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宁被带回她的房间, 江父站在门口勒令道:“好好睡觉,等请假的时间到了就回去拍戏,不必跟他有什么联系。自然, 也不许下去找他,他自己跪累了自己就走了,知不知道?”

江千宁噘着嘴, 不太乐意挨训。

江父自然是了解女儿的,觑她几眼,又软了声音:“乖一些, 等这阵时间过去, 疏远久了,顺其自然的也就不可能再近了。到时候对你们两个都好。”

他抬起手, 摸了摸女儿的头。

江千宁点着头, 又拉了拉他衣摆, 细声细气地说:“你也不要那么生气嘛。年龄大的人,不能乱发火。”

年龄大?

江父挑眉, 抬手敲她脑壳:“我还没那么老。要是叫我揍人, 我能一手一个陈寄白。”

江千宁:“……”

她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给陈寄白点蜡。

江父要她交出手机, 以一副强硬的姿态拉黑了陈寄白所有的联系方式, 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许下楼。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回房休息。

江千宁叹了口气, 除了乖乖照做外,还能做什么呢?她知道陈寄白还在楼下跪着,就是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走。她爸爸都回房间了, 他跪着也没人看呀, 怎么那么实诚的还不走呢?

今天……

他的确是挺惨的。

他的身心都被她爸爸折磨了好几遍。

但也是他该的。

他该受着的。

江千宁回房间卸妆洗漱。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放松, 泡的时候会想, 他在楼下跪着,她却在楼上泡澡,对比可真强烈,还很残忍。

她这个澡一泡就是将近一小时。泡完后护完肤,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她想他应该已经走了的,但给阿姨打了个电话问后才知道他竟然还在楼下跪着。

江千宁微愕,她问:“我大哥二哥呢?也在吗?”

阿姨回答说:“不在的,先生太太走后他们俩也回房间了,现在厅里只有寄白一个人。”

江千宁抿抿唇,轻声说:“你去劝他回去,跟他说,再跪也没用的。”

阿姨无奈道:“都说过了,这孩子不听呀,身板跪得笔直呢,我看着都嫌累的,可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现在都没有人,可他还跪得那么认真,真是死心眼哟。”

都是认识多年的孩子了,阿姨也是看着陈寄白长大的。

江千宁叫她再去劝劝,还是不听就不管了。

没多久,阿姨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说:“还是不肯走,还跪着呢。”

如此,江千宁也拿他没办法。

只能就,任由他跪着了。

她喝完温好的牛奶,准备休息。可是躺在**,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久久也进入不了睡眠。

一直失眠到凌晨三点,江千宁觉得她可能要疯了。

她悄悄下楼想看一眼他走了没有。

因为怕被发现,所以她的动作轻极了,蹑手蹑脚的。

走到楼梯口,她往楼下探着。

——大厅中心,那个笔直笔直地杵着的人,格外明显。

嗯,还没走呢。

江千宁实在是无法理解他。

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膝盖都要跪青了,腿也要跪废了。

虽说陈叔叔对他自小严厉,但从来也没让他跪得这么久过。这应该是他从小到大受得最重的一次惩罚了。

他若是只被父亲打骂,她都不会说什么。他们要做什么就去做,她都不会管太多。但像这样傻愣愣地准备跪上一整晚,她就算和他毫无关系,也没办法旁观。

江千宁咬咬唇,几度纠结,本想转身回屋,自顾自地睡觉去,他爱跪就跪,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跪累了自己走,不累就接着跪!

可临了了,她还是没法走。

他这样子,何止是跪累?就算跪死了他也不会走。累的话,肯定早就累了的。

到底是从小被他让着护着长大的,江千宁狠不下这个心。

她还是下楼了。

陈寄白早就注意到了她的身影。见她还是过来了,眸色一软:“怎么还没睡?”

