉默的祖父,发出了“啊啊”沙哑的声音,一边用双手捂住气色不好的额头。

“有人死去就有葬礼。要忍受葬礼,希望能够忍受葬礼啊!”

似乎是说什么不宜出殡,因此守夜在后天,告别仪式改成了在大后天周六举行。周六……啊啊,六月六日吗?

——你看“omen”吗?

在家庭餐厅的时候喝水野桑的对话,鲜明的浮现在脑海。那明明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我们都小心点啊。特别是对于一般不会发生的事故。

那个水野桑,死去了。

后天是守夜,大后天是告别仪式……完全没有现实感。由于太过震惊,完全感受不到悲伤。

“……要忍耐葬礼啊……”

祖父不断重复着,“葬礼”这个词把我内心的某处染得漆黑。咦?这么想着的时候,那片黑暗占据了中心,企划的漩涡开始回旋,最后是什么呢,嘶嘶嘶嘶的奇怪的重低音不知从何处用处……

我再次紧紧地闭上双眼。同时脑海中,有什么啪嗒一下,停止了。

2

第二天六月四日,三年三班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漂浮着一片抑郁的空气。

水野桑的弟弟,猛没有来。他之所以缺席是由于姐姐的突然死亡这一传言,在第二节课结束时已经传遍全班。然后在第三节课,国语开始之前班主任久保寺老师正式的对大家说明了那一事实。

“水野君昨天,由于姐姐突然惨遭不幸……”

顿时,教室里弥漫着异样的寂静。就好像学生全部的呼吸,在一瞬间被冻结了……

而竟然在这一时机,见崎鸣走进了教室。

对于迟到完全没有道歉的打算,毫不在意的,沉默地坐到了她的座位上。我的内心一边不停的**着,一边紧盯着她的动作。同时,也注意着班级的反应。

没有一个人,看向鸣。所有人都很不自然的,直视前方。就连久保寺老师也是如此。不看向鸣,也不说话。就好像——

没错,就好像,见崎鸣这个学生从一开始就不在班级,不存在——也许也可以这么说。

国语课一结束,我就立刻离开座位,走到鸣那儿。

“有点事……”

我把她叫到走廊,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在意周围的目光,一边问道。

“你知道水野家的事情吗?”

然后她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的,问“什么?”然后轻轻的歪了歪头,没有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睛,感到不可思议一样的眨了眨。

我说道:

“水野的姐姐昨天死了……”

一瞬,她的脸上浮现了吃惊的色彩。但是立刻又消失了。

“——这样啊……”

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生病,还是事故什么的?”

“事故,似乎……”

“——是么……”

在教室的出入口附近,聚集了好几名学生。虽然我记得名字和脸,但却没怎么说过话的男生女生,有好几人。中尾和前岛,赤泽和小椋还有杉浦……在那里吗,还有敕使河原。自从昨天午休以来,还没有和他说过话。

他的视线一晃而过。从远处窥视着这边的情况。

难道——这时候我只能认真的思考。

难道,在看向这里的他的眼里,这里也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

在下节课上课的时候,鸣已经不在教室里了。意识到这一点的,理所当然的也只有我一个。

……到了午休,我来到面向校园的那侧窗户的最末端,鸣的座位那里,再次观察那张桌子。

那是和教室里的任何一张桌子都型号不同的木桌。椅子也是一样。就好像数十年前使用的物品……非常古老的桌子,以及椅子。

为什么呢?事到如今我才自问。

为什么只有鸣的桌子这么的……

我不再在意周围的眼光,我自己坐在那位置上。桌子的表面满是伤痕,凹凸不平,比如考试的答题卡等,若是不在下面垫点什么东西的话,就无法好好的记笔记。

混在伤痕里的是,各种涂鸦。

大概和桌子一样古老一似乎是很早以前的涂鸦了。有用铅笔写的,有用圆珠笔写的。也有用圆规的尖端刻的。有的几乎消磨干净,也有一些模模糊糊可以大致读出来的东西。——那其中,看上去,是最近才写上去的文字。

蓝色的笔,在桌子的右端,小小的写着。虽然没有笔迹或其其他什么可以作为依据进行判断的东西,但我只觉得认为,这是鸣写上去的。

“死者”是谁——?

