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鸢挪了挪脚,瞥了一眼低头烧纸的徐之北。

徐之北长了一张清俊秀气的脸,眉眼浅淡,火光映衬下的他面容十分温柔俊逸。单薄瘦削的身材配上这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确实有迷惑人的资本。

褚鸢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寂静黑暗的环境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都会被放大,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会引人侧目。

她在看他。

为什么?

徐之北的手一紧,纸钱捏出了道道折痕。

落在脸上的那道视线带着打量的意味,看得他如芒在背。

不认识这个女人。

她身上戴的每一件饰品都价值不菲,他不会有机会和这种人接触。

那她是谁?

是她派来监视他的吗?

若是……

偷溜被发现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徐之北的脊背逐渐变得僵直。

他隐在黑暗里,火星淅淅点点,脸上忽明忽暗,有种斑驳模糊的美感。

褚鸢捏了捏左手手腕,走到了徐之北身旁,弯下了腰。

明显看到身侧的男人身躯一僵。

“刚才没注意,你是徐家的小少爷吗?”

女人浅笑盈盈,美艳不可方物,却让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认识自己,果然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吗?

徐之北已经想到了他偷偷祭拜母亲这件事被发现,他会受到的什么样的惩罚。

鞭打亦或是被当作奴隶使唤……

曾经经历过的疼痛渐渐浮上脑海,皮肤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锐痛意。

他咬住了牙,避免呻/吟从唇边溢出。

褚鸢眼神一凝,挑了挑眉。

她就说了一句话,反应这么大?

哪个字刺激到他了?

褚鸢收回已经半伸出去的右手,试探性地再度开口。

“你好,我是褚鸢。能在这里遇上,我们也算有缘。”

刻意放柔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水面,极大安抚了惊惧的三号男主。

不是意料之中的恶骂和嘲笑,嗓音是难以想象的温柔。

徐之北抬头看向了褚鸢,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倒映着礼貌微笑的美人脸。

眼神是陌生的,语气礼貌疏离,好像不是那个女人派来监视他的人。

徐之北抿了抿唇,捏的泛白的指节渐渐松开。

“你……好,我是……徐之北,很高兴认识你。”

颤颤巍巍的声音,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安。

他在害怕?

想法一闪而过,褚鸢微笑着拾起了掉落在地的纸钱。

雁城昨天刚下一场雨,地上还有点湿漉漉的,掉落的纸钱上也不可避免沾染上了点点泥渍。

白皙柔软的指腹上平添一道污痕,很是扎眼。

徐之北的视线跟随着褚鸢的手,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觉得这双手不该做这种事,该放在橱窗上供人欣赏。

“给你。”褚鸢把纸钱拢起放到了徐之北手里,说,“你是来祭拜母亲的?”

“我帮你捡纸钱。”

她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眼和徐之北有几分相似。

徐之北抱着纸钱“嗯”了一声,然后又说了“不用”。

褚鸢起身站直,短短的对话就能总结出三号男主的性格特点。

胆子不大,亦或是柔弱可欺。

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现在的男主都这么拉了吗?这小白兔的模样真的能当男主?

系统忍不住辩驳:【这是男主前期的形象,后期逆袭后就改变了。】

男主前后期的形象反差越大,读者才觉得爽,看得人才多。

褚鸢撇撇嘴,也不知信了没。

徐之北已经相信褚鸢不是继母派来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善意,那个女人不会找这样的人来。

更何况——

褚鸢这个名字还有点耳熟。

徐之北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何时听到的了。

脑中搜刮着记忆,视线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段水蓝色的裙摆。

裙摆上镶满了碎钻,在眼前熠熠生辉。

看着这条裙子,徐之北恍然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穿着这样礼裙的女人,像是刚从哪个宴会场里出来的。

徐之北愣神之际,耳边响起了褚鸢的声音。

他听到她说:“有人来了。”

徐之北猛然回神,抬头看向褚鸢。只见她视线越过头顶,投向了前方的山下。

山脚出现了两个黑影,看身形应该是一男一女。

徐之北转身也看到了黑影,那两个人手中形似木棍的工具更是让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来了,来了!

他被发现了!

