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宁在等陈寄白回答的时候, 肩上的吊带悄然滑落下去。她浑然不觉,陈寄白却是一秒就注意到了。

原先莹白的肩头有根细细的吊带,她什么都不必做, 这副景象就已是异常勾人。现在那根吊带滑落,丝毫没有减少那种味道,相反, 给人的感觉更加狂烈。

他觉得喉间生出几分渴,往右一逡巡,端起水杯过来抿了一口。

江千宁也没执着这个答案。她知道在这个问题上, 陈寄白说不出什么谦逊有礼的话来的。她说:“好吧, 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十五天》很火, 你这也算是售后服务。”

陈寄白紧追着问:“你知道对节目的粉丝来说最值得高兴的是什么吗?”

她被他带着走, “什么?”

“我们在一起。”

“……”江千宁微顿, “我觉得高兴也得有个度,现在这个度就蛮好。”

陈寄白不觉得这个度好。而且他的想法都是刻在脸上的。

江千宁又打了个哈欠, 安抚道:“你还是病人呢, 早点休息,给你的伤口一点点恢复时间。我也要睡了, 明天有时间再去看你哦。”

“这里的休息室很舒服, 也很安静, 明天要来这边睡吗?”他发出邀请。

江千宁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在酒店住也很舒服呀。”

“医生还不让我离开医院,我去不了酒店。”

他很平静地在叙述, 但是江千宁听出来了几分委屈。

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谁让你来了?我住酒店, 你住医院, 我可没让你来。”

他抿着唇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

他压根就没想和她各住各的。

江千宁被他盯了一会, 终于是看出这个意思来了。她下意识往后退,“喂,你别得寸进尺地想太多。我不许的。”

他颔首,表示答应。

她因为乱动,一片雪肤在屏幕前晃动,她并不知,这一幕有多晃他的眼。

他原先还能稍稍按捺一下,只要他肯按捺,他的心思决计是她看不出的。她现在能够看出,也不过是因为今晚他多少有些乱了心神。

陈寄白见她真的困了,也没再缠着,“快去睡吧。明天见。”

江千宁应了声,下一秒就挂断了视频。

她很困,他却是不困。陈寄白看着天花板出神,出了很久很久。

要是能和她同出同进,那就好了。

他倒也不是想做什么,就算什么都不能做,能离她近点也是好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想同发小维系感情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大家各奔前程,忙于工作,偶尔能小聚已是不易,再想像小时候一般整天待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几年由于工作的缘故,他与她之间已是很少相聚。

他迫切地想转变这样的局面,或者可以说,这也不是突然想做的,在很久之前,他就想改变了。

陶子越他们他可以不见,但是她不行。

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如果以后他们依然会和这几年一样聚少离多,那他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

他想。

他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

如果需要原因,他可以找出千条万条。

但是原因再多,真要去究也是多余,因为说到底,也不过一个顺从本心罢了----/依一y?华/。

他的本心,从来也没多“单纯”过。

就是不知道,明明藏着一颗野心,为什么会傻了那么多年,一直看不明白呢?

陈寄白又拿起手机,看了一遍那些评论。热搜招惹来了很多人,他的评论区里,有人在追问他和江千宁的恋情,也有很多的祝福,希望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可以真的在一起。

他看得……心满意足。

他很想点赞,很想评论,但是怕再上一次热搜,给她那边带来什么麻烦,是以陈总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

在想做的事情上,他几乎没有像这样犹豫为难过,果敢狠决才是他的处事性格,所以他很不习惯。如果不是牵扯到她,他想做什么,也就真的做了。

她是他的例外,也是他妥善存放于心间的一处柔软。

-

江千宁对陈寄白的那本日记非常感兴趣,但是她太忙了,每天只能抽出一点时间,慢慢地去看。

但是她觉得这样也好,一日看一点,看的内容不多,对所看内容的感受也就能更深一些。

他记录得很好,她看的时候,有时候总会感觉自己是陪着他一起去经历那些日子的。

她每天拍完戏后,如果时间还早,她都会去医院陪陪他。也无需她做什么,其它的事情都有人做,她就只需要陪他。一起吃顿饭、一起说会话,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每次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会回酒店,陈寄白无数次提出叫她在休息室休息就好。不管她怎么拒绝,下一次他都还是会乐此不疲地提出,然后再被她无情拒绝。被她拒绝后他就会流露出黯然神伤的神情来。好在江千宁铁石心肠,不吃他这套,说回酒店就回酒店。

有次江千宁窝在他旁边,在看一组照片,是一个网红骑自行车的照片。她忽然想起什么,与他说:“我很久没见你骑自行车了。你的日记中有提到你在那边是骑着自行车出行的,好遗憾哦,我居然没看见。”

他轻笑着问:“有这么稀罕吗?”

