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犹豫,眼前的危险,正随着时间挤压过来。注视着快要走出草原冲上山腰的五头母狮,我缓缓摘下狙击步枪,咔嚓一声拉动枪栓,左眼贴靠向狙击准镜,率先捕捉到一头母狮的前肢肩心。

“砰!”一颗子弹嘶叫着窜出,燥热的空气被擦出一条炽烈的白线,末端最终钻进那只躲在草下匍匐着的母狮。它像被火钳拧了一下,嗷呜一吼甩跳起来,随后翻摔在草地上,后腿空蹬了两下,哆哆嗦嗦地死去了。

这种情况很危险,不留心的猎人很难察觉到,五头狮子呈扇形逼近,会给人一种错觉,认为它们是先后扑到。而实际上,自己就是圆心,与五头猛兽间是相同的半径。所以它们的预谋,正是同时扑上来将猎物撕开。

“砰,砰。”两颗铜色弹壳,从狙击步枪枪膛连续跳出,顺着丘陵山腰叮叮当当滚下去。

左右两侧四头狮子,一只被子弹穿透面部,犹如痛哭似的,用毛茸茸的锋利大爪,捂住乌血横流的脸颊,疼得身躯胡乱翻拧,将四周蒿草辗倒压凹。

另一只棕黄色母狮的背腰中段,被灼热的子弹钻断脊骨,顿时瘫趴在草下,仿佛驯兽师指挥它那样做。

狮子警觉危险的能力,超乎了我的推测,剩余的两只母狮,好像从干燥的空气中嗅觉到同伴的血腥味儿,它俩潜伏逼近的步伐渐渐踟蹰,专注的神情里也显出忐忑不安。

那只脊骨被子弹打折的母狮,挣命的时间较长,它沉闷的哀痛之声,纵穿浓密的草丛,传达到了同伴耳中。这种低音讯号,犹如热刀切过奶酪,人耳不易察觉,植物不易阻隔,而猛兽之间却能接收到。

热带雨林中,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许多小路,其实,这些多是大象捡吃树下野果的路线,为了不让同伴跟在后面扑空饿肚子,它们便用类似低吼提醒着彼此。所以,动物之间的爱心,人类很少察觉,就像我们很少察觉自己的惭愧。

其余两头狮子,最终放下了匍匐进攻的姿态,转而一副溜溜达达的模样,慢悠悠地朝草原深处走去。目送两头猛兽远去,我内心冰碴似的惊悚也随之退却。燥热再次占据全身,我背好狙击步枪,重新扛起那头瘫软的羚羊肉腔,朝山洞赶去。

“噢!天啊,太棒了,一头羚羊,今晚咱们能大餐了,瞧我科多兽杜莫的手艺吧,嘿嘿……”。

我一进入阴凉的山洞,映入眼帘的便是杜莫那一口白如积雪的牙齿。他已靠着岩壁坐起,因为他足足躺了一天两夜,确实乏味了那种姿势

“是的,我再去弄些木柴,等天色暗下来,你就可以享受烹饪的乐趣。”说完,我把肩膀一耸,羚羊肉重重拍在石面上。

“我和你一起,以前我常在山上割草捡柴。”抱膝而坐的女孩,忽然站起身走了过来,一双不容拒绝的眼神,痴痴凝视着我。

“好吧。”我答应到。有了女孩的帮助,今天任务的收尾工作进行很快。我俩把曝晒干的枯草打成一个大卷和一个小卷,女孩背小的,我背大的。

黄昏时分,我和女孩又把上午劈断的树枝捡回山洞,到了晚上,洞中央升起熊熊篝火。杜莫兴致盎然地支起树丫,要给我俩做高级宴会上的烤全羊。

女孩今晚很开心,像是被杜莫的滑稽带入真正的圣殿宴席。实际上,杜莫做的烤肉很一般,因为每个人都处于饥饿状态,再结合此时的环境,也就不免吃出些滋味儿。但比起池春的厨艺,杜莫该向这位娇媚的女人好好学学。

大家吃得很饱,睡得也早,尤其躺在软草上的杜莫,抱着吃撑的啤酒肚,满脸绽放回味无穷的笑意。这笑意就如滑溜溜地大鱼,怎么也抱不起来,收敛不了。

他露着两排刺眼的大白牙,黑脸蛋儿迎着暖红的篝火,不住对着女孩谈论,问她以前还吃过什么美味儿,今天的烤羊肉有没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味。总之,杜莫全是擦着边儿卖弄,吹嘘他那三脚猫的厨艺。

