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句,谢怜仿佛突然被打了一耳光,看向他道:“你在嘲笑我吗?”

无名道:“不是。”

谢怜道:“那你就不要说这种鬼话!怎么可能还会有那种东西?”

顿了顿,无名道:“未必没有。”

“……”

谢怜快忍不住,道:“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是仙乐士兵吗?我把你从战场上唤醒不是想听你为永安人说话的,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就行了!”

地上那朵花扎了他的心,刺了他的眼,令他突然狼狈。泄愤一般,谢怜冲上去把它踩烂了。踩完之后,他又发现这种举动莫名其妙,何必要冲这么小一朵花发这么大脾气?当下冲出了太子庙。冷风一吹,才渐渐恢复平静。

身后,那黑衣武者也跟了出来,谢怜道:“这一带你都探查过了,可有何异常之处?”

无名道:“没有。”

谢怜道:“确认没有?要发动人面疫,天时地象都不能有一丝差池。”

无名道:“确实没有。”

谢怜无话可说了,抬头望天。

静默片刻,无名道:“殿下,你想到该如何发动怨灵之疫了吗?”

谢怜道:“我正在想。”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悬着的那把黑剑。成千上万的怨灵们就被他封在这把黑剑中,但也只能封住一时。

这时,无名道:“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无名道:“希望殿下可以将这把剑交给我,让我来发动人面疫。”

谢怜回头,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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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武者面具后的双眼注视着他,道:“我心爱之人,在这场战争里受了很重的伤,生不如死。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备受煎熬,痛苦挣扎。”

谢怜道:“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由我来做这执剑之人,为他复仇。”

他的理由十分合情合理,谢怜却并不十分信任。他微微眯眼,道:“我觉得,你有些奇怪。”

他转过身,绕着无名走了一圈,冷声道:“据我所见,你并不像一个怨恨缠身的复仇者。你向我这么要求,真的是为了发动人面疫吗?”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不是为了发动人面疫,又能是为了什么呢?

无名的黑衣武者向他微微俯首,道:“殿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些人死。而且,我希望他们一定要死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可以去证明给你看。”

谢怜道:“你想怎么证明?”

黑衣武者把手放在佩刀上,缓缓退下。当他退到三步时,谢怜忽然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了。

他是要去杀人,证明给他看自己有复仇之心!

谢怜立即道:“站住!”

无名果然站住。审视他片刻,谢怜断然道:“不。我要自己发动。”

那黑衣武者低着头,还戴着面具,不知他是何反应。谢怜也并不关心别人的反应,他转过身,轻声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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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谢怜提起那把寒玉一般的黑剑,凝望着手中锋芒,眼里闪过异样的光。那黑衣武者觉察出不对,道:“殿下,你想做什么?”

他根本来不及阻止,下一刻,谢怜便倒转了剑锋,将那把黑剑刺进自己腹中!

第二日,郎儿湾街头。

最近的天都不大好,Y里Y气的,时而狂风大作,时而邪雨绵绵。

说起来,最近哪里都不太平,听说新建的皇宫也起火了,国主和太子都重病不起,病到连人都不能见,一团乱糟,满是不祥之兆,弄得人们心里直犯嘀咕,不大舒服。只有幼童们什么都不懂,无忧无虑,还在追逐打闹。

一阵Y风扫过,迷了人眼。紧接着,街头岔路口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街上众人都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呆了,纷纷朝街头那边望去。只见地上被砸出了一个人形坑,坑里平平瘫着一个人,蓬头散发,满身血污,一身白衣染得斑驳骇人。

霎时,整条街上所有人都往这边聚来了:“什么人?!”

“我的老天,他是从哪儿掉下来的?从天上吗?”

“摔死了?!”

“好、好像没啊,好像还在动!”

“这还能不摔死?!等等,他胸前那个是什么?是剑???”

待到人群靠得近了,人们才逐渐看清了这个人的模样。虽然披头散发,面庞却是颇为白皙清俊,只是两眼直勾勾地望天,不似活人。但说他不是活人,他又还在呼吸,胸口连着腹部上一把刺入五脏六腑的黑剑一起微弱地起伏着。

这时,有人又惊道:“等等,这……这不是……那个,那个太子殿下吗!”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认出来了:“……还真是。是原来的太子,仙乐的太子!我以前远远见到过的!”