只有那一句。

3

“……老师,怎么了?”

坐在同一张作业桌的旁边,望月优矢自言自语着。

“那么不舒服吗。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

第五节课,是三神老师的美术课,但在0号馆一楼的这个美术室里,并没有老师的身影。

“三神老师今天休息。”

开始的时候别的美术老师前来通知,并用事务式的语气让大家仔细。说是让“各自,用铅笔自画己的手”,这种全然无趣的课题,然后那名教师就离开了,四处发出了叹息,说是当然,却也是当然的。

打开写生本,总之先把自己的左手支在桌子上频繁的观察,但说实话,干劲几乎为零。要是知道会有这种事的话,就带本什么文库本来好了。金或者孔兹或者拉布克拉夫托,虽然也不怎么想读。

偷偷看向喜欢蒙克的望月,他似乎也没有画“手”的打算。打开的素描本不是空白的,那里已经用钢笔画上了什么。人物——而且是那种乍看上去就只是是以三神老师为模特的女性。

这家伙搞什么啊——不自觉的发出了声音。

真的被迷住了吗,少年。被大了十几岁的女教师。——嘛,虽然那是你的事。

但是果然还是以非常微妙的心情听到了吗,那个担心着三神老师身体的他自言自语着……

“……怎么会?”

望月突然看向我。

“呐,榊原君。”

“什,什么?”

“三神老师不会是得了什么危及性命的疾病吧?”

“嗯嗯?啊啊……”

我完全不知所措的,随意回答着。

“嘛,不要紧的吧。”

“是啊。”

望月用松了口气的声音说道:“是啊。那种,不可能发生那种少见的事呢。——嗯嗯……”

“你这么担心吗?”

“那个……因为最近樱木桑和她母亲去世了,这次又是水野君的姐姐不是吗?所以那个……”

“有关系吗?”

我在此插入。

“樱木的事件水野的时间,但若是三神老师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有什么关系吗,有联系吗?”

“啊……那个?”

说完,望月缄口不语。逃避一般的别开视线,“哈啊”的叹了口气。——啊啊真是的,果然这家伙也知道一些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果然还是应该加大诱导的力度吗,我想着,“美术部那边呢?”把话题转向别的地方。

“部员现在有多少人?”

“只有五人,只有……”

望月再次看向我。

“要加入吗,榊原君?”

“——怎么会……”

“加入不是挺好的么?”

“要是劝诱的话,对象改成见崎不是更好?”

我试着诱导他,于是说出了这句话。望月的反应如我相像的那般,胡言乱语自是最好不过。无言的沉默,再次逃避的别开视线——这下连呼吸也屏住了。

“见崎很擅长画画的……”我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她速写本事的画,我看过……”

没错,那是在那个第二图书室。美术课之后,和望月还有敕使河原一起经过那个房间,那时,那个……

……如同拥有球体关节的人偶一般,美丽少女的画。

我想最后给这孩子画上巨大的羽翼——那时鸣这么说道,羽翼已经画上了吗?

看了看仍旧别开视线,什么也不说的望月,我合上了素描本。到第五节课开始虽然还有不到三十分钟,但我决定放弃自习课题离开。

“去哪里?”

望月问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我。

“图书室,第二间。”

我故意强调。

“有事情要调查一下。”

4

对望月说“有事情要调查一下”,大概是实话。而不包含在“大概”里面的部分,就是也许在那里我能够遇到鸣,这一小小的期待,但那期待并未有实现——

在那个古老的图书室里并没有学生的身影,只有那个叫千曳的管理员。

“之前……见过呢……”

从摆放在角落的询问台那,传来了他的声音。今天在那个黑漆漆的角落里,星星点点的白发依旧乱蓬蓬的。透过土气的黑框眼镜的镜片,看向这里。

“转校生榊原君。”

他说出了我的名字。

“是三年三班吧。我记忆力不太好。——第五节课是?”

