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中,文天祥终于露出那张清癯消瘦的脸,由于长时间不见天日的缘故,那张清俊的脸有些惨白,而三捋长须也有些拉碴,可是,文天祥依然一袭白衣,手摇折扇,风度翩翩。wWW!qUAnbEn-xIaosHuo!COm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面壁朝南,而是和太子真金相对而坐,而小桌上,摆得不再是酒菜,而是围棋。

而出乎意料的是,文天祥并没有冷着脸毫不客气,而是和真金谈笑风生,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如果有外人看见,恐怕就会产生种种联想了。

而身处漩涡中的真金,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面堂灰暗,目光涣散,相反,竟是多年没有的神采焕发。

“文先生,这一手你可是没有算到,真金再在这里贴上一子,先生的这条边,怕是就悬了啊。”

真金笑吟吟的补上一子,而文天祥也是微微一笑,却是不理会这里的鏖战,反而在中腹投下了一子,淡淡说道:“胜负手。”

显然,文天祥由于长时间没有说话,以至于发音都有些不对,可是,见文天祥在中腹投子,真金的嘴角还是不为所察的抽*动了一下。

“呵呵,先生果然妙手,这一子,竟然轻易抢回先手,真金佩服之至。”真金赧然笑道,可是谁都看得出来,真金的笑很是勉强。

“真金,你的心机委实太浅,喜怒形于色,好恶发于表,实乃储君者之大忌。”文天祥捻起一枚黑子,却是毫不客气的指谪道。

“确实,先生说的是,真金虽然为储十余年,然真金雅不欲行权某之术,为魑魅之举,但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只想着为百姓为天下做一点事情,别无他求,至于什么功名利禄,于真金来说皆是过眼云烟,又何足道哉?”

说到这,正唏嘘着的真金,突然像听出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道:“先生……你……你答应出来帮真金了么?”

“不,绝不可能。”文天祥微微一笑,“文天祥此生绝不事二主,此心可昭天地日月,断无可改之理,而且该说的话,文天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愿多言。”

真金听了,不禁脸色一黯,其失望之情,可以说溢于言表,而文天祥见真金连连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继续投子。

真金知道,文天祥曾经当面对他的父亲说过“国亡,吾分一死矣。傥缘宽假,得以黄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若遽官之,非直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将焉用我“,意思就是要投降绝不可能,要是你忽必烈仁慈愿意不杀我,那我也欣然接受,大不了做个孤魂野鬼臭道士,想给你做官,至少现在不可能。

当时真金就力主接受,虽然不能让文天祥龙归大海让他再去召集人手造反,可是,如果把他放在大都,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是个好主意呢,毕竟文天祥的号召力在那儿,不能投降为我所用,也能给天下士子一个“不杀忠良”的印象,可是忽必烈在阿合马和孛罗的劝说下,认为要么投降要么死,没有其他选择,否决了真金的提议。

由此真金也知道,文天祥并非迂腐之人,如果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也不是没有机会,加上天下人都知道,为政者“北人推耶律楚材,南人当文天祥”,爱才如命的忽必烈自然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一个才子。

而真金知道,文天祥今天能跟他下棋说话,乃是因为心情好,而心情好的原因,是真金向文天祥说了一点台湾小朝廷的事情。虽然基于立场,真金自然不可能在文天祥面前大说好话,可是有些能说的,真金还是较为客观的说了,而就是小朝廷从大陆弄走几十万人的事情,就足够让文老爷子高兴的找不着北,于是就扭过头来说话了。还主动提议下棋。

一方面,文天祥不再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自然让真金高兴,可是另一方面,真金心中却有深深的忧虑,宋朝养士三百年,才出了一个文天祥,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曾祖祖父父亲,以及蒙古数十万勇士用鲜血和生命打下了的万里江山受到威胁,会不会有人像文天祥这样为大元尽忠?元廷将要通过什么,来维持朝廷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难道还是铁血和杀戮么?

真金有些心不在焉,自然连出大勺,而文天祥多日没有下棋,自然是攻势凌厉,很快就强行抠掉了真金的一个角,棋盘上的形式很快就让文天祥占了压倒性优势。而真金知道文天祥在左侧完全连成一片,已经形成屠龙之势时,才回过神来,而此时,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胜负之数,存乎一心,你既心有旁骛,此局焉能不输,非但围棋如此,为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文天祥看似在点目,可是这话又未尝不是指点真金呢。

“固所愿也,然人生不如意十之**,真金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当如何?”

“孟子有云,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又有圣贤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论如何,当断则断,所谓善恶,皆是一时之谤誉,又何必挂念于怀?”文天祥毫不犹豫的提走了真金中腹的十余枚白子,看似无意般说道。

真金脸上色数变,终于长揖道:“真金谨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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