她穿着白色睡裙,很乖的模样,像是乖宝宝,靠近他,蹲下去抱了一下他,“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我爸爸早就睡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都看不到的。”

他就那样揽过她的拥抱,将她揽在怀里,动作轻得像是怕把她碰碎,“乖,你别管我,你去睡。很晚了。”

他只是一味地喊她去睡,旁的什么话都不说。神色温柔得快要揉出水来。

江千宁推了推他,“你在倔什么?你是想跪到天亮吗?跪到我爸爸起床?他今天要是不下楼,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你的腿还要不要?”

他叹了口气:“我心里有数。”

江千宁自动把他的话翻译成——江父不起床下来,他就不走。

她都要气昏过去,“陈寄白!”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忽然将她搂进怀里去。

“宁宁,你知道吗?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在从中历一遍你曾经的痛苦。只有如此,才会叫我稍稍好受一些。”他低声道,“我这样做,是在求你父亲原谅,也是在宽恕我自己。一切都是在还债,都是我该的。”

这话一出,江千宁的泪腺就要崩了。

她死死忍住,不叫自己那么没出息。

可是他的话,真的就是很好哭,很戳人,每一个字都能稳稳当当地戳进她的心里去。

他穿着正装,一丝不苟,冷冽严凛;她穿着睡裙,柔软纤纤。

两种极端的反差,叫他此刻的心也不由一软再软。

距离近了,碰撞在一起,他心中微动,忍去不断拂起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宁宁,能不能同我说,江叔今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千宁一愣,“什么什么意思?”

他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句:‘爱你一次,就已经折损了半条’。”

江千宁眨了下眼,顿住在原地。

见状,陈寄白便知,这里面是有些内情在的。且是他并不知道的内情。

他哄着她说:“告诉我,好不好?”

江千宁在这时候格外地清醒,出奇地坚定。她否认道:“没什么事,爸爸只是用了夸张的手法,太戏精了而已。”

陈寄白却知,定没有她说的这样简单。

只是,她不愿意说。

他微蹙眉间,只能将此事先记下。

江千宁见他终于没再问,悄悄松了口气。

她是不会叫他知道的。

她只在地上稍微陪了他这么一小会,她的腿就已经开始发酸。江千宁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坚持跪这么久的,还一副死也不起来的样子。她气道:“陈寄白,你跪到明天早上,最早八点,最晚十点、十一点,你是真不要你的腿了吗?而且并不是说你跪到爸爸起来,爸爸就会点头的。”

他耐心地同她解释:“我只是想与他证明我的诚心,证明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决心。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江千宁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这样犟,还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掰过她的身体,叫她坐下,不叫她跪,“腿麻了吧?先别起来,我给你揉揉。这阵过去了再回去睡觉。”

江千宁觉得他疯了。哦,她也要疯了。

他就那么板板正正地跪在那儿给她揉腿!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个画面,激得她眼泪又要出来,心脏也是前所未有地软得一塌糊涂。

“陈寄白……”

她心里自己竖起来的一堵墙,在一点点地崩塌。

他给她揉着小腿,神情专注,“嗯?”

“你揉完就回去吧,不然我陪你在这跪。”

“宁宁,听话。就这一次。这一次你听我的,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恰在此时,楼上传来些动静。

江千宁吓得心脏快骤停。他推推她,暗示她快回去。

正好她小腿麻了的劲儿过去,她迅速地爬起来回房间。赶不走他就算了,总不能再留下给他增加难度。——要是爸爸发现她在这里,那肯定就如同怒火上浇了油。那样的话,他跪了这么半天,不就都白费了么?

而且,她肯定也要挨训一顿。

生气的爸爸,还是很吓人的。

江千宁可不像陈寄白那么傻,跑得飞快。只是临走前,她还在朝她挥手,示意他聪明点儿,别真傻傻地搁这儿跪着,赶紧回去睡觉不好么?

江千宁回房间后,陈寄白才勾了下嘴角,依旧在原地跪着。

楼上刚才也不知是什么动静,但好在,不是江父发现了她下楼,江父没有下来。

-

江千宁太累了,这一天折腾得太惨,躺回**没多久,便控不住睡意地睡着了。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她的精力都耗尽了。

次日再醒来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竟然都到了中午。

江千宁想起什么,忽然从**跳起来就往楼下跑去。

这个时间点,母亲正从厨房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厅中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江千宁快步小跑到母亲身边,急匆匆问道:“妈妈,他回去了吗?早上、早上没吵起来吧?爸爸还生气吗?”