她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道:“有啊。我上次见,好像都是六七年前了吧?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也骑车的。而且我记得你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他们都喜欢骑很酷很酷的车,你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很特立独行了,你喜欢的车没有他们那么骚气。”

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江千宁恍惚间,觉得他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少年郎。意气风发,温朗清隽。

陈寄白闲闲地打破她当初对他的滤镜:“我其实也没那么特立独行。只是因为,很酷很酷的车是没有后座的。”

江千宁微愣。

足足有好几秒的时间,她的脑子才转动起来。

什、什么意思?

他仍然是淡笑着看她。

江千宁迟疑着,脑海中有答案浮现,但是她觉得这个答案太过荒唐,荒唐到她不敢信。在对上他的眸光后,她试着问出这个荒唐的答案:“所以你该不会是为了载我?”

他说:“不然呢?”

荒唐的答案得到了印证。

江千宁很怀疑人生。

她陷入了极大的不可思议之中。

这,这真的是一件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她从前是真的觉得,他和别的男生都与众不同,喜欢骑的车也不一样。哪里想过,这个“与众不同”,竟是与她有关呢?

其实很酷的车是没有后座的,为了载她,所以他会骑不是那么酷的车。

江千宁一时间好似失去了语言功能,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她傻傻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又蹙起眉尖。

“怎么了?”

“…没事。”

只是,从前她一直以为她是单方面的朝他跑去,他们之间,一直是她在为他做着事情。

不曾想,有朝一日竟是发现了,原来他早早的就已经朝她跑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有在为她做着很多事情。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心思与想法都很纯粹,他什么都不图,就只是对她好。

他做的事情,温柔而又无声,悄然化在生活中,让人轻易察觉不到。江千宁也不知道,他做那些事情时,怎么可以那么自然?自然到让人以为他原就是要这么做的,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他为了她,特意做的。

今天这件事叫她惊讶,而更叫她震动的是,这可能只是其中一件。

她不知他在岁月里,深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对她的偏爱。

那些静谧地度过的时光,看似风平浪静,并无起伏,可是她现在觉得或许并不平静,或许平静之下藏满了惊涛骇浪,只是没有被挖掘出罢了。

江千宁抬眸看他,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疑惑之时,她开口问说:“陈寄白,你究竟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陈寄白笑了笑。

他伸手揉揉她的发顶,一如往年般熟稔而宠溺。

寂静的空气里,响起他有些低有些沉的声音,似是有笑的。

“那些都不重要。如果真的可以藏,那我想藏的只有一个。”

“是什么?”

“玫瑰。”迎着她忽然诧异的眸光,他笑意更盛,“我想藏一朵玫瑰。”

一朵明艳动人,正在盛放的玫瑰。

也是一朵骄矜得叫他心动的玫瑰。

如果可以,他想将她藏起来。

而且。

纵玫瑰骄矜,只准他私藏。

陈寄白心里百转千回,心思大动。他摩挲了下手指,忍去万千情动。

江千宁愣愣地看着他。

她语文还行,阅读理解也还行。

所以,她没理解错的话。

他说的玫瑰,是她吧……?

江千宁忽然跳起来:“干什么!你玩囚禁play吗?”

他闷声笑起。

没想到她迅速地用一句话打破了隐有些失控的氛围。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对浪漫过敏。

他见她往后退,退开他一米之距,笑着指指自己腿上的伤,“怕什么。你瞧我现在,怎么跟你玩囚禁?”

江千宁也就是随口一说。

但没想到他认认真真的在应。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伸手按了按,试图叫它别跳得这样厉害。

“怎么,你要是没受伤,还真想玩囚禁不成?!”

他一挑眉。

没答。

江千宁从他的挑眉中自己解读出来他可能要表达的意思。

——有何不可?

