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雪山上泛着刺眼的亮光,寒风一吹,娃们流淌的鼻涕也冻住了。

豁家村里人的生活过得越来越紧,几家已断了炊烟,出门讨饭去了。憨二把老婆打得满街跑,骂老婆是个小下蛋的鸡,男人出门都吊个脸,“咱要是个女人咋都跑进去了。我就不信再没有一条能下到场里的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憨二老婆领着几个女人去找老书记,说:“场里不让我们进去,把能下去的路口都封了,这不是要饿死我们吗7你给我们开张介绍信,我们要进场拣破烂去。”

能行家说:“听说这几天风声紧,他们加哨了,我给你们开了,怕也不顶用。”

憨二老婆说:“你给我们开,能不能闯进去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能行家给她们开了,这样写着:

劳改场领导:

“我村山多地薄,年年收成不好,今年日子更是艰难,为了阻挡社员出外讨饭,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兹介绍我社员憨二老婆等十人去你场捡破烂,请接洽为盼。”

豁家村大队革命委员会

一九七五年x月x日

能行家写好介绍信,盖了章,交给憨二老婆说:“你们去了,千万不要干出见不得人的事,我在这里盖了大队革委会的红章,你们丢人,不是丢你们自个儿的人,是丢豁家村革委会的人。”

憨二老婆接了介绍信要走,老书记又叮咛道:“上边问了,不要说我叫你们去的,就说你们自个儿要求的。”

她们拿了介绍信,如同端着一个金饭碗,嘻笑着走了。

豆豆被老黑送回来,由慧照看,稍不留神,就跑了出去,有时只穿一件衬衣,裤子也不穿。豆豆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

慧对老黑的怨气愈来愈大,她常常骂老黑,“我说在场里给娃找一个,也算娃是个出路,你就是不听,好像我的女子嫁到场里,会给你丢人抹黑……”

老黑满肚的怨气没法诉说,任凭慧叨叨,他闭口不言:他哪能知道福财是个废人,要是他知道,他死活不会把豆豆嫁给他,他也怨自己,嫁女是一件大事,虽说豆豆不是自己亲生的,也不能不了解清楚就嫁女。二十多年的劳改把他变傻了,他不是一个能正常思维和善于考虑问题的人。

无论豆豆嫁给谁,他都不会让豆豆嫁给场里的人。她哪里知道,他们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明知道那是火坑,咋会把豆豆往下推呢。

村里的人说慧得的是一种怪病,甚至有人说:“只要豆豆有一个正常的男人相陪,她的病就会好。”

慧听后觉得稀奇,无法回答他们。老仙找过她几次,说这病并不是稀有,从占到今得这病的人都是大福大贵之人,没有大福大贵之身之命,得不了这种病。你想想,豆豆在能行家有吃有喝,闲心不操,本应是小两口享尽福贵欢乐之时,福财那小子没有这福气,他身残福浅命该如此,豆豆却不同,正是血性旺盛的时节,她是已婚之人,该想的她就要想,她该享的却享受不了。

血性旺盛就要泄,她却泄不了,久而久之还能不得这病,得这病不丢人,皇宫里的妃子得过这病,咱县革委会主任老婆得过这病,我老爷的四姨太得过这病,人吃五谷得百病,有病就能治,还没听说过世上有治不好的病。

不管老仙咋样劝说,她宁愿让豆豆死,也不愿让另外一个男人去给豆豆治这病。

老仙走了,老黑回来了,慧把豆豆的病因给老黑说了,老黑提棍子要去打老仙:“啥大夫!这老贼没安好心……”

慧拦住他把老仙的话一骨碌全说给了老黑,他说:“你把我的脑袋割了,我也不会相信,这也叫病!”