江母将她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柔柔道:“先去洗漱,再下来吃饭。瞧你这着急的,一起床就跑下来。”

“没事吗?”

“没事。”

江千宁这才回去洗漱。

江母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叹着气摇头。

傻姑娘。

今儿早上,江父倒是没刻意为了为难陈寄白起晚,他照着寻常的时间点起床,七点半下楼,准备去外面晨跑。

在看见陈寄白的那一刻,他脸色一沉。

江父也确实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这里。

佣人们在准备早餐,没人敢说话。

他们早上一过来就发现了陈寄白跪在厅正中央,谁也不敢多看,谁也不敢多说话,只默不作声地低头经过。

而陈寄白就这样顶着他们的视线,坦然自若,他跪他的,他们忙他们的,互不干扰。

江父深呼吸了几下,叫来人,把陈寄白带出去。

陈寄白岿然不动,在被带走之前,他忽然伏身于地,郑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江叔,我是真心来求您原谅,也是真心想和宁宁在一起。请您相信我。”

江父听也不听,转身就走。

表面上,似乎确如江千宁所说——他即使跪上一晚,也是无用的。

但陈寄白并不后悔。

即使被两个人搀着离开时,他踉跄了下,双腿已然失去知觉般僵硬,过会儿的难受也可想而知。

他也不后悔。

他说过,他该的。

陈寄白被带出江家后仍无法独立行走,两个江家的人一直将他送回陈家才离开。

江家的人回去的路上频频摇头,也不知这是在闹什么呢,怎么闹得这么严重,陈家的这位少爷竟然在江家的大厅跪了一整夜。那可是一整夜啊!不是一小时不是两小时,那可是一整夜!传出去怕是不知要掀起北城多大的风浪哟。

陈寄白终于在江父的眼前消失,江父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他在晨跑过后用了些早餐,便去了公司。

今儿一早,江斯年就又飞去了非洲。他那边在收尾了,再过去忙几天就能彻底结束在非洲的工作,他想赶紧弄好赶紧回来,所以走得很急。

今天家里只剩江斯言和江母,还有江千宁。

江千宁一时没看见江斯言,便只缠着江母。

江母一边看着她吃饭一边同她说。

“倒也没什么事,早上你爸爸把他喊回去了,没再起什么争吵。”

“他真跪到爸爸起床?”

“是。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江母也是没想到的,她给女儿剥了个鸡蛋,放在女儿面前的小碟子里,“我们以为他早就走了呢,没想到他跪这么久。那腿不得伤了么?”

江千宁皱了下眉。

“你们呐,真是一对小冤家,一个个的,都这么会折腾。偏偏你们也不折腾别人,就只知道折腾自己!”江母无奈。

从前宁宁喜欢陈寄白的时候,伤的是自己,如今陈寄白喜欢宁宁,伤的也是他自己。

这两人啊,不是冤家是什么?

可是……

江母转念一想。

在爱一个人的时候,伤到的的确总会是自己。舍不得伤对方,只会伤自己。

年轻人在笨拙地追求爱意的时候,莽撞冲动,却又那样鲜活真挚。

他们是渐渐老了,但是他们也曾年轻过,他们也有过爱恨纠缠,是以她能懂。

可是懂归懂。他们如今反对,皆是出于爱女之心,再不敢、也再不舍得她去使自己受伤。

她同丈夫的立场是一致的。

只是再坚定的心,早上也不免被陈寄白这小子给触动了下罢了。

江千宁吃完饭时,在书房开视频会议的江斯言这才出现。他走到妹妹身边,随口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剧组,要不要他送。

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江千宁就想起了某些被她给忙忘了的事情。

她眯了眯眼,就那么瞧着江斯言。也不说话,就只是瞧着。

江斯言被她瞧得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蹙眉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江母也好奇,“怎么了?他又哪里惹你了?”