“美术,那个,今天老师休息所以自习。”

随意回答后,阴沉的管理员没有再追问下去。

“有事吗?”

他问道。

“一般这里不会有学生来的。”

“那个,有东西要调查一下。”

这也是随意的回答,我慢慢地磨蹭到管理员的咨询台前,问道。

“以前的毕业写真集,是在这里吗?”

“哦,毕业写真集吗?应该是都在的。”

“能借阅吗?”

“能啊?”

“那,那个……”

“写真集应该在那边吧。”

缓缓的站了起来,管理员伸出了一只手。指着从入口方向看在右手边,走廊一侧埋人墙面的书架。

“在那边的架子上,应该是从里数第二个,那附近。按你的身高来看应该是不用踮脚也能够到的。”

“啊,好的。”

“你想看什么时候的写真集?”

“那个——”

我多少停顿了一下。

“二十六年前……一九七二年的。”

“七二年。”

紧皱着眉头,管理员看向我。

“为什么你要看那个?”

“那个,其实……”

我努力的保持平静,尽量流利的回答道。

“我母亲是那一年的毕业生。母亲去世的很早,所以没怎么留下照片,所以,那个……”

“母亲吗……”

看向这边的管理员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但怎么就是七二年呢?”

后半是如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喃声。

“找找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但是不能外借。看完的话,记得放回原来的位置。明白吗?”

“是。”

找到了想找的写真集,到从书架上拿下来大概花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吧。把写真集放到大桌子上,拉开椅子,我一边调整纷乱的呼吸,一边翻开写有“夜见山北中学校”银色烫金字样的封面。

总之,先查看了三年三班那页。很快就找到了,在翻开那一面的左边是彩色的集合照片,右边是特别拍摄的个人照。

学生人数比现在多——个班上有四十多人。

集合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学校外的某处风景。夜见山河的河边什么的,应该是在那附近。大家都穿着冬装。虽然在笑着,但能察觉紧张的心情。

母亲——她在哪?

只看拍下来的脸,一时半会儿似乎找不到。若是参照着印刷在照片下面的姓名的话……

……有了。是这个。

“妈妈……”

不自觉的,发出了声音。

在第二排,右起第五个。

穿着和现在的制服一模一样的藏青色上衣,头上别着白色发夹之类的东西……

她也笑着。但总觉得,她也在紧张。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中学时代的照片。年轻——或者说还很稚嫩。按照年龄的关系再次考虑的话,果然母亲的妹妹怜子阿姨和她长得很相似。

“找到了吗?”

管理员问道。

我没有回头,回答:“找到了。”将目光转会照片下面的姓氏。想要确认那里是否有“misaki”那个名字。

——然而……

没有。

“你母亲在几班?”

管理员再度问道。声音比刚才近了很多。我惊讶的回头,发现他从咨询台那里走来。

“那个,我母亲三年级的时候是在三班?”

管理员“嗯?”的皱紧了眉头。然后手伸过来拿起写真集仔细的看着,“哪个人?你的母亲?”

“这个……”

我指了指集体照上的她说道。管理员推了推眼镜,“哪个哪个?”贴近了写真集,“啊啊……理津子吗?”

“咦?那个,你知道我母亲吗?”

“啊……不,嗯……”

管理员含糊其辞,离开了桌子。发觉了我的视线,他轻轻的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理津子的儿子吗……”

“母亲十五年前,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

“是吗。也就是说……哈哈。原来如此……”

什么是“原来如此”,我抑制着想要问清楚的,再次将视线转回桌子上的写真集。

第二列的,右起第五个。

看着虽然紧张但仍微笑着的母亲,还有一起拍照的所有同级生们,还有……

……咦?