看来,这家伙白天睡得挺香,此刻全无一点倦意。我躺在靠洞口的位置,感知洞外安危的鱼线末端,牵在自己小指上,一把fn57手枪,就掖在头边的干草下。

三天的时间,过得漫长却又短暂,我只偶尔去一趟河边,灌些清水回来。悬鸦和他的厂丁,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我知道他也在暗中积蓄着能量,迎接马达加斯加岛一战。

离开山洞的最后一晚,仅剩的一堆儿木柴,吃力地燃烧着,仿佛也不忍分离的到来,执意撑到天亮。杜莫呼呼打着鼾,一副年少不知愁滋味儿的无牵无挂。

我面朝洞外的黑夜,迟迟不能入睡,听着不远处的海声,想象那浮动着的海魔号,芦、伊凉、池春的身体,一定也随着海涛声悠悠晃动……。

我没有回头,知道是这个明天要离开我们的女孩,她呢喃着,汲取肌肤交互摩擦的感觉,那不断挺耸的躯体,仿佛要融入我体内。

脑海中的记忆,立刻恍惚到了过去,让我想起伊凉的温柔,想起她们仿佛就在身边,就在这个山洞内甜甜地睡着。女孩抱紧我结实硕大的脊背,激动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她,睡着了。

我知道,三日的相处,却也泛起淡淡离愁。对女孩来讲,或许更浓烈一些,更无法割舍一些。毕竟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感情细腻的精灵。

天很快亮了。红彤彤一轮圆日,从草原尽头的树林升上来,我和杜莫收拾着行李,彼此默不作声。女孩抱着双膝,坐在石壁旁呆呆望着我俩。

今天,杜莫也变得沉默,一切打点好后,我俩都背上了行囊,只需两步便可跨出山洞,继续我们的路途。

我回头看了看女孩,她仍旧抱膝坐着,泪花从她低垂的脸上噗噗掉落。

杜莫看了我一眼,我轻轻走到女孩身边,缓缓蹲了下来。“你今天可以回家了,我们护送你到丘陵脚下。”女孩使劲儿摇了摇头。“不用,我常来这里捡山豆,自己可以回家。”说完,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们有重要的事去做,今天的分别,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我会永远记住你和杜莫,永远!”女孩的话,令我和杜莫心里酸溜溜。

我摘下女孩揽住我脖子的手臂,捧起她的梨花带雨般的脸颊,用粗糙干硬的拇指,轻轻抹掉她眼角泪花。“别哭,你可认识一位卖冰的小女孩。”我形容了一下那个小女孩的长相,以及小女孩推着的黑色的破旧自行车。她很快点点头,说那是她邻居,常遭受坏人欺负。

“给,帮我交给她三张,那个卖冰小女孩曾向我兴冲冲地许下愿,希望获得一百个卢比。另外三张给你。”我掏出屁股后兜的一摞欧元,抽出六张塞进女孩手里。

“假如有人找你麻烦,你就说疾风大块儿头不希望你出事,懂了吗?”女孩扑朔了两下潮湿的睫毛,乖顺地点了点头。

迎着晨曦中的朝阳,寂静的草原上,空气散发着凉爽潮湿,再过两三个时辰,热浪又该浮腾起来,烘烤一切包裹水分的生命。

我和杜莫背着枪,彼此沉默无语朝前走着,鬣狗三五成群起的很早,大概想趁蒙蒙亮的天色,去偷袭慵懒的食草动物。

目前为止,我仍不知道杜莫在废旧工厂接到怎样的任务指示,那支有效射程八百米的m25狙击步枪,挎在杜莫浑圆厚实的背上。

我还给了他一只绿色帆布小包,单肩斜挎在他胖胖的上躯,现在看上去,杜莫酷似卡通画里背猎枪的狗熊,不免有些滑稽可爱。

裹在枪袋子里的巴特雷步枪,从我后背斜竖起,杜莫毕竟是我的合作伙伴,未到索马里之前,他不会妨碍我什么。所以,我额外给了他一把fn57手枪,用于短距离快速反击。

草原上的野兽,见我俩义无反顾的走来,都知趣儿地让开,远远躲到一边,它们仿佛能感应到枪械沉重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