江千宁忽然一笑,对母亲说:“没。妈妈你最近没给哥哥介绍相亲吗?我记得前阵子你不是在催着他去相亲?”

江斯言心里一咯噔。

几乎是立时,他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事儿。

陈寄白告诉她了?

——可不是说好的不会说出去么!

江斯言心里还真没底。

……这个混账,该不会真不守信用吧?

他昨天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好歹也没火上浇油,勉强也能算是信守承诺吧?

江母摆摆手说:“你不知道,你哥放了我多少次鸽子,我的信用度啊,被他毁得一干二净了!”说到这,她狠瞪了眼江斯言,才又接着道:“我怕再介绍下去,我的朋友们都要把我拉黑了。索性不管他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去。”

江千宁深感其痛地点点头,又建议道:“那不行啊妈妈,任由他去,他不得单身一辈子吗?您开明是没事儿,可奶奶那边可要急坏了。再说了,奶奶在催着呢,小心回头过年,他为了不被催,都不跟我们回奶奶那儿了。”

江母又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开始思考起来。

江斯言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再也没法冷静下去,拎起江千宁就走,“过来,有事儿问你。”

江母忙拍打着他的手:“你干嘛呢?欺负妹妹啊?有话不能在这说?给我好好说话!”

江千宁得意地笑。

江斯言在母亲的攻击下节节败退。他真是拿江千宁没了办法。

江母瞪着他说:“宁宁说得没错,我还真不能放任你。瞧你这样,再不来个人管着,你可真是要上天了。回头我就去找个好的,你给我乖乖相亲去,这次再放我鸽子,你也别进这个家门了!”

江斯言:“……”

他好不容易等到江母去打电话的时候,才终于有机会单独和江千宁说话。

“江、千、宁——”

江千宁都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她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

他斜了她一眼,“交代。几个意思?”

“没有啊,我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不行?”

“呵。”他信就有鬼了,“说,我哪里惹你了?”

江千宁耸耸肩:“你自己想。”

看起来,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

也就昨晚父亲那样才能治住她。

江斯言按了按太阳穴,联想到母亲刚才的话——再不来个人管着,你可真是要上天了。

他忍不住想,难不成也该是给她找个人管着了?

江千宁优哉游哉地找电影看,“不着急走,我请了两天假,明天早上的飞机。”

从前那个调皮到叫他和江斯年束手无策的妹妹好似又回来了。

江斯言紧拧着眉,在想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那他倒是可以挑明了说;但要是不知,他却主动开口,那不是自投罗网?

江千宁就那么闲适地旁观着他寻不着办法的模样,乐了好一会儿才“啧”了声:“老实交代吧你。”

江斯言黑了脸。

江千宁也不再瞒,主动坦白道:“内什么,昨天晚上,陈寄白被爸爸带走的时候,我不放心,想找你跟过去劝着点儿来着。找着找着,一不小心就找到了你,但是也不止找到了你……”

她说到越后面越含糊不清,毕竟昨晚她撞见的事情不大好说。江千宁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江斯言一噎。没想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面色一沉,别开了眼。

江千宁越说越低头,心虚的人倒变成了她似的。她嘀咕着说:“你你你不厚道,你们俩都不厚道。也不跟我说,我都被蒙在鼓里。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也不告诉我,可真会瞒……”

江斯言:“……”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挟:“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江千宁:“……”

她瞬间炸毛:“有这么求人的吗你!!!”

也是这时,江斯言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就把手机丢给她,“自己接去。”

江千宁刚想问——你的手机响了叫我接什么?

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来电显示。

她炸开的毛都来不及炸完就又收了起来,先接起电话。

“陈寄白?”

陈寄白也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又都被拉黑完了。

他估摸着她该起床了,想跟她说说话,但是电话打过去——被拉黑;微信发过去——被拉黑……

等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试了一遍后,他才不得不打通了江斯言的电话。

原以为要磨上一阵才能叫江斯言把手机给她,没想到江斯言还挺上道——

听见她声音的时候,他心中方才一定。

作者有话说:

陈狗这次好好地吃了顿苦,受了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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