突然发觉了一件事,我眨了眨眼睛。坐回椅子上,再次看向写真集。

——然而,这时……

“你在这吗,榊原君?”

入口的门大开,有一名学生和着第五节课结束的铃声走了进来。那是风见智彦。

“久保寺老师在找你,说让你去职员室。”

5

“榊原恒一君,对吧?”

初次见面的两个男人之一——年长圆脸的那个——说道。似乎为了缓和我的紧张,用极为安抚性的语气,毫无停顿的提问。

“你知道在市立医院工作的水野沙苗的事情吧?”

“——是的……”

“你们关系很亲密?”

“四月住院的时候她很照顾我,所以……”

“会打电话?”

“是的,打了很多次。”

“昨天中午过后一下午一点左右,你和她打了电话?”

“——打了。”

被久保寺老师叫去A号馆职员室,在那等着我的,是夜见山警察署刑事课的便衣警察,也就是所谓的刑警。定式一般的二人组。和年长发福圆脸相对的,年轻的那个是尖下巴细瘦脸、戴着藏青色镜框的眼镜,像蜻蜓一样的……两人分别叫做大庭和竹之内。

“有点事情想问你,而且也已经向你的老师取得了许可。可以吗?”

刚才,一见面决这句话的是年轻的竹之内。草率的,虽说不上如此,但也还只是把我当作“仍旧不成熟的中学生”那样的语气。

“接下来的LHR迟到也没关系的。希望能够好好的谈谈。”

久保寺老师说道。没多久,第六节课开始的铃声响了起来,久保寺老师委托了另一名男老师,匆忙的离开了。

我们坐在放置于职员室一角的沙发上,我面对着两位刑警。刚才那名男老师自我介绍说是“生活指导员八代”坐在了我的边上。在这种情况下,学校果然是不能让学生一个人面对。

“水野沙苗桑昨天死去的事你知道吧?”

用极为安抚性的声音,大庭继续说道。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我不太清楚详情。只知道是医院发生了事故。”

“哦哦。”

“有看今早的报纸吗?”

竹之内插话问道,我沉默的摇了摇头。这么说来,祖父母家没有订报纸。昨晚也没有人看电视……

“是由于电梯事故。”

竹之内告诉我说。

那基本是在预想之内的。在教室的窃窃私语里,混杂着那样的话。——但是,从刑警的口中正式听到的那一瞬间,有种受到了全身都感到钝痛麻痹的打击的感觉。

“医院的电梯掉了下来,她一个人乘在上面。受到跌落的冲击撞在地板上,受到冲击的天花板的铁板掉了下来。”

总觉得年轻的刑警洋洋得意的说着。

“然后,砸在了运气不好的她的头上。”

“……”

“死因是脑挫伤。从事故现场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丧失意识,虽然医院尽全力抢救,但结果还是没能挽救性命。”

“那,那个……”

我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个,那个事故有可疑的地方吗?”

所以刑警才四处取证吗,我想到。

“不不,事故就是事故。这只是极为不幸的令人悲伤的事故。”

年长的刑警如此说道。

“只是,若是由于医院的电梯落下事故,那么就有纠察原因以及管理责任的追究这样的问题。”

“所以我们才会出动。”

“——哈啊……”

“出问题的电梯地板上,遗落着水野桑的手机。最后的通话记录,是榊原君,是记录着你的名字的电话号码。而且,那正好是在事故发生时的下午一点左右时的通话。因此,也许你是最后和她说话的人……”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是知晓昨天事故前因后果的,可能性最高的人。所以,也就是说,通话对像,初中生榊原恒一被盯上的原因。而事实上,我那时候确实是听到了。

但是,他们来我这里是不是有些晚了。我这么觉得。虽然能够相像昨天事故发生之后现场的混乱状况,但是——

被催促着,我将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刑警。

昨天午休,水野桑给我打了电话。最开始是普通的聊天,但她上了屋顶的电梯之后样子就变得奇怪。然后就立刻发出了剧烈的声音,发出了手机被丟出去的声音,然后一瞬间,听到了她痛苦的呻吟之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无论哪个,都符合事故的情况。

“那么,你有没有和别人提起?”