豆豆的病在村里风风扬扬,好像只要和男人一睡觉这病就能好。慧觉得这病得的很丢人,也听说有人得过这种病,一般都是年轻女子,福财是个那人,这病咋个治法,老黑坚决不信世上有这病,谁提豆豆的病,他就发火。要打人。

能行家心里最明白豆豆的病因,村里风风雨雨的传说,使他都要糊涂了。那天,豆豆疯了,他以为是受了点刺激,闹一闹,歇上几天就会好,谁知她一病不醒,他知道这是自己造的孽,每次看到豆豆疯闹,他几次悔恨欲死。他放心不下这个家庭,这个家如果没有他就垮了,他无法想象他若死后,那母子俩还有疯女豆豆如何去谋生,他不能死,他和豆豆发生那种事也是为了这个家,眼看着这个家就断了烟火,他心里难受。如果豆豆不知福财有这种病,他还有个盼头,她明明知道福财有这种病,却满不在乎,如果长期下去,豆豆总有一天要离开福财,要离开这个家。

她在家越是勤奋,越是满不在乎,他心里就越不安,那天,他给肉汤里放了药,干出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其实,这样的日子在家又何苦不能过,在家有吃有喝,吃穿不愁,豁家村哪一家的日子能比得上他能行家,这一大院庄院,这两溜机砖瓦房,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

豆豆没有理解他,自从她被奸之后,就开始躲避他、恨他,但又不能给人说,久而久之地压抑。终酿成了一个灾难。她疯了,慧没有来找他的麻烦,老黑也没有找,这是他不幸中之大幸。

他本想把豆豆养在家里,将来有个孩子,卖地卖房也要治好她的病。可她的疯病愈来愈重,在家里整天闹,一见他就吓得躲吓得跑,实在没法收留她。

她回家时间长了,慢慢的不再怕他,他就像小鸟似的慢慢地靠近她和她说话儿。给她好东西吃。她有时嬉笑着往他身上靠,麻婆不在跟前,他还好应付,尽量地去迎合她,有时她竟大胆的摸他的下身傻笑,笑得脸色涨红。

一日,她在麻婆面前笑,手里比画着说胡说,麻婆犯了疑,晚上和能行家大吵,把豆豆打了一顿说:“你再乱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豆豆吓跑了,跑了几天没回来,他们找过几次没找见,再也没找。豆豆被老黑送回来,能行家本想去接回来又怕麻婆猜疑,他让福财去看过几回,福财说见了害怕,以后再也不去。后传说豆豆得了那种病,他怕慧上当信了那传说,他要接豆豆回来,他给慧说:“甭听那些人胡说,豆豆活着是我家的媳妇,死了是我家的鬼,我倾家破产也要治好豆豆的病。她得了这病也是福财的福气,没有这个灾难说不定还有什么大灾大难要遇上,这灾难一过啥都会好了。”他去拉豆豆:“走!跟爸回”豆豆一触到能行家的手惊叫一声,跳下炕跑了。

慧说:“只要你有这心,我哄哄给你送去。”

能行家走了,背手躬腰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扶门欲过,脚底一绊差点闪倒。

一立春就闪过五九了,山里山外的万物生命开始萌芽了,人也变得不安生了。

慧把豆豆送回家麻婆白天领豆豆干活,晚上陪豆豆睡。豆豆以后再没有说过那丢人的话,住了十天半月,豆豆对能行家再也不怕,他们在一块吃饭,一块干活,坐在一起听能行家讲山里狼吃蚌的故事。

自从豆豆得了病,福财再也不理豆豆,这媳妇好像不是给他娶的,而是给这个家娶的,只要豆豆在家闹他就出去,一出去一天半天不回家,家里人心烦也没有人去找他,他就像跑出去的狗,饿了就知道回家吃饭。

豆豆的病有了好转,不再疯跑不再脱衣服,只是见人还傻笑。

麻婆每天带着她,哄小孩似的哄她,衣服也干净了,脸上有了润色。

麻婆每晚把豆豆哄到福财屋里才过来睡,福财夜夜提心吊胆怕她醒来,她一醒来,他就喊他妈过去。他怕她笑,那笑声疹人呢!福财一听见这笑声就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往上窜。那天半夜,福财跑过去给他妈说:“她做梦也笑。”能行家就骂:“你个大男人怕啥?你不睡过去,还能让我睡过去。”

麻婆窝了能行家一眼说:“豆豆好坏是你的媳妇,你白天不管,晚上得叫妈睡一下。”

“那叫我爸睡过去……”

麻婆抓起枕头打在福财身上,福财吓跑了。

能行家说:“这家里不是你,不知要成啥样了。豆豆疯来了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话,这一天到晚你带着她也够你受的。”