她嘴角微抽,又迅速地抿作一条直线。

江千宁眯起眼,与他对视三秒钟后,非常果断地转身就要走。

看着很冷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唔,她是战败了才想逃。

四目相对,到底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算她输!

她实在是抵挡不住他那含着笑,却强势地充满进攻之意的眼神。

陈寄白忙扣住她手腕,“开玩笑的。怎么会囚禁你?”

江千宁刚要说:“这还差不多。”就听他下一秒接着道:“不过要是你想囚禁我也行。”

江千宁:“……”

她狠狠瞪他,一字一句道:“谢谢啊!我!不!想!”

他的唇齿间泻出一声短促的笑。

随后,他的手腕一使力,江千宁猝不及防地就被带进了他怀里,跌撞了一下,她险些左脚绊住右脚。

江千宁再三被惹恼,生气地喊他全名,俨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开毛的猫咪。

陈寄白轻轻地摸她的头,安抚着她,但温柔的表象不过坚持了五秒钟不到。

他拥她入怀,将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在她耳畔厮缠,是一种就要拉出丝来的缠绵:“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嗯?”

“什么时候也不能。”江千宁艰难地维持着理智。她感觉她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

她推了一下他,测试着力道,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从他怀里挣脱。

他只有腿部受伤较重,现在还不能行,其他地方都好了很多——也确实是看出来了,瞧,可把他给厉害的。若非如此,他现在也没法在这欺负她。

陈寄白迟疑一瞬,忽然启唇:“我昏迷的时候听见了许多话,有人,好像是有同我许诺,等我醒来就如何?”

江千宁倏然瞪大眼。

这、这也听见了?

这个人那时候到底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为什么这也能听见?

她真的要抓狂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她对他说过的所有话,他全听见了?包括她因为太过着急害怕,而说出的那些、叫她现在想想都要掉一地鸡皮疙瘩的话?还有各种不经大脑就被她说出口的海誓山盟?

江千宁咬紧了唇,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合着他昏迷的时候就只闭了个眼睛,丝毫没影响大脑的转动?

还有这样的吗?

闻所未闻!

难不成人昏迷过去还分智商的?聪明的人,大脑就能不受影响地接着转?

陈寄白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人脸色变了又变。

先是变白,很快又变得通红了。

他……自然是没听见什么话的。他只在快醒来时听见了宋时滢的那些话,在那之前,他的意识全是混沌与黑暗的。

这会儿这么说不过是想试着诈一诈她,因为他一直怀疑他在昏迷的时候她应当是有与他说很多话的,也应该是有和他做一些保证的,可她在他醒来后只字不提,还一点提的意思都没有,所以他就想看能不能诈出点儿什么来。

陈寄白原先这么做只是想逗逗她,可是这会儿见了她的反应,他改变了主意——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知道知道,她到底是同昏迷的他说了些什么?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不经意间的一瞥,竟发现她耳垂已然红透。陈寄白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忽然上前些许,轻咬住她的耳垂。

江千宁恍若触电,震惊地再次瞪大眼睨他,下意识的就要往后躲。

这已是她今晚不知多少次被他吓到了!

陈寄白今天真的很反常啊啊啊!没事咬咬咬她耳垂做什么!

他双臂紧紧地箍住她,不叫她走。

她退一步,他就追一步,她退一寸,他追一尺。甚至,大有她退一尺,他还要接着追一丈的阵仗。

江千宁挣扎着,“我想回去了。”

她的双颊充了血一样的红。

今晚他步步紧逼,一步扣一步,丝毫没给她喘气的机会。她从刚才到现在,脸一直都是红的,不仅没有得到半分得以消散消散的空隙,还被逼得越来越红。

她现在大脑缺氧,做不出思考了,但是她感知得到危险,她跑还不行么?!

没想到陈寄白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这会子倒是连动也不叫她动了,愣是把她给摁住。她只听得他哑声说:“别乱动。”

江千宁这一晚上,“收获”大大超出预期。她不想再收了,只想赶紧跑。

她轻轻戳了戳他:“我要回酒店了!”

陈寄白眸色很深。

他哪里也不看,就只凝着她看。

他兀自缓解着一些突生异样,半晌得不到平静。

他一点放她走的意思都没有,“你还没说,你许诺了什么?嗯?告诉我,好不好?”

