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驹当夜就搬回了东厢房。真是搬回来的:大毛衣裳、厚棉袄都有七八个包袱!

除了书房的,还有临江苑的。

如意也没多说话,反正回来洗漱了倒头就睡,半夜却被热醒了:那厮正把她紧紧搂着,呼出的热气就在她的头顶,如意心烦意乱,推,没推开,滚,滚不出来……

“乖啊,我就抱抱,就抱抱。”男人睡意朦胧的呢喃,还跟哄孩子似的隔着被子拍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

“热死了!”如意实在不舒服,男人才略略松开手,如意立马翻身到了里面凉快的地儿,男人如跗骨之蛆一般贴上来,自她背后抱着她:“我的小乖乖,你可想死我了。”

唇舌吻上如意的脖颈,如意一僵,想到他也是这样吻贺兰,这样吻那面目在她脑海里已经模糊的丫头,只觉得恶心上来。

男人还忘我的投入的啃咬着,等手搭上如意的腰,才发现怀里的人僵直着,他心绪一沉,规规矩矩的把头枕在如意脖颈:“宁顺,我错了。”

如意没说话,因为她正在做自我催眠:“这是很正常的,非常正常的,那些女人都很干净,你不会因此生病……你需要一个孩子,你只要不想槁木死灰的活下去,就需要一个孩子,别矫情。”

这样自我劝慰里,她眼前闪过苗氏那张不到30岁为求儿子而憔悴的脸,还有张扬肆意如小罗氏,提到孩子也是她的软肋。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那幅画,那上头的字,就抓狂了,我真是……”男人说到这里,如意还是没反应。这小狐狸真不肯原谅他了么?

“宁顺,我再也不混账了……宁顺……”男人的声音带着讨好。

如意这才从思绪里清醒过来,道:“你喜欢新来的丫头还是贺兰?”

轮到郑元驹一僵,如意解释:“说是抬姨娘,都还没给我敬过茶,我想着明儿过后就搬到临江苑去。”

若是自个儿有了院子,才好守得铁桶一般,在老太太院子里,终究要忌讳些。

“我不要姨娘。”郑元驹抱住如意:“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我混账,宁顺,你别把我推开。”

如意一愣,苦口婆心的解释:“我这边要排日子呢,四个丫头,你喜欢哪个,我也好排着……”

郑元驹面色沉沉的,完全没有了睡意,殊不知如意压根儿没听到他说的关于“误会”的解释。而是对自己说,就这样,把日子排出来,大家都好。把自己的排卵期排出来……其他的时候……

这些日子,没有郑元驹插手的后院,也不难过的。

“宁顺,咱别这样。院子小,我也不要什么丫头姨娘,等事儿了了。咱们两个带着老太太、太太就回京里去。”

如意才想起任二旺家的说的话。

“……她说,是西府老太太动的手,为的,就是金夫人来做填房。”如意细细把话说了。

“她真这么说?”郑元驹收敛心神,如意嗯了一声,带着鼻音,有些困顿了。

郑元驹没说话,一会儿再喊如意,只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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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十一月十三,黄历上写的是诸事皆宜。

寅时初,玉环就来敲门,迷迷糊糊的如意想到今儿是什么日子,一下子就起身,把正要喊她的郑元驹吓了一跳,张口还来不及说话,如意就叫了玉环进来,自己三两下从他身上爬了出去。

郑元驹也跟着下了床去四件柜里找了一阵子,平时如意都会问他第二天要去哪儿,给他把衣裳搭配好叠好了放在四件柜衣裳的面上,这会儿如意不搭理他,他找了半天:“我的朝服呢?”

他说的是麒麟袍。

金盏正给如意梳头,玉环转到床后打开箱子:“大爷,你的衣裳在这儿呢。”

郑元驹一瞧,他的衣裳可不就都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了箱子头!

他自己拿出麒麟袍套上:“给我梳头。”

“让水仙和荷花来伺候大爷,玉环,把我的衣裳整理出来,瞧瞧可还差什么,对了把老太太给的金锁找出来。”

水仙和荷花,就是西府送来的四个丫头里留在房里伺候的两个。

郑元驹黑了脸:“让那两个丫头滚!”

玉环左右为难,看看如意又看看郑元驹。金盏手巧,三两下给如意梳了中规中矩的云髻,两侧一对点翠蝴蝶簪,缀了细珠流苏,中间一个分心大凤钗,颤巍巍的凤尾巴分了五股,因为是实心的,还能做压发。

如意的首饰衣裳都是金盏看管的,金盏拿住昨夜备好的一套点翠首饰,灯笼耳坠,点翠金项圈配上头上对称的点翠蝴蝶簪,颇为俏皮。

“就这个吧。”如意看了一眼郑元驹,正直直的盯着她,她展眉一笑:“呆会儿我给大爷梳头可好?”