“不是说那个太子失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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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是飞升了。”

“怎么会这样……那剑怎么回事,是真的捅穿了?吓人……”

“别看了,都让让,让让行不行?我要赶路啊!”

这个街头是一个岔路口,通向两条不同的路,此时被人群堵住,后来的车马过不去,都下车来看,乱哄哄的。忽然,有人道:“等等!他好像……在说什么?”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细细分辨。半晌,外围的人都没听到动静,喊道:“他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他有没有说?”

前排的人道:“没有!”

“那他在说什么?”

“他说,‘救我’。”

谢怜平躺在地上,说了这两个字后,就再没开口。围绕着他的众人则是神色各异,千姿百态,千奇百怪。一个胖胖的厨子模样的人道:“救他?怎么救啊?”

有人猜测道:“应该是说把这个剑□□吧?”

那厨子看上去还颇为大胆,正要上去试试,立刻被旁人七手八脚拦住,道:“别别别,千万别!!!”

那人不解:“为什么?”

旁人便告诉了他为什么:“使不得呀!你没听说过嘛?仙乐不是打了败仗?为什么打败仗?因为出了那个什么人面疫。为什么有人面疫?因为有个瘟神,就是……”

“瘟神?!真的啊?!”

此言一出,谁都不敢贸然手欠了,那个硕大的人形坑四周登时空出了一大片。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前朝的太子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瘟神?沾了他的身是不是会患上传说中可怕的人面疫?或是会不会变得倒霉透顶?而且,看上去,就算不拔这把剑,一时半会儿他也不会死的样子,既然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那么一声巨响都没死,那就绝非常人了。

须臾,有人怯怯地道:“我们还是报官吧……”

“不是说这位太子殿下飞仙了嘛?报官顶什么用啊?”

“那怎么办啊?”

七嘴八舌,七嘴八舌,最后,什么结果也商量不出来,只是叫了人去报,剩下的,他们也没办法了。

躺着吗?那就躺着呗。各自散了吧。

于是,谢怜就这么睡在那个人形坑里,看着四周攒动的人头渐渐稀少,渐渐消失。被堵住的车马绕过他径自走了,原先在大街上打闹的幼童们都被父母拉回了屋,身旁远处还是不时有人经过。他始终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有个卖水的小贩于心不忍,悄声问一起看摊的老婆,道:“这样丢不管真的没事儿嘛?要不,给他一杯水吧?”

那小贩妻犹豫片刻,望望四周,小声道:“……别了吧。要真是瘟神,靠太近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啊。”

那小贩也犹犹豫豫,望望四周,一群和他一样摆摊的小贩也都盯着他,神色紧张,仿佛只要他上去了就跟他划线离他远远的一样,最终,还是不敢独个儿出头,放弃了这个打算。

谢怜就这么从薄露弥漫的清晨,躺到了烈日高悬的正午,又从日落,躺到了深夜。

期间,看到他的人很多,靠近他的人却很少,更没有一个人,帮他把腹中那把黑剑拔|出来。

深夜,街上空无一人,谢怜还躺在地上,直面天幕,黑沉沉的夜里,星点烁烁,正不知在想什么,忽听一阵清朗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哈哈哈哈……你在干什么?”

坑里的谢怜微微一动,然而,并没有起身。

这个声音的主人造访过好几次后,他已经没有原先反应那么激烈了。而没得到他惊怒交加的“欢迎”,那声音的主人主动走了过来,站在谢怜头前,弯下腰,听声音似乎还有些遗憾。他弯下腰,道:“你在等什么?”

一张半哭半笑的面具倒了过来,刚好遮住了谢怜整个视线。一人一面相对,近在咫尺,谢怜冷冷地道:“滚开,你挡住我看天了。”

被叫滚开,白无相却没有分毫不悦,笑着直起腰,仿佛一个包容任性孩子的长辈,愈发亲切了,道:“天有什么好看的?”

谢怜道:“比你好看。”

白无相道:“何必这么大火气?这一剑可不是我捅你的,这一次也不是我把你丢在这里的,这一切全都是你自己做的。无论你有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结果,都不能怪我吧。”

谢怜沉默不语。

白无相又道:“今天你在这里浪费了一天,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说服自己什么?”

谢怜道:“关你P事。”

白无相笑得怜悯,道:“傻孩子,你以为会有人来帮你拔剑吗?”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大家也快看出来了,这几天第四卷就要结束了哈。真的是所有卷里最短的一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