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听到奥利维尔的话,箫小杞只感到眼前电闪雷鸣,不是仿佛烟火炸开般绚烂,是绝对的电闪雷鸣。

接着又是接连两下的熟悉的机械声:

“叮——奥利维尔好感度+13,总好感度100。”

“叮——任务目标好感度满100,可实施惩罚,请选择,是/否——温馨提示,选择‘否’则表明载体放弃任务,视为任务失败,系统默认销毁载体大脑。”

“限定时间72小时,叮——计时开始,请选择。”

好感度100?惩罚?销毁?这几个词语在箫小杞的脑海里无限循环,她听明白每个字,可组合起来却让她无法接受,惩罚?什么惩罚?惩罚奥利维尔的结局是什么?销毁?那她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箫小杞呆呆站在原地,她想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突然箫小杞双眼猛地瞪圆,她惊慌无措环顾四周,围观的人都面带微笑,唇瓣张张启启在随意说着什么,接着,她转动脖子,眯着眼对站在她面前的奥利维尔看了半天,奥利维尔就那样保持着握住她双手的姿势,面无表情地静待答案。

两人对视良久,奥利维尔首先开口,“嘿,给个反应吧。”

听不见了。

箫小杞僵硬地笑了笑,轻轻挣开奥利维尔抓着她的右手,顺着脖子往上,四个指尖慢慢地摸索着,耳垂,耳屏,耳轮,接着整个耳朵包裹起来用力地捏,很痛,可是真的完全,完完全全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响,只有那机械声不断地在她耳边循环,“请选择,是/否——”

是她不选择就一直这样重复下去吗?失去听力让箫小杞有些慌乱,就像原本缤纷的世界一下子变成黑白,再加上那句销毁载体大脑,她也会死吗?

迟疑了一下,箫小杞试探性地缓慢开口:“……任务目标的惩罚是什么?”

“叮——惩罚即是该任务目标死亡,剩余时间71小时58分,请选择,是/否——”

死!居然是死……混乱是箫小杞的唯一想法,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那种对自己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力感,一步一步地,被动地被人推着走,一次次被逼着做出选择。

箫小杞拼命咬紧嘴唇,身体一阵阵颤抖,无法抑制的恐惧让她无法呼吸,“怎么会这样……”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奥利维尔迷茫地眨眨眼,微微低头,“你说什么?”他问,身上穿着的白衬衫领严整到压了领扣,下鄂连同脖颈的线条紧绷,看起来就让人呼吸不顺。

箫小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耳边那机械的声音依旧在重复,“剩余时间71小时50分,请选择,是/否。”

她知道她毁了奥利维尔,从前的奥利维尔是骄傲的,是自由的,他讨厌穿这样形式大于内容的衣服,他对炫耀式的高调嗤之以鼻,可就在现在,奥利维尔穿着燕尾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求婚,为她表演……

是她太自私了,只想着有人陪着她,从没想过这对奥利维尔不公平,是她自私地束缚着他,让他留下来每天只围绕在她身边,用他的才能讨取她的欢心,他应该拥有更大的舞台……

而现在……她还想要他的生命……

箫小杞望着奥利维尔,嘴唇苍白地颤抖着,眼底仿佛有乌溜溜的空洞,箫小杞从不否认自己带着当代独生子女的那种利己思维,那种自私和懦弱,在他人和自己之间她首先想到的永远是自己。

所以这次也这样吧……反正她离开中国一开始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且奥利维尔也不算是她害死的,明明是系统害的,与她无关,她也是受害者啊,就这样吧,答应吧,否则自己也会死的,不但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爸爸妈妈,会死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箫小杞不断不断地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

唇瓣张张启启,那个“是”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丧气地侧首试图避开奥利维尔视线,不经意地与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的克里斯对上视线,克里斯感觉到箫小杞的视线,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箫小杞几乎看不清楚。

这是克里斯第一次对她释放善意,是因为她认为她能给奥利维尔带来幸福吧……

就在奥利维尔要再开口的那一刹那,“对不起奥利,我不能答应你。”箫小杞快速地说道。

奥利维尔的唇瓣张张启启,箫小杞听不见,但她也不在意,她拢拢肩膀上的头发,慢慢地直起了腰板,直视着对奥利维尔褐色的眼睛,眼睫毛也没眨半下,在喧闹声中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起来,“我为我曾经对你做的所有的事道歉,对不起奥利,我不能答应你。”下一刻,修长的腿跨前一步,错身而过的瞬间,右手被抓住了,犹豫地看着奥利维尔,她伸手,也紧紧握住奥利维尔的,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塞回进他的掌心里。