“那时候还很迷茫。即使回拨也拨不通。”

我尽量保持平静,说明自己昨天的行动。

“但是总而言之,是觉得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先找到水野君。”

“水野君?”

“水野猛君。水野桑的弟弟,和我同班。我也给他打过电话,但是也许是我词不达意,所以他没怎么认真听……”

——你在说什么啊,不知所谓。

这就是,那时候水野的弟弟的反应。似乎有点生气,又非常不知所措。

——你不要对姐姐说多余的话。我很困扰。

那之后,我唯一一次给医院打了电话。

我联系到医院的护士中心,拜托他们要找水野桑。——但是,那也不太顺利,对面的样子好像非常骚乱……之后,就是无论打几次电话,都是通话中,毫无办法。

“她在屋顶上吧。”

大庭确认。

“然后乘上电梯,很快……吗。原来如此。”

年长刑警点了点头记录下来。

“事故的原因是什么?”

我问道。

“那个还在调查中。”

年轻的刑警回答道。

“不过肯定是由于钢索被切断才会落下。但是有安全装置的,平常没什么可能发生那种事。——那个医院也是建了几十年,在那期间似乎反复胡乱增该建筑许多次。出问题的那个电梯是在建筑物的里面,被称作‘里电梯’。患者自不必说,职员们通常也不使用。”

“榊原君呢?你知道有那个电梯吗?”

“不,完全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应该是非常老化了的,我们也怀疑没有进行过维修。”

“是这样吗?”

“因为发生了事故啊。明明是公立设施,这应该是个大问题吧——话虽如此,由于电梯落下导致死人的倒着实很少见。她真是,只能说是运气太差了啊。”

——我们都小心点吧。

最后见面的时候水野桑的那句活,再次在耳边响起。

——特别是对于那些平时不会发生的事故。

6

从刑警们的“调查取证”解放出来的时候,第六节课已经开始三十多分钟了——

走出职员室,我规规矩矩的急速走向教室,等到了的时候,我大吃一惊。三年三班,没有一个人在。

但是书包什么的还在。并不是早早结束回家了。——也就是说。全员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只能这么想……

赤泽泉美在黑板的正中间,用大大的字写着。

【赤泽泉美。】

成熟强硬,华丽的存在。差不多是那种感觉的女孩。轮廓鲜明,总是被友人朋友包围,是人群的中心……

……和鸣完全相反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想起了一些关于赤泽这名学生,让我很在意的地方。

我第一次上学是在五月的某天,赤泽泉美那天休息……然后,在那天的体育课。崴了脚的樱木由佳利前来和我搭话,那时候。

——不好好做的话,赤泽桑会骂……

我好想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那是?

然后,还有敕使河原突然打来的那个电话。

——因为我觉得很糟才给你打电话的啊。

这么说着,他继续道。

——赤泽那家伙相当焦急,现在也许都有点歇斯底里了。

“哎呀,榊原君。”

我回过身,久保寺老师站在那里。似乎追着我,从后面的出入口进了教室。

“警察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

“是吗。——那,今天你可以回去了。”

“哈啊。那个……大家呢。”

“在班会决定新的女班长。是赤泽桑。”

“啊啊……”

所以黑板上才写着她的名字吗?

“那个,大家在哪里?”

久保寺老师无视了我的问题,“今天可以回去了。”

又重复了一次。

“关于水野君姐姐那件事,你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吧。但是忧心忡忡也没用。不要紧。大家一起加油,一定能够跨越过去的。”

“——哈啊……”

“为了那个,可以吗?”

明明交谈的对象是我,但这时候久保寺老师的目光却完全没有在我身上,而是落在了没有人的讲台上。

“请一定要遵守班级的决定,明白吗?”