陈寄白的声音又哑又沉,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哑得都不像话。这哪里是在问她“好不好”,分明是拿着蜘蛛丝把她往他洞里勾……

果然,话音一落,他的吻也落在了她的颈边。而后循上,是耳垂,是鼻尖,是唇瓣。

江千宁完全是迷失了理智,被他带着走。

她觉得她也快要疯了。

她坐在他怀里,越陷越深。

-许诺了什么?

她不知道。

她许诺了吗?嗯……好像有吧。

江千宁的大脑已然一片混沌。失去理智、停止思考,哪里还能给得了他答案。

但是到这个时候,陈寄白也并不执着于什么答案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正在沉溺,也正在拉着她沦陷。

屋中寂寂,只闻交织的呼吸声。

江千宁险些没能回得去酒店。

险些,就叫他成功留下了。

她回到酒店后,清醒了很久很久。

她想,她真的是玩不过他。

真的玩不过。

-第二天,江千宁忙了一整天。

结束的时候已经太晚,她也就没去医院,直接回了酒店。

她没去医院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太晚,但是落入“有心人”眼里,就想象成了她是因为生气,或者羞赧而没有去。

陈寄白给她发了很多很多消息,全是在哄她安抚她。

江千宁看得津津有味。

又过了会儿,那个没耐心的人实在等不住了,一个电话追了过来。

还是个视频电话。

江千宁还在回酒店的路上,披着月色行走。她接起他的视频,故作好奇地问:“打电话干嘛呀?”

陈寄白看到她的背景,知道她还在外面,问:“刚拍完吗?”

“嗯。”

原来是因为刚忙完。

陈寄白松了口气。

他以为她生气了。

还愿意接电话就还好,加上她现在还在外面的信息,他很容易就想通她不是因为生气才没来的。

他接着说起昨晚中止的话题,“记得我昨天问了你什么吗?”

江千宁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执着。她眼神闪烁了下,没答。

他扬起嘴角,将她的小表情和小心思都纳入眼底,却是忽然来了个转折:“不过那些许诺不重要。我昏迷时,你的许诺许是出于担忧,许是出于愧疚。我不需要这样的承诺。”

江千宁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个转折。她见他这样执着地问,还以为他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跟她追要出答案,然后拿着答案要她履行诺言、对他负责。

可谁能想到,他追着追着,就松手了,竟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璨比星辰。

“等你真心地给我许一个诺,我再要。不必出于任何原因,我只要出于‘情到深处’,你自愿地许给我的诺。”他说罢才笑起,氛围从认真正经转作轻松,“别担心,其他的不做数,我不会追着你负责。”

他的声音落在这黑夜里,好似一颗大石重重落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声响。如若不然,她怎么会觉得,此刻她心跳的声音震天。

江千宁稠密的长睫眨了一下,又一下。

她忽然心中大定。

因为她所面对的,是一个很可靠的,很尊重她的,很认真地在等着她的爱降临的男人。

遇到这样的人,女方心里是真的很有安全感。

因为他的人品,透过他的行为,完美地呈现了出来,可靠、可信、可依。叫人再放心不过了。

啧。

这时候只要强行赖着她要她兑现承诺,他这么久的追求就可以结束,他就可以和她在一起。

他想要了这么久,求了这么久,眼看着胜利的旗帜唾手可得。

非常简单的一个捷径摆在面前,走上去,直接抵达终点。

可是他没有。

捷径就在眼前,他不走,他不要,他不屑于上。

他愿意老老实实地走该走的路,即使那条路是无休止的、到现在都看不见终点在哪里的。因为他不要她的冲动,不要她的愧疚,不要她在任何别的情绪下做出的决定,他只要她是因为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才和他在一起。

很傻。

但是很真。

他不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而做的这一切,而是为了她的爱。

他不会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

多少人在追求的途中迷失了双眼,迷乱了终点?可是他不会。他很清醒,也很冷静。他想要的东西很纯粹,纯粹到不掺杂一丝杂质。而爱意本身,本就是纯粹的。

她感受到了他炙热的情感,感受到了他热烈地跳动着的心脏,感受到了他最赤忱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纵玫瑰骄矜,只准他私藏」这句话终于来咯!厘厘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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