虽说美人笑靥如花,郑元驹却一丝儿高兴劲儿都提不上来,闷闷道:“嗯。”

穿着红色麒麟袍的他分外精神,如意收拾好,也挑了一件红色羊皮金边的衣裳,和他颇为相配,郑元驹才脸色稍霁,坐了下来。

如意本以为给男子梳头是件简单的事儿,不过梳起来扎好挽发髻再用冠束住,郑元驹头发多,抓起来一大把,她手都举酸了都没抓完。

“金盏,还是你来吧。”放下梳子就要走。

“你去哪儿?”郑元驹问她。

“我去瞧瞧老太太好没有,这开祠堂的时辰是定下的。顺便问问花间娘,客人们的早饭备得如何了。”如意细细交代了。

郑元驹没说话,如意出门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道:“赵如意,你做的很好,很好。”

而后去了上房,老太太也起了,见如意这般。很是赞许:“这衣裳选得好,鲜亮,郑家的祖先见了也高兴。”

知道她事情多,也不留她,让她自去了。

如意才回了屋子,陪着郑元驹胡乱用了早饭,就叫来花间娘,问祠堂准备的如何了,各色东西可齐备。”

陆陆续续的客人都到了,难得的也出了太阳。辰时三刻,荥阳侯府祠堂大开,东府老太太带着两府众人鱼贯而入。

跪下、磕头、上香、起身。

一系列祭拜仪式完了,郑善佑清楚族谱,东府老太太亲自执笔,在郑元驹的旁边写下了赵氏如意,在郑元骅的旁边写下了罗氏其华,并郑瑞岚……

写完了,郑善佑把族谱放好。东府老太太道:“郑家的列祖列宗在上,郑家离家十年的孩子回来了!你们若在天上看着,就保佑孩子们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说着又跪下、磕头、起身。

鞭炮响起来。祭拜仪式完成。

郑元驹夫妇扶着老太太出门去了千樟林。自己则和郑善佑一道去了外院。

如今时辰已过午时,如意饿得饥肠辘辘,还要陪着老太太一桌一桌的敬酒,刚敬到杨氏那一桌。就传来鞭炮声,花间娘忙跑进来:“奶奶,宫里来人了。”

又忙安排人摆条桌香炉。如意瞧着这阵仗,知道是有圣旨的了。

众人也都吓得起身,郑元驹陪着一个红衣内侍进来,内侍打开五色蚕丝绫锦,高声唱道:“圣旨到,郑元驹、赵氏接旨。”

如意夫妇两个忙跪下:“臣/民妇恭听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开封都指挥使郑元驹,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荥阳侯世子也,推恩三代,加封不减。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之貔熏,暂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敕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锡尔荥阳侯世子之妻赵氏,坤仪毓秀,月室垂精,锦线穿云,佐夫子以青灯,肃针偃月,赠良人以征袍,治行有声,亦宜荣宠。是宜赠尔为夫人,锡之敕命于戏,徽着兰房委佗,如山河之足式仪隆桂殿儆戒若翱翔之不遑,金笺甫贲,紫诰遥临。

敕命昭和二十一年十一月八日之宝。”

圣旨宣读完,小罗氏眼前一黑,她娘杜氏忙把她扶住了,掐了她一把她才悠悠转醒。

如意和郑元驹磕头谢恩。郑元驹起身就熟稔的拍了拍宣读圣旨的内侍的肩头:“怎么是康公公来的?魏太监可好?”

“奴才的爷爷好,还让问世子爷好,世子夫人好,说皇上念着您呢。”康公公笑着,郑善佑忙要迎他出外院上座,郑元驹道:“康公公和咱们喝两杯,也不急于这一时,在荥阳玩耍几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奴才谢世子爷赏。”康公公很恭谨,众人见此都思忖,看来郑元驹这前定郡王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尤盛往昔。杨氏更是咂舌,怎么当初就得罪了如意了!如今倒好,人家是正经的世子夫人!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郑元驹道:“既然出来了,都得说‘咱家’,你爷爷派你来可不就是为了扬眉吐气一盘么?”

康公公本身就是荥阳出去的,很是受了些磋磨。

“那咱家就谢过世子爷了。”康公公从善如流,这才转头对如意道:“世子夫人,主子娘娘让咱家问夫人来荥阳可好?”

主子娘娘,就是皇后薛氏。

如意虽意外薛氏这般给她做脸,还是笑道:“谢娘娘关心,也谢谢公公,小妇人一切都好。”

康公公道:“主子娘娘说了,你是她的侄女儿,若是受了委屈,就告诉她一声,她定要给夫人做主。”

罗氏不自觉的紧紧手中的帕子,小罗氏更是低了头,怕眼里的愤恨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