呼吸声加重,呼哧呼哧声清晰可听。

褚鸢眼神奇怪地看了看徐之北,心想原来不是她的原因。

原来任何一个人都能让三号男主变成惊弓之鸟,这也太小白兔了。

褚鸢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手腕就被攥住,力道极大地被他扯进了不远处的树林里。

落叶被踩出簌簌声,一脚一脚踩得支离破碎。

“别出声。”

压得极低的声音一出,与此同时鼻子以下被一只大掌捂住。

褚鸢眨了眨眼,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不说话,我不动。

徐之北垂眼,力道减弱,但手依旧没有挪动位置。

他不能冒险,不敢保证褚鸢会不会将他出卖了。

山脚的两人走到了墓碑前,看到散落一地的纸钱后不屑一笑。男人伸脚踢了踢墓碑,声音狠厉,“就知道这小子跑到这里来了,看火光和残留的温度,他还没跑远。”

另一个女人说:“臭小子!居然趁我们不注意跑出来,害得被大少爷骂了一顿,看我找到他后怎么收拾他。”

“大少爷正愁没人撒气,找到他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命扛得住大少爷的手段。”持棍的男人说。

两人幸灾乐祸,饱含恶意的哈哈大笑。

徐之北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眶也渐渐红了一圈。

一男一女是徐家大少的人,从他们的话里可猜出他被抓住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大少爷阴狠毒辣,折磨人的手段数不胜数。

要是被抓了,他一定会……死的!

极度恐惧之下,他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不能被抓住,绝对不——

睫毛微颤,忐忑不安的情绪在下一秒止住了。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在上面画了几笔。

别——害——怕!

生怕徐之北不明白,褚鸢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很慢。

那两个人的对话她也听到了,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徐之北经历过什么,也明白了他为何那么反常。

他害怕的不是陌生人,害怕的是来的人是要抓他回地狱。

他不想。

太惨了。

褚鸢眼里浮现出丝丝心疼,对这个刚认识的男人生出了怜悯之心。

“他跑不远,我去这边,你去那边找找。”男人发号施令,走进了小树林。

下山就只有一条路,他们上山时没见到徐之北,那他就躲在这附近了。

小树林昏暗不可见,是躲藏的最佳地方。

男人握着木棍搜寻徐之北。

脚步渐近,男人对着灌木丛挥舞了几下棍子,打碎了无数枝叶。

砰、砰、砰。

背靠着徐之北,他的心跳动得极快,呼吸也快停滞了。

“该死的!人去哪里了?”男人气急败坏。

褚鸢和徐之北不敢动。

找不到人,男人收了棍子,转身朝外走。

背后僵硬的身躯瞬间松懈,凝重的气氛倏地消散。

褚鸢看着男人走远,和女人汇合,两人暗骂了几句后下山。

他们走了。

安全了。

褚鸢敲敲徐之北的手背,示意他可以松开她了。

——放开我。

徐之北意识到自己还捂着褚鸢,眼皮一跳,猛然一惊。

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他没有多想就按住了褚鸢,这会危急消散,方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么不妥。

掌心贴着柔软的唇,呼吸吐出的气又湿又热,烫得他手心一炙。

徐之北像是被蛰了一下,猛地缩手,低头不敢看她。

褚鸢扭头,看到鸵鸟状的徐之北,心里不免暗自好笑。

她还没说什么,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开始自责了。

徐之北也不曾想到自己的胆子有这么大,敢拉着没说过几句话的女人躲避搜索。

“对不起。”呢呢懦懦的声音。

褚鸢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裙摆,对他伸出了手,“起来,等会我们一起下山。”

一起……下山?

徐之北抬起头,动作十分缓慢,眼神透着迷茫。

月光透过细碎斑驳的树影照在褚鸢身上,她的脸上仿佛拢上了一层朦胧迷幻的轻纱,美得不似真人。忽的不知从那里吹来一阵微风,吹开了她脸上的轻纱,露出了眼睛里的怜悯善意。

徐之北蓦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猜到了自己曾经历了什么,并且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心底生出了刺痛。

徐家佣人也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但也从未像今天这般令他感到难堪。

为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更高贵,身份差距之大到让他自惭形秽?

徐之北没接受褚鸢的好意,撑着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第二次了。

徐之北第二次拒绝了她的好意。

褚鸢不解地蹙了蹙眉,抬脚跟着徐之北离开小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