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站在颜浧面前,若无其事和他闲扯。

颜浧心头苦涩。

千言万语都在他心头,他不知该捡哪一句来说。

道歉吗?

他失忆那段日子,对陆落的所作所为,不是轻飘飘的道歉可以消弭。

诉说相思?

眼前最不恰当的,就是诉说感情了。在他们两世的记忆里,此刻的儿女情长,显得格外单薄苍白。

反而是陆落,无关紧要的话,问了一大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恢复记忆的,你如何过河的.......

她好似很想知道细枝末节,却清楚这些与她无益。

“......回去吧。”最后,她觉得说了这么多,该说的都说完了,就对颜浧挥挥手,“忠武侯,后会有期。”

“落落!”颜浧急促喊住了她。

陆落脚步微顿。

她苦笑了下。

颜浧喊她“落落”,这是前世的称呼。从前他们再怎么甜蜜,他都是叫她“五娘”。

陆五娘,这才是她。

前世那个“落落”,她到底是谁,跟陆落没关系。

颜浧也好,柏兮也罢,甚至师父,他们寻找的人到底是谁?

可能是没有记忆,就没有代入感,陆落在这个瞬间,觉得自己是替身。

而她不想。

她希望有个男人喜欢她,只因为她是陆五娘,而不是前世的“落落”。

陆落停下了脚步。

“落落,我知道你要进山三年,我等你。”颜浧声音嘶哑,他承受着极大的痛楚。“我等你出山,我在弥补你,要打要骂都听你的。”

陆落下了一个台阶,靠近颜浧。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洒在她脸上,她的面容镀上了层光,那白发泛出的银芒。迷乱了颜浧的眼睛。

“等我?”陆落几乎很吃惊。表情夸奖的问道,“你要等我?”

颜浧知她是故意反问,不答。

“你为何要等我?”陆落更逼近一步。笑了起来,“你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等我?”

颜浧感觉利箭刺进了胸口。

一股子疼痛,从前胸缓缓扩散。流入四肢百骸。

“落落.......”他喃喃喊着她,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

“忠武侯。我们说过的,此生恩断义绝,两不相欠!”陆落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你答应过的。”

“我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陆落轻轻叹了口气。“我以前很讨厌你,你却使劲黏住了我,我接纳了你。想同你修姻缘育儿女,可你忘记了。现在。你又打算故技重施?”

颜浧眼眸微红,他没有接话。

“你对我很有歉意,想补偿吗?”陆落问他。

颜浧抬眸,他的眼睛通红,他点点头:“我想......”

“你想补偿我,应该是给我想要的,而不是你想给我的。”陆落道,“我想要你永远不出现在我的眼前。若是遇到了,请你主动避开,可好?”

颜浧的眼睛里,蹦出了血丝,他紧紧攥住了拳头。

一个用力,他把陆落落下一个台阶,代入怀中。

他拥抱了她,唇落在她的银发上,滚热的泪打湿了她的发丝:“落落!”

陆落没有动,保持着被他拥抱的姿势,静静说了句:“看来,你毫无歉意。”

颜浧一怔,慢慢松开了她,他已是一脸的泪。

陆落曾经也哭过。

她当着他的面,痛哭流涕,结果他把她推开,撞到了箭篓上,弄得她头破血流。

那时候陆落就知道,哭泣毫无用处。

陆落这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伪圣母:对于跟她无关的人,她时常滥用自己的同情心;可真正伤害过她的人,她的心坚硬如铁,眼泪无法打动他。

她慢慢退回了一个台阶,站在高处,居高临下俯视他。

他就是颜浧,她两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他瘦了些,身量挺拔,眼眸深邃,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的心却静得可怕,一点涟漪也没有。

也许是前两年的等待太苦,后面这一年的绝望太深,三年的时间她埋葬了她的感情。

也许是他口口声声称呼她为“落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在他心中,只是前世的一个影子。

这不是陆落所想要的感情。

她不是任何人,她是陆五娘。

总之,她用一种绝对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她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脆弱得经不起折腾。

陆落是个时而圣母,时而薄凉的人。

“忠武侯,你想起了前世。”陆落道。

她用陈述的口吻,慢慢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落落后来嫁给了你的兄弟宁墨谷?”

颜浧低垂了头,不想她看到自己压抑不住的眼泪。

他当然知道。

“......如今,他们又相遇了。你和想落落破镜重圆,他也想。”陆落笑了笑,“不如这样,你成全他们吧!”

颜浧的双腿发软,他慢慢蹲了下去。

他腹部的伤口疼得剧烈,隐约牵扯到了肠子,他直不起腰。

“行吗?”陆落往下了两步,几乎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问。

颜浧的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泛出清辉的山石上。

陆落的声音,似在这空旷的山间有了回响,句句都在魔咒,在他耳边重复着。

成全他们,行吗?

这是他上辈子就该回答的问题。

颜浧疼得剧烈,也清醒了些,他点点头,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

“那就说定了,咱们此生就再无瓜葛了,以后若是相见,尽量避嫌,好吗?”

她弯下腰,等着他的回答。

颜浧的喉间发涩。

良久之后,他好似狠心斩断了什么,低喃道:“好!”

陆落起身,缓步往山上走。

山路有点陡峭,她走得很慢,一步步往上爬。

颜浧一抬眸,就能瞧见她聘婷的身影,被银发遮掩的后背,缓步而行,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坐在台阶上,半晌没有动。

后来天黑了,半夜的时候还下雨了,再后来天又亮了,晨曦萦绕着八坨山,到处雨雾迷蒙。

一切都像一场梦。

颜浧已经坐了一夜,他缓缓站起来,脚步僵硬而跄踉,过河而归,直接回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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