7

两天后——六月六日周六,学校休息,我去了夕见丘市立医院。本来,也许这天能够见到水野桑的。

现在,也许正好在这城市的某处斋场进行她的告别仪式——我一边想着,一边接受预约过的呼吸器科的外来诊察,半老的医生用一成不变十分可靠的声音说着,一边记录下来,之后一个人走向病房。

我想看一次造成水野桑丧命的事故现场——

如刑警说的那样,有问题的“里电梯”位于平面结构复杂的病房深处,很难被人察觉的位置。

总算找到了那里,理所当然的,电梯禁止使用,前面挂有很多防栅胶带,封住了入口。

为什么平时连职员都很少使用的那个电梯,新人护士会去使用。她是否平时就习惯于乘坐这部电梯呢。或者说是,那天偶然的,乘坐了呢。——现在,这些都还不清楚。

我使用了别的电梯,来到了屋顶。

天色微阴无风,从早上就很闷热。

在没有人的屋顶上,我从一端走到另一端,“怎么了,恐怖少年?”现在我也有被叫住的感觉,于是突然停下了脚步。用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我想,应该还有眼泪。

“为什么……水野桑……”

不自觉的低喃。“死亡”这一空虚的现实重重的压了下来,胸口苦闷。

慢慢的调整呼吸,靠着围栏,望着夜见山的街道。住院的时候,曾经和怜子阿姨一起从病房的窗户看过一次的街道远景,现在心不在焉的重温。

在远处连绵不觉的西山。被称为朝见台的是哪一座呢。经过城市正中间的是夜见山河。那对面能看到夜见北的操场。

……昨天去了学校,第一个和望月优矢说了话。

“第六节课的班会,大家去了哪里?”

我问了很在意的问题,但望月的回答模棱两可。

“就,去了下T栋。”

“T栋,是那个特殊教室?”

“也有学生可以使用的会议室,在那里。去了那里,然后发生很多……”

很多?是在说什么呢。

“女班长,决定是赤泽泉美了。”

“啊啊,嗯……”

“我们,投票了……”

“赤泽桑是候补。本来,她就是决策组的。”

“决策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词汇。

“那是什么?”

“啊……啊,嘛,就那个,就是那个……”

望月的回答很模糊,“就是那个。要是班级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思考对策的相关小组。风见也担任那边的职务……”

这个总觉得也有点含糊其辞。我决定欺负一下他:“今天三神老师好像休息呢。”

我故意叹息着说,立刻望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真的这家伙,太容易明白了,该说是纯情还是什么。“那可以吗,少年?”果然好想问问看啊。

不只是三神老师,昨天,鸣直到最后都没有来学校。三年三班的缺席人员,还有一名叫做高林郁夫的。记得第一天来学校的时候,除了赤泽泉美,这个高林郁夫也休息。

似乎有些健康上的问题,即使来学校,体育课也是在一旁参观的这么一个学生。总而言之是土气的初次见面时的第一印象就让人产生不爽的感觉,虽然和我同为参观人士,但迄今为止我和他几乎没有说过话……

8

出了医院在外面晃了晃我也没能打起精神,于是打道回府。

这么说来,已经有两周左右的时间没有联系在印度的父亲了。今晚或者明天打个电话吧。然后报告了近况之后,也问问关于十五年前去世的母亲的事……我想着。

回到位于古池町的祖父母家已经是下午两点。看着不远处的家门,就想着,哎呀哎呀。

有一个穿着夏装的初中生男孩在门口不停的转悠。不停的偷窥家里,又时不时的看看天上……一副无法冷静的样子。没怎么仔细看,那家伙是……

“怎么了,在那地方……”

我问道,对方露出了像是极为吃惊的样子转了过来,又觉得不好移开了视线。然后就那样离开了。

我厉声叫住。

“怎么了,你是有事才来的吧。”

是,望月优矢。

虽然他没有逃走,但即使我接近他他也不直视我,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再靠近一点,我看着他再次问道“有什么事吗,望月君?”