列夫。舍斯托夫在《雅典和耶路撒冷——宗教哲学论》里说,人心灵深处的永恒梦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哪怕,那是愚蠢的意志。

她的故事,她已经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已经接近尾声了。

奥利,我勉励你一切我做得到的,我祝福你一切我得不到的,我送你万事胜意,我与你从此万事无关,挥手道别,各自上路。

……

“剩余时间70小时43分,请选择,是/否。”

她会死的,她会死的……

箫小杞沿着尼罗河一步步地向前走着,最初的那个时候,箫小杞只觉得惶恐,终于她开始哭,一开始只是小小声小小声地哭,后来想想反正没有人认识她,于是干脆找了个街角随便一坐开始大声地痛快地哭,箫小杞想哭想了很久很久了,她本来是想去耶路撒冷的哭墙去哭的,哭哭她这两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是都怪该死的奥利维尔,她永远没机会去了。

不断有路人停下来问她为什么哭,箫小杞摇摇头不理他们继续哭,有时候箫小杞觉得两年前的自己还在透着她如今早已疲惫的双眼惶恐地看着这个世界,特别是当她的内心充满愧疚的时候,尽管这种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任务早已把她折磨得失去自我,任务从不关心她是否疲惫,是否能承受。

有人摸她的头,抬头入眼是一张普通至极的阿拉伯中年妇女面孔,她在微笑,这微笑让箫小杞想起了学校附近收垃圾的那个老婆婆。

“眼泪是不好的东西,真主不喜欢。”她用蹩脚的英语劝箫小杞停住哭泣。

箫小杞撇撇嘴,反而继续放声大哭,这劝说让她更清楚此时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听力,她觉得自己糟糕极了,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糟糕极了,耳边不断重复的任务提示声快把她逼疯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是什么,自己的下一站在哪里,明天她会在哪里,明天她会发生什么,她甚至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明天,一切都糟糕透了。

慢慢地,箫小杞周围聚拢了一圈当地人,男人都远远站着,女人则就近守着她,他们全部都忧伤地看着她,但箫小杞就是不肯停止哭泣。

“她这样一直哭会累啊。”有人说,于是男人转身走开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让她一个人呆着吧,箫小杞把脸埋在膝盖恨恨地想。

岂料那些男人又回来了,默默在箫小杞身边放下他们买来的水和食物,等箫小杞终于停止哭泣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摆有可乐,雪碧,草莓汁,苹果汁,甚至一个汉堡包和一整个椰子。

正好箫小杞哭累了,汉堡包的香味又如此诱人,很自然地,箫小杞撕开包装纸开始吃。

那些围着他的阿拉伯人脸上都露出微笑,“哭累了就吃吧……嗯……吃完,就回去找你丈夫吧!”

好在如今的箫小杞什么都听不到,否则她很可能一口肉卡在咽喉里直接呛死。

……

箫小杞觉得,她要去见阿尔弗雷德最后一面,任务提示她还有55个小时。

内罗毕没有机场,所以16个小时前箫小杞坐大巴从内罗毕赶来了卡巴莱,此时她正乘坐着摩托车从车站前往卡巴莱的机场。

摩托车在清晨的街市左冲右突,在堵车的当儿,司机大叔转头问箫小杞,“嘿,你从哪里来?”

箫小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不想说话,她还没困着呢,而且他转头看她还如何开车?

可是人在混沌状态下,通常胆大包天,于是箫小杞嚣张一扬下巴,意思是,看路!

显然司机大叔会错了意,他把箫小杞杨下巴的动作理解为:你猜,你猜,你猜猜猜!于是他兴致勃勃开始猜,“日本?不像……那么韩国?”

箫小杞缓缓摇头,想要表示自己听不见。

而司机大叔又会错意了,他以为箫小杞的意思是要他再猜,于是他兴致昂扬地再次回头打量箫小杞还沾着眼屎的脸,“哈哈……那你是……你是……”

啊?箫小杞的大脑终于在16小时后对此作出反应,箫小杞仰脸隔着月亮与清晨的司机对话,“大哥,麻烦你看前面!我的耳朵听不见,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的。”

“什么?听不见?喔,宝贝,你真坚强,没事没事,我说慢点。”

等等,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来,自,哪,里?”司机大叔一字一顿,做着夸张的口型问道。

箫小杞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回答,“中国,麻烦您看前面好好开车,虽然我也没多长时间了,但我不想把命交待在这……”箫小杞碎碎念说着,突然,她想起了点什么,双掌猛地按住司机大叔的肩膀,“大叔,您能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