然后,他终于开口。

“就是那个,有点担心。我们家,在旁边的町,所以那个,就是……”

“担心什么?”

我讽刺般的歪了歪头,“你在担心我什么?”

“那个,就是……”

皱起了美少女一样纤细的眉毛,望月的声音——的沉了下去。

“今天,榊原君也休息。”

“我上午预约了医院。”

“是吗?——但是,那个……”

“要在这里站着说吗?可以进去的啊。”

我轻轻的诱惑。

“咦?——啊,那我打扰一下。”

望月露出了哭一样的笑脸。

祖母似乎出门了。玄关旁的车库里没有黑色的塞德里克。祖父也应该一起出门了吧。怜子阿姨应该在离别那里,但要是和她打招呼就要客套一番——

我带着望月,来到了边上的里庭。我知道边上的玻璃门在白天是不会上锁的。在东京的话,这就是令人难以相像的大意了……不,在这里也许应该使用悠闲这个此。

在边上并排坐下,望月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开口道。

“榊原君自从转学到夜见北之后,有很多地方就觉得很奇怪吧。”

“你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

我立刻回到,“嗯……那是……”望月弱弱的回答。

“看吧,果然……”

我瞥着对方。

“到底大家是联合起来隐瞒着什么恐怖的秘密啊?”

“那是……”

望月沉默了一阵,“抱歉。果然我还是说不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也许今后会在榊原君身上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虽然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我无法默不作声。”

“什么意思?”

“前天的会议,讨论了这样的话题……所以——”

“前天,是第六节课的班会?大家都从教室转移到会议室,然后在那?”

“——没错。”

望月抱歉的点点头。

“那时候,大家知道榊原君和警察说话会很晚回来,于是就。赤泽桑说必须要在你不在的地方说。她说为了即使你在中途回来也不要紧,现在大家转移场所。”

“嗯。”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久保寺老师也赞同了那个提案。

“——然后呢?”

“我不能再说更多的了。”

望月垂着头,弱弱的叹息。

“但是,今后即使遭到了什么……也请你忍耐。”

“那算什么啊?”

“就当是为了大家吧,拜托了。”

“为了大家……”

我突然捉住了几个浮现在脑海的关键词。

“那个,是必须要遵守的班级的决定?”

“——是啊!”

“嗯。是什么呢?”

我从边缘站了起来,想着略显阴郁的天空伸了伸懒腰。这时候我很希望得到怜子酱“打起精神”的安慰和鼓励,但偏偏这时候,呆在九官笼里的它(——大概)老实得很。

“那,虽然无法再问什么。”

我再次面向望月,说道。“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是什么?”

“我想要班级名单的复印件。”

望月有点出乎意料,但立刻点了点头,“你还没拿到吗,榊原君?”

“嗯。”

“那,就是不拜托我也……”

“别问,少年。”我打断望月的话,“我也有我自己相当微妙的心理活动啊。所以啊……”

望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那时。放在膝盖上的他的书包里,传来了轻微的电子音。

“啊……”望月打开包,立刻拿出了银色的手机。

“什么啊。你有手机的吗?”

“啊啊,差不多,虽然是PHS的。”

说着,望月出去接了电话——

“咦咦咦?!”

不一会儿,望月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怎么了呢,把手机压向耳朵的他,在我眼前变了脸色。最后——。

“是风见君打来的。”

低低的压制着一或者说是已经压抑到崩溃的声音,望月说道。

“高林君死了。在自己家,由于心脏病发作……”

9

高林郁夫。

从小心脏就很衰弱,学校也总是休息。虽然从去年开始情况有所好转,但在这两三天里,情况急转直下,最后导致死亡。

继死于医院电梯事故的水野桑之后,是几乎没有说过话的同班同学的,突然死亡。——三年三班的关系人当中,今年“六月的